《刺帛gl》TXT全集下载_4(1 / 2)
众人或多或少都懂些星相之理,闻言皆往福纨身上看去,她却恍若不知,仍安稳地坐在原处。
宋阁老说:“监正大人,本王可有说错?”
司天监监正擦了把汗,忙道:“没有错,没有错。紫薇主帝位,太微主东宫,星象有异,可见饥荒干旱之事缘起东宫。”他转向福纨拜了一拜,“微臣斗胆,不知殿下宫中这几日是否添了新人?”
福纨定定看了他一会儿,道:“不曾。”说完她扫了眼女帝,那人靠着攒金丝软垫,正好整以暇地瞧着台下这一出戏。
御史大夫哼了一声:“殿下尚未大婚,宫中自然只有一人居住,你问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福纨勾起唇角:“难不成,监正大人是想说,孤在宫中私藏了什么人?”
监正:“臣,臣没有……”
御史大夫:“呵呵,看来这司天监也不过尔尔,什么星相命盘,尽是些无稽之谈……”
“你——”
“且慢,”一直沉默的大司马陈行(xing)玉终于开口了,制止两人争吵,又冲女帝深深作了一揖,“陛下,微臣有一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女帝换了个姿势,懒洋洋抬了抬手指,示意他说。
大司马道:“先请问监正大人,这太微垣辅星现身,确实是指东宫添了新人?”
监正都快哭了:“是,嫁娶添丁,表现在星相,俱为辅星发亮。”
“嫁娶添丁……可帝姬尚未婚配,又如何能使太微垣辅星发亮?”陈行玉煞有介事地摇头,“御史大夫大人说得不错,你这星相,似乎确实不大准确啊。”
监正唰的一下侧头望向他,背后冷汗直冒,腿都软了:“这,这,可是,您上回分明……”
“哎,监正大人,话可不能乱说,”陈行玉打断他,挑眉道,“如今你说祸起东宫,帝姬殿下坚称东宫无恙。既然双方各执一词,依在下之见,不若叫人来验证一番。究竟是不是你蓄意编造星相之说构陷帝姬,一验便知。”
话到此处,图穷匕见。
监正脸色一白,旋即像抓住了最后的稻草,匍匐叩首道:“是!星象之事,臣万死不敢妄言,还请陛下明察。”
福纨冷冷笑了:“哦,大人想要如何验证?”
陈行玉与她对视了短短一瞬,又转头去看御座上的那位。女帝不置可否,大有坐山观虎斗的意思,令他胸口一松。
他想起前几日提出废帝姬另立太子,女帝似乎也并未明确反对……几番试探下来,他觉得自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心中渐渐有了底。
自古以来,居上位者,有些话不好讲,有些事不好提,有些人不好除,自然都要靠手下来帮着出头。
他揣摩女帝的心思,应当也是如此。
福纨道:“大司马疑心孤说了谎话,要搜查东宫?”
陈行玉:“臣不敢。”
“有什么不敢?”福纨盯着他,并不给他机会辩解,“孤自幼体弱,全凭皇后一力抚养,方能有今日地位。陛下不嫌皇儿愚笨,视若己出,下旨命孤入主东宫。孤自知资历尚浅,为不辜负陛下的期许,也一直努力进学。”
她顿了顿,声音一沉:“这东宫,如今你说搜便搜,是觉得陛下信错了人?”
帝姬体弱,向来跟影子似的站在朝堂边缘,不免叫人以为她性子也跟身体一样软弱。陈行玉从未见过她咄咄逼人的模样,一时有些发愣。
他哑了片刻,突然想起什么,心神稍定,挤出一个笑容:“臣自然也相信殿下,殿下既说东宫没有外人,便定是如此。”
他眼底闪过一抹得色:“只不过,近日皇城中却有一桩荒唐的传言——”
福纨淡淡:“你既知传言荒唐,为何还要提起?”
陈行玉:“……”他后半句话噎在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脸皮子抖了抖,抬头求助似的望向御座。
女帝道:“什么传言,朕倒也有些兴趣。”
大司马长出一口气,跪倒在地:“回陛下,臣听闻帝姬抱恙,分外忧心。恰好臣府中管家同太医院的小药童乃是旧识,言谈间,提起东宫抓了不少滋补的药材。”
“臣家中亦有些灵药,便想着进宫献药,谁知……”
他斜了福纨一眼,欲言又止。
福纨冷笑:“陛下面前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大司马伏身道:“谁知东宫要的药方,竟都是……都是安胎进补的灵药。”
一语既出,殿内哗然。
所有目光都集中于福纨身上,而福纨侧过头,直直望向女帝。
女帝开口:“皇儿,确有此事?”
福纨与她对视片刻,点头:“不错。”
宋阁老双目一瞪,怒斥道:“大胆——”说着老头一抖衣袍跪下:“帝姬未婚有孕,失节失德,实乃本朝从所未有之丑闻啊陛下……”
女帝并未理会他,只淡然望着福纨:“真的?”
