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先帝聊天群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8(2 / 2)
涂兴安立刻抓住机会,眉头一皱:“这不行啊。申诉也有申诉的规矩,要么是苦主亲自来,要么是苦主的家人来,你非亲非故的,与规矩不合。”
说着,涂兴安还一伸手,指了指墙上贴着的一张纸。
那纸上张贴的是一些申诉流程,大概算是大靖朝的公示方式。只是公示时间太过久远,那张纸不仅发黄,而且发脆,上面的字迹都已经模糊,一派摇摇欲坠的模样。
不用问,那张纸上肯定有相关的规矩。
但同样也不用问,何元菱一定是有备而来。
她挑了挑眉毛,向那张纸斜睨一眼,笑了。
“文宣五年,河东省礼峰县冤杀屠夫一案,申诉人是礼峰县衙一名小小的仵作。据说,申诉之初也曾被冠以不合规的帽子,这名小仵作一路从省路言驿申诉到京城通政司下属路言驿,最后成功为屠夫翻案,河东省上上下下三十余名官员涉
案革职。文宣帝曾在奏折上批,规矩是助人的、不是害人的,谁拿规矩害人,便是滥用规矩……”
何元菱顿了一顿,望向涂兴安:“涂主簿觉得,文宣皇帝说得对不对?”
涂兴安顿时愣住。
文宣皇帝便是靖宁宗,文宣五年,离现在也不过二十多年,这么重大一件案子,涂兴安自然听衙门里的前辈们说过。
但他没想到,这个除了美貌惊人、其余皆不惊人的一个小小民女,竟然知道这一段秘闻。
谁敢说大靖朝的先帝们说得不对?涂兴安肯定没这个胆子。
卓北也是暗暗震惊,不由对何元菱刮目想看。
但涂兴安亦是他同门师兄,不能让人家太难看,于是卓北道:“事从紧急,亦可以破例。既然周向文无法前来,由何姑娘代为申诉递状,也行得通。涂师兄,对吧?”
涂兴安哼一声,转过脸去,恢复了后仰的姿势,继续抠他的鼻子。
终于等何元菱这边说完,卓北也已经纪录完毕,何元菱问道:“不知申诉之后,几日内会重启审理?”
卓北道:“姑娘申诉的案件,所涉之人为阳湖县典史,需得报由省通政司衙门,获准后我们会签重审令,派人前往阳湖县督查重审。”
听上去还有点复杂,何元菱略一沉吟,问道:“七日之内能重审么?”
卓北还未说话,涂兴安已跳了出来。
“七日?姑娘你站着说话不腰疼。省通政司衙门那是什么地方?出纳帝命,通达下情,那是千头万绪皆在一处。你这小小的民间案事,能报通政司衙门已是天大的福分,还好意思提什么要求,回家候着吧,啥时候传你和周向文去县衙,啥时候就是重审了。”
卓北一看,涂师兄这说话也太冲了。正要开口打圆场,何元菱已是柳眉倒竖。
她豁地站起,冷冷地望着涂兴安。
“百姓申冤、衙门办案,此乃应尽之责,涂主簿竟用‘福分’”二字,未免也太高高在上,将职责当施舍了么?”
涂兴安一脸贼眉鼠眼,此时更加不堪。
“我话便说在这儿,你这申诉,就算报上去,七日内我也有法子叫它下不来,你不信就试试,谁硬得过谁!”
第32章 上头有人
何元菱怕高、怕出丑,偏偏倒是不怕威胁,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见涂兴安越说越不像话,何元菱都被逗笑了。
“按章申诉,便是我命由天,若七日内果然下不来,自然无话可说。可涂主簿竟然说‘有法子叫它下不来’,这草民就听不懂了。是涂主簿要公报私仇,故意拖延搅局么?”
顿一顿,何元菱皱眉,好奇地望着他:“也不对啊,草民与涂主簿无怨无仇,何至于啊。”
涂兴安被她说得一愣,明明心里蛮多歪念头,被她一点穿,竟被堵在那里。
卓北打圆场:“涂师兄是好意提醒何姑娘,这程序繁杂,亦不是人力可控,七日之言,何姑娘操之过急了。”
“就是,说天书呢。七日……你当通政司是你家开的么?”涂兴安接连冷哼了好几下,才觉得缓过气来。
“倒也没有啦。”何元菱放松了表情,站起身子,在破旧的屋子里踱起步来。
踱了半圈,她突然停下脚步,向卓北道:“不过,我是特殊情形。特殊情形可以向省通政司申请紧急状令,是不是?”
卓北一时不能决断,不由望向涂兴安。
涂兴安一条腿已经蹬到了椅子上,身子仰得更厉害了。
“特殊情形是有,不过,你这事儿,是谋逆啊,还是造反啊?一个小小的县衙典史,还用得上紧急状令?别笑死人了。”
他说的是实情。卓北向何元菱抱歉地笑了笑,虽然同为主簿,但他在路言驿的资历不比涂兴安。
虽说他很想帮助何元菱,但也只能在符合路言驿律例的情况下,断不敢自作主张。
何元菱接到卓北抱歉的笑,心中已经明了。
略一沉吟,何元菱道:“草民申诉这事儿,的确不是谋逆,不是造反,只是一个小小的县衙典史强抢民女、鱼肉乡里。但草民知道,可以申请紧急状令的,却不止谋逆和造反……”
涂兴安都笑了:“哟呵,你还能比我更清楚路言驿律例?”
