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马鬃白》TXT全集下载_15(1 / 2)
那汉子听到动静,大喝一声:“谁?”
蓝乡安慌了神,礼说:“适才路过,听得前辈在林中嗟叹,所以才打扰了,万望见谅。”
那汉子却不分青红皂白,当头就骂:“你这丑八怪,竟敢偷听我的话,真是讨死。”说话时已经走来。
蓝乡安见他凶神恶煞,慌不择路,跳将而去。那汉子却在林中大笑:“孬种,又丑又怂的孬种!”
蓝乡安听得他的笑声,一剂苦水困在咽喉,竟是失落难过。
第42章 今月苦差
再走得两三里路,已到了今月派山门下,却见两个今月派弟子在山门的牌坊下睡大觉,那牌坊上正有一幅大篆对联,“青易不蠹,日月流光”,确是青易门下不差,蓝乡安恭敬地问:“两位大哥,请问这山上可是今月派仙居所在?”那两个人被梦中叫醒,却见眼前是一个面目狰狞的人物,一块块婴儿巴掌大的白皮肤彼此镶嵌,如血丝在脸盘上布下了一张网。两人惶恐:“你是何人,去山上干吗?”
蓝乡安说:“在下祈愿拜青翃道长为师,请代为引荐。”
两人直觉眼前的人非奸即盗,遂打发他:“师尊现在不收弟子了,你不用上山了。”
蓝乡安问:“为何?”
一人说:“师尊的话,听了就是,何必知道根源。”
蓝乡安有些惆怅,但又不能就此放弃,想起了袖子里的那封信,有一些兴奋:“我有鬼医先生的推荐信,请代为转达。”
“什么鬼医先生,我们不认识。”
蓝乡安无奈,心想这两人明显与自己为难,反正是来也来了,不如赌一把,他一个机灵,从两人中间跃过去,大步流星地往山上跑,那两人拼命在后面追喊,顷刻间也搭上了他肩膀,想拉他下去,蓝乡安拔出剑来,向二人飘刺,也是吓唬他们,二人也同时拔剑,那招式却致命得很,蓝乡安招架不住,又一个机灵,往高处翻越,远远避开了他们。
哪知道二人竟飘飘忽忽地踩到了剑上,剑身飞起,瞬间飞到了头顶上,蓝乡安知道这是仙宗的御剑之术,并不奇怪,但眼下真是上也不能,下也不能,忽然他想起了鬼医给他的黑鹭丹,待二人降到地面捉他时,他手一弹拨,这黑鹭丹飞到空中,化成一缕黑烟,二人中招,竟昏昏沉沉地滚到地上。
蓝乡安早跃出了三丈开外,心里遗憾,这等宝物竟然用在凡夫俗子身上,真是暴殄天物,也只能让他们好好在这里躺三天吧。
他怕再生事端,便是一刻也不停留,半日就赶到了山顶,却见一座玉宇澄清的仙宫,坐落在缥缈云烟之处,外面看就似神仙宫殿,当渐往云烟深处,却是桃花流水,幽远窅然,再入目的就是白玉的宫檐,白玉的门廊,一边种着参天的古凤松,一边种着挺拔的古龙松,两松相对,好似门神。门楣上又有鹪金斗大的章草“今月”二字,眩人睛目。门外守着四个今月弟子,青色的纶巾鹤氅,清新俊逸。
那四个弟子金刚怒目:“来者何人?”
蓝乡安将书信拜上:“在下蓝无名,特来拜访青翃大师,有青翃大师故人书信一封。”
一人拿了信,径自进去了,蓝乡安等得焦急,过了一刻,见他回来,急问:“大师怎么说?”
那人将书信扔在地上:“请回吧,师尊不再收弟子了。”
蓝乡安心中一恸,这一路走来,无非就是向青翃大师学得一招半式,好去报仇雪恨,如若不成,那和死人有什么区别,当下跪地,诚恳相求:“请各位仙君再向大师求个情,我千山万水寻来,若半途而废,和行尸走肉有何分别。”
那四个金刚也不说话,也不瞧他,蓝乡安即使再苦苦相求,也似无用,他心里下了个决心,不信青翃大师长月不出这山门,那么就在这门外一直跪到他应承为止,就算是三年五载,跪成石人也不生悔。
岂料跪至第三天黄昏,粒米未进,滴水不沾,整个人已经软绵绵地东倒西歪,却见门廊里走来一个女子,白衣飘飘,白丝挽着朝天髻,含辞未吐,气若幽兰,看年纪也不过三十余岁,仿若一个雍容典雅的圣姑,四个金刚齐声行礼:“师娘。”
那女子对蓝乡安说:“你回吧。”
蓝乡安眼见有人理他,似个仙女一般温柔似水的声音,打起力气说:“请仙女大师收弟子为徒。”
那女子看了他一眼,却是丑陋的面孔,不免有些怜悯,温言说:“我夫君已经不再收新弟子了,这是今月的法令,不可违背。”
蓝乡安伏地哀求:“请仙女大师收弟子为徒。”
那女子叹息一声,暗想怎么有这般倔强的人?也不回应,转身进了去。那女子款款走向大风殿,见青翃背身立在高大的窗口下,曼声说:“夫君,他已跪了三天三夜,恐怕再跪下去……”
青翃不语。
女子说:“为了师父的骸骨,何必要与长日争得你死我活?”