福纨眼睛微微一眯。
“来人,”女帝盯着她,手指轻抬,“传太医。”
宫女弯腰应了声“喏”。
女帝懒洋洋地:“且慢。日头太盛,张院判上了年纪不便走动。太医院不是新来了一位专攻千金要方的胡太医么,请他来。”
广袖下,福纨手指扣紧了椅面。
宫女应声去了,殿内落针可闻,众人皆是大气都不敢出。唯有宋阁老与大司马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眼底闪过喜色。
福纨看在眼底,突然轻笑了一声:“陈大人,您对孤确实关心得很呐。东宫用了多少药材,难为你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陈行玉:“为人臣者,自当尽心竭力。”
福纨“唔”了一声,又道:“正巧,今上也病了许久,或许贵府也有些‘灵药’可以医他的病?”
闻言,女帝扫来一眼。
陈行玉慌了神,刚要开口,却被抢了白。
福纨挑眉:“当然了,贵府管家与太医院素有‘私交’,想必连病因也能打听得一清二楚,是不是?”她弯腰靠近他耳畔,道,“孤便先替父皇谢过大人的忠心了。”
陈行玉怒目圆睁:“你!”
“胡太医到——”
众人顾不上这边唇枪舌剑,扭头只见宫女引着一位眼生的太医进门。
太医被殿内的情形吓了一跳,颤巍巍放下医箱请安,匍匐着不敢起身。
引路的大宫女瞥了女帝的脸色,上前扶起他,和蔼道:“胡大人请起。入冬以来,我们殿下身子似有不适,圣上与前朝几位大人挂心得很,想着请你来瞧上一瞧。”
太医一揖到底:“臣,愿效犬马之劳。”
说完,他垂手上前两步,取出一只小瓷枕,示意福纨将手腕搁上。
殿内众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这一幕。
福纨的目光缓缓从众人脸上扫过,宋阁老微微颤动的皱纹,大司马瞪大的双眼,御史大夫似有几分不安却不敢开口的模样……最后落在女帝身上。
那人单手支着下巴,看不出喜怒。
福纨收回视线,抬手示意对方把脉。胡太医道了声“得罪”,三指搭上她手腕,片刻后,似有些疑惑般微皱起了眉。
“怎么?”陈行玉焦急道,“胡太医,可有异样?”
“这……这……”太医连眨了好几下眼睛,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福纨抽回手,淡淡道:“如实说便是了,孤究竟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司天监:国将亡矣,国将亡矣!太微垣妖星现世,定是东宫失德!
福纨(一脸赞同):算得倒挺准,孤刚得了一只漂亮的狐狸精。
白·狐狸精·蝉:阿嚏
第10章
“殿下——”太医猛地扑倒在地,“殿下,请恕臣死罪。”
福纨连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
陈行玉道:“这儿有圣上为你做主,你实话实说便是,如有半句包庇,可是欺君之罪!”
太医:“可,可是……”
他一双眯缝眼四下乱扫,显然是慌了神。
“胡大人不必紧张,”宋阁老假惺惺地劝慰道,“殿下素来仁厚,想来不会怪罪于你。就算有什么疑难杂症,寻遍天下名医,还怕医不好么?”
听见他的声音,太医肩膀抖了抖。
他似是下定了决心,重重叩首道:“回禀陛下,帝姬殿下并非生病,而是……而是已有两个月身孕。”
福纨闻言,袖中紧握的手指终于彻底松开,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御史大夫愤然:“你这庸医,休得胡言乱语污人清白!”
太医的老脸皱成一团,连连叩首:“微臣不敢说谎。”
众人哗然,纷纷望向堂下坐着的福纨,目光中有震惊,有鄙夷,亦有玩味,简直像将人架在火盆上烤。
福纨权当看不见,也不为自己辩解,只换了个更闲散的姿势,坐在椅上看热闹。旁人见她这般做派,还当她是破罐子破摔,原本有些疑心宋阁老买通太医作假的人,也逐渐倒戈。
庭中小声议论不断,皆是些不堪入耳的揣测。
宋阁老趁机又往火中添了一把柴,对女帝说:“陛下,看来司天监所言不假,此番南疆大旱,盖因福纨帝姬失身失德,引得上天震怒,微臣以为……”
“失德?”女帝终于开口,懒洋洋道,“什么失德?”
宋阁老还当自己听错了:“帝姬未婚先孕,自然是……”
女帝:“古有姜嫄感巨人足迹而孕,生后稷。帝姬此番感灵有孕,为皇室开枝散叶,实乃我朝之幸。”
宋阁老:“?”
太医:“??”
大司马:“???”
什么?什么感灵而孕?再说一遍?
众人呆若木鸡,望着御座上信口开河的女帝,竟不知作何反应才好。
只有福纨掸掸袖子,起身行了一礼:“陛下圣明。”
其余几人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抢上前想要进言,七嘴八舌闹了起来。
女帝听了两句,突然抬眼,缓缓扫过几人。
殿内气氛骤然一变,吵嚷的重臣悻悻然住了嘴,只有大司马仍心怀不甘,追上前颤声道:“陛下!”