“不敢。要论律例,自然是二位主簿大人比草民明白得多。不过,在谋逆造反之外,的确还有一种情形,可以申请紧急状令……”
卓北心中一动
,道:“说来听听?”
何元菱道:“景和三十二年,山西省总督府衙门一位总兵抢占民田,致一老丈死亡。彼时府县级路言驿尚能正常运作,老丈之子提告失败,便根据大靖律法,前往县级路言驿申诉。谁知县级路言驿长官与那位将军结有姻亲,故意拖延不办,导致老丈之子意外身亡。
“老丈之孙不甘受冤,冒死拦下巡抚的轿子鸣冤。路言驿由皇上直接负责,巡抚一道奏折呈到圣前,龙颜大怒,由通政司下紧急状令,立即扣押总兵。案件重审后发现,老丈之子并非意外身亡,而是总兵派人暗中谋杀,意图永绝后患。”
涂兴安的脸色已是十分阴沉,缓缓地从后仰的傲慢姿态放了回来,死死地盯着何元菱。
“所以呢?”他问。
何元菱毫不畏惧,稳稳道来:“仁宗皇帝最是宅心仁厚,案件重审之后,他曾给通政司下过口谕,凡有申诉者遭受威逼或协迫、有性命之虞者,可申请紧急状令,保护申诉者安全。”
屋子里出现短暂沉默。
半晌,涂兴安道:“我在路言驿当差十多年,从未曾听过此事。”
卓北也点头,似在证实涂兴安所言:“涂师兄说得没错,我们来这里当差,也都是熟知律法的,我们的师傅最是通晓大靖古今,的确从未提起过。”
何元菱淡淡一笑:“口说无凭,不知历年案牍可有存档?”
卓北一指隔断后那些木架子:“整个大靖朝的申诉案牍,尽在此。虽这些年路言驿已甚少有差事,但案牍还是保存得很好的。”
一直靠着墙角边的涂兴安已经放下那条嚣张的腿,缓缓地站了起来。
“景和三十二年,山西省侵占田地案?”
“正是。”何元菱道。
卓北已猜到涂兴安的用意,立刻起身,跑到了案牍前:“我来找,我知道放哪里!”
这回,换了涂兴安走到案桌前,手撑在案桌上,贼眉鼠眼的表情不见了,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审视。
“有了,有了!”卓北兴奋地喊起来。话音未落,就猛地咳嗽起来,是拿案牍的时候扬起了木架上的灰尘,呛到了。
“景和三十二年,果然有个山西省侵占田地案。”
卓北一边说着,一边
拿了一个青色布包过来,小心翼翼地吹着上面的灰尘。
何元菱着急,要伸手去接,卓北却将手一缩,把布包护在怀里。
“年代太久远,布包很脆弱了,里头的案牍皆为纸质,一定更脆弱,你别给弄坏了。”
涂兴安也翻了个白眼过来,一脸“你懂个屁”的鄙视。
这种时候,何元菱当然不与他计较态度问题,只盯着卓北手中的案牍。
只见卓北极为小心地解开布包,从里头拿出案牍,数本记录案情的册子,以及一本当年奏折的誊录件。
涂兴安一看这誊录件的样式,已是大大吃了一惊。说明当年这个案子,的确曾经面圣过。
他守着一屋子的案牍,不管是怕损坏也好、还是怕麻烦也好,的确没那闲情逸致去一个个布包打开来看。何以这黄毛小丫头,竟然会知道这个案例?
卓北已经轻轻地翻开了誊录件。
那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景和帝、也就是靖仁宗的口谕,果然与何元菱所说一模一样。
不仅卓北惊呆了,涂兴安更是震惊不已。
从景和三十二年至今,已近两百年,这些案牍的纸张已经泛黄发脆,有些地方甚至已蛀掉了边角,揭开案牍都显得十分费力。
也说明,这两百年,这份案牍的的确确一直沉睡在此,没有人动过。
“你……从何处知晓?”涂兴安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何元菱却脆生生地道:“草民说过,草民背后有高人,但高人不宜露面。”
涂兴安将信将疑,还担心她是碰巧,又谨慎地问:“你还知道什么?”
“草民还知道,永泰三年的山东省琉璃瓦案、建平四十五年的江南省杀吏案,都曾经调用过紧急状令。主簿大人也可以找出案牍来看一看,草民是否说对了。”
话音未落,卓北已经冲到木架前,一会儿就找到了这两包案牍,同样摊开一看,果然又一次证实了何元菱的话。
这下,二人再无疑问。尤其涂兴安,心中已经转了好几层念头。
他朝门外一努嘴:“何姑娘请院子里站一会儿,待我与卓师弟商议一下。”
何元菱也不着急,点点头,款款地走出屋子,去院子里等候下文。
待她前脚一走出去,涂兴
安已是重重一跺脚。
“这姑娘有来历!”
卓北有些呆呆的:“涂师兄看出什么了?”
涂兴安道:“你已经很认真了吧,也没将这里的案牍尽数看过。你都不知道的事儿,旁人自然更加不知道,这姑娘是从何得知?”
卓北点头:“的确如此。何姑娘所知,令人匪夷所思。且案牍纸张脆弱,若近年内有人翻阅过,也必定看得出来。她所言及的几本,的的确确是从未有过翻阅的痕迹。”
涂兴安眯起了眼睛:“我不信神鬼之术。何姑娘必定是在别处看过案牍。”
“别处?”卓北不明其意。
涂兴安道:“每年的案牍,都有两份,一份我们这里保管,还有一份送到京城通政司,你忘了?”
卓北大惊:“难道何姑娘是京里来的?”
涂兴安摇头:“不像。她是阳湖县口音,不像是京城人氏。我觉得,她说的背后高人,有深意。”
卓北有些明白了:“涂师兄是说,她背后的高人,很有可能是京城通政司的?”
“对!”涂兴安一拍手,“好险,这姑娘上头有人!”
也不待卓北回应,涂兴安立刻向院子里的何元菱喊道:“何姑娘久等了,何姑娘快请进来,我们商议妥了,立刻、马上、火速赶往伏鸿门,明天就能拿到紧急状令,最迟后天,后天一定能赶到阳湖县,押了那姓包的狗畜牲!”
第33章 县衙
何姑娘有秘密。
秘密是不应当说出来的。
何姑娘的上头的确有人,但不是涂兴安猜测的某些人。何姑娘“上头”的人,说出来怕涂兴安吓死。
当晚,路言驿非常妥当地安排了何元菱和满伯,将他们送到专门安顿各路往来公差官役的驿馆住宿。
满伯一个赶车的,向来接送人员,都只住最下等的客栈杂间,甚至有时候车上蜷一宿也就对付过去,哪见过这般阵仗,连连啧嘴,说何元菱这回一定是遇上了青天大老爷。
何元菱不解释,内心却暗喜。
什么青天老爷,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起码省了六十文住宿钱啊!这回出来告状,得好几天不能去说书,赚钱大业一时受到阻滞,每一文钱都要算着用。
六十文,可是巨款了。
安顿好何元菱和满伯,送他们过来的卓北与他们告辞。何元菱将他送到驿馆外,卓北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消退。
他被满伯喊了好多声“青天大老爷”,羞愧到不行。
“今日多亏了卓主簿尽职尽责,否则我怕是连路言驿的门都进不去。”何元菱诚心诚意行了个礼。
卓北又是脸红,还不忘替涂兴安说话:“何姑娘,涂师兄办过许多案子,是个能人。也是路言驿如今自身地位尴尬,受理申诉才格外谨慎,还请何姑娘包涵。”
这话倒也颇真诚,何元菱心里也是信的。
身在官场,办事多有掣肘,尤其大靖眼下这种局面,只怕绝大部分的衙门都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
所以,卓北这样,身在最为尴尬的衙门,却还有一颗赤诚办事的心,尤其难能可贵。
“卓主簿客气了,我只希望此案能赶紧顺利办完。能给周大哥和张家姐姐一个公道,也能让我安安心心回乡,不受那歹人胁迫。”
“一定能。只等通政司的紧急状令一下,我会与何姑娘一同去阳湖县,断无人敢伤害姑娘。”
卓北说着,抬头望了望何元菱,欲言又止。
何元菱看出他其实满腹疑惑,笑道:“卓主簿还有话吧?”
不得了,卓北实在是个脸红鬼。前面的红晕尚未完全退散,被何元菱
一问,又是一阵红晕覆盖上来。
“何姑娘对路言驿的陈年旧案如数家珍,卓某自愧不如。斗胆问一句,何姑娘是真的看过历年案牍么?”
这怎么能告诉你。
何元菱微微一笑,避重就轻:“择需要的重点了解过,至于途径……不是我刻意隐瞒,是怕牵连别人。这话,我对涂主簿不能说,但卓主簿您是好人,我对您相告,想必您能谅解。”
卓北连连点头:“谅解谅解。无论如何,卓某对何姑娘的记性都是佩服得紧。往后……”
一句“往后”,卓北脸上的红潮已经蔓延到了脖子根,驿馆外的灯笼发出昏黄的光,都掩不了他的羞涩。
“……往后,卓某能否向姑娘请教?”
何元菱笑了:“先把包枢光给解决了,我何元菱才有‘往后’啊。”
“哈哈,也是,也是。”卓北拱手,“那卓某不打扰何姑娘休息,明日等我们的好消息。”
“不急不急,后日也可以。”
卓北只当何元菱说的是客气话,红着脸告辞而去。何元菱望着他的背影,低声叹道:“唉,后日真的也可以……不,最好等到后日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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