“陈行玉,”女帝眼睛一眯,“朕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大司马脸色泛白,慌忙跪倒在地。
女帝挨个点名:“宋阁老,御史大夫……”
几人纷纷跪下:“臣,臣在。”
女帝冷道:“今次之事,倘若京城流出半点闲言碎语,朕便拿你们几个是问。”
殿内鸦雀无声,乌压压跪了一地。
天子不怒自威,一怒伏尸百万。
女帝:“司天监的人,往后就给朕好好地待在天坛,非诏不得入内。”
刘监正闻言双膝一软,当场倒了下去。历朝历代的皇室,即使不信天象之说,也会着意安抚司天监,他当差数十年,历经三朝,从没见过像陈氏这样傲慢豪横的人物。
他软在地上,下意识想张口求饶,却被对方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那御座上射来的视线极具穿透力,似乎一眼便看穿了他的花花肠子。
细究下来,这倒霉的刘监正也没犯什么大过错,至多是有点蠢,遭了宋阁老的利用。
奈何女帝偏就挑中了他来杀鸡儆猴。众朝臣无人敢替他求情,一个个跪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唯恐牵连到自己。
福纨不看众人,大大方方地跪下叩首:“谢陛下还儿臣清白。”
女帝一言不发,面色阴沉。
方才引路的大宫女轻声提醒:“请问陛下,太医院这边又该如何处置?”
女帝声音听不出起伏:“胡太医?”
胡太医抖了抖:“臣在。”
“赏。”
他松了口气,险些瘫软在地上。
大宫女又问:“陛下,那小药童……”
“杖毙。”女帝丢下两个字,拂袖而去。
福纨膝盖有些发麻,由宫女扶着才慢慢站起身,另几位重臣还跪着,不敢擅自起身。她缓步走出御书房,吸了口新鲜空气,这才觉得胸口松番了些。
今日棋行险招。她料想的没错,胡太医果然被宋阁老威逼利诱了来构陷她。只怕这些人万万想不到,这阴差阳错的一次陷害,反而替她解了围。
走出两步,福纨突然看见廊下站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停步:“萧太傅?”
“殿下?”太傅难掩忧虑,“宫中一切可好?臣听说宋阁老突然发难……”
福纨:“孤无事。”
“是吗?”他眉目舒展开一点,“林相大人才刚解了禁足,听了这事,险些要闯来宫中,幸而被林小姐拦下了。”
福纨皱眉:“林如晖?”
太傅道:“是,正是嫡小姐。”
福纨点点头,心中盘算了一番。林相脾气火爆,七分真三分假的冲动,总叫人摸不清路数,反倒是他这个嫡出女儿,沉静聪慧,堪为大器。
眼见四下无人,她干脆揉着膝盖坐下:“上次托你的事,办得如何?”
太傅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物放入她掌心。
福纨定睛看去,却见一枚小巧的玉佩,白玉通透,可惜裂了几丝细纹,里头沁着血,精巧之外又多了几分骇人。
太傅低声道:“此乃定远侯御家世传的家纹,族中子弟,无论嫡庶,皆佩有此物。”
福纨一愣。
密不外传的家族纹饰?定远侯一族早已绝后,抄家砍头,死得十分惨烈。萧太傅这枚玉佩从何得来,怕是再明白不过了,里头不知沁了多少御氏子弟的鲜血。
太傅道:“玉本属阴,它又沁了人血。殿下,您看过便罢,最好还是交由臣下保管……”
“不必,”福纨下意识拒绝了对方,“先放孤这里。”
萧太傅:“也可。臣去寻了定远侯谋逆案的卷宗,只可惜时隔多年,或残缺或丢失,实在没有多少线索。臣已另派人往大司马府上打探,一旦发现疑似那位小侯女的踪迹,立刻回报。”
福纨:“你似乎很是担忧?”
“殿下,”萧太傅无奈道,“定远侯世代武将,那位失踪的御小姐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习武奇才。她与皇室血海深仇,说什么也不可能帮咱们。”
他压低声音:“但有一点,倘若顺藤摸瓜,抓住了大司马窝藏逆贼的证据,怎么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福纨握紧手心:“只要找到玉佩……就能确认了么?”
太傅:“是。年龄外貌一概不知,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这枚御氏家纹。”他停了片刻,又道:“宫中遇见什么可疑之人,殿下也可凭此稍作推断。”
福纨:“你怎知她一定戴着玉佩?”
他反问:“换做是殿下,舍得扔吗?”
——亲族俱灭,天地间只余孤身一人,又如何舍得丢弃唯一的旧物?
福纨垂眸,勾唇笑了。
“孤?自然是舍得。这世上没什么东西比孤的性命更要紧。”
太傅叹了口气,只道:“她不是殿下。”
福纨打断他:“眼下是什么时辰了?”
太傅:“约莫巳时三刻……”
福纨眼皮一跳,猛地站起身,大踏步往外冲。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