青翃仍不语。
女子说:“就算长日迎走了师父的骸骨,那又如何,今月长日本来同宗,他赢了你,你赢了他,不都是为青易光耀门楣,因为输,就誓言不收弟子了,这未免有些过分。”
青翃终于开口:“你何必如此心慈?”
女子的神色瞬间暗淡了下来:“实因让我想起一个人。”
青翃眉间隐有忧色:“一年一度的日月比武就要来了,若今年,我门下的弟子再输给长日,师父的遗骨就要被迎到云别山,倘成了他镇山之宝,道衍一定会挖苦我。”
女子说:“就怕他挖苦你?”
青翃说:“七娘,你又怎懂得师父与我们的情义,正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何况师父待我们比生父更胜呢。”
七娘说:“我知道师父对你们情意深重,可他已仙逝,你们为了他的骸骨争来争去,岂不是令他心寒。”
“不必再说了,规矩即立,不能再悔。”
青翃将话说到这份上,七娘也不再辩驳,只是记得去年的日月比武,长日的弟子武功精进,将今月的弟子打得一败涂地,夫君将这败绩都归结于新弟子身上,还因此赶走了一批新进弟子,并誓言永不收弟子,若今年再败,先师席应真老人的遗骨就将送去云别山坐镇,至于二人为何苦苦因师父的遗骨相争,实在令人费解。
蓝乡安跪到第七天,成了木头一般毫无生机,若风一吹,便要栽地,他硬是凭意念支撑着自己,脑海里一片混沌,恍然看到一个人,面容清秀,正甜甜地望着他,他知道那是苏小难,他早就忘记了她,可在极度昏阙时,身体里的某处却将她找了出来,如幻影一样重现眼前,苏小难缥缈如烟:“乡安,你一定要支持下去,我们一定会重聚的。”但是重聚又如何呢,自己这幅模样,恐怕她再也不认识,再也不喜欢,一道无穷的自责竟将自己击溃,重重倒在地上。
他隐隐约约听到仙女的声音:“长若,将他带到后院去。”
长若说:“师娘,这可不可?”
仙女说:“你师尊虽说不收弟子,但也没说不让人住进今月。”
长若应答:“是,师娘。”
蓝乡安醒来,见身处一间简陋的房屋,除了桌椅床榻之外,再无他物,他昏沉沉地爬起来,门吱呀地开了,是个清矍雅致的男子,沈腰潘鬓,也是纶巾鹤氅,只是腰上挂的玉坠比守门的多了两块,闪着孔雀绿光,颜色更是鲜丽。
蓝乡安知道一二,这武学宗门,多以宫玉来彰显身份,就如官封里的绯鱼袋。那人说:“你醒了?”从他身后进来一个丫鬟,端上木盘,盛的是三五碟菜肴。
蓝乡安听他的声音,隐约记得是长若的声音,慌忙谢他:“谢谢师兄。”便是要欠身下跪。
长若扶着他手掌说:“不可,也不可叫我师兄,师娘说,如今长月已不收弟子,强求也是无用,若你执意要留在这里,也不是不可,只是要吃些苦头,做一些杂活,造火生饭之类,虽非今月弟子,但也是今月人吧。你可愿意?”
蓝乡安深知留在今月已是不易,倘若像鬼医先生所说的那样,这世间之事,千变万化,谁又能道出个真切眉目来,那命运浮沉,谁又可知,连忙跪下行礼:“谢过夫人,谢过长若大哥的收留。”
蓝乡安换了一身杂役的衣装,只是每日在后院勤恳地劈柴生火,他自小没做过这些粗活,做了几日就腰酸背痛,但比起在大火中重生,跪过七日七夜,这点罪又算得了什么,更是卖力苦干。
但也不知为何,这杂役总管第一眼见他就不待见,便将宫宇内所有的粗活都交给他,他刚开始忙到傍晚,就可收工,后来要忙到下半夜,才昏昏沉沉睡了半晌,又被叫起来干活。
那晚他刷洗宫宇内的所有马桶,忙得满头大汗,眼见月亮已经到了下半夜,却还有一半马桶没有刷完,如若不完成任务,第二天必被总管惩罚,忙到凌晨,终于有些成效,眼看着还有十几个马桶孤零零剩下来,便想抓紧时间做完。
杂役总管打了哈欠出门,伸懒腰时发现院子里仍是污流满地,大声骂:“你晚上偷懒去了?”
上前检查马桶的干净程度,又见剩下的十几个马桶,破口大骂:“你这杂碎,活生生的杂碎。”
蓝乡安脸上身上胡满了恶臭的粪便,欠身说:“总管,实因马桶太多了,有些忙不过来。”
“忙不过来?那吃饭会吃吗?板子呢,栗儿。”
那叫栗儿的杂役从墙上取下一块长板子,迎头就朝蓝乡安打去,蓝乡安用手护着脑袋,任他击打,只听啪啪啪的声响,骨头都好似断了。杂役总管泄了口气:“罢了,今日不许进食,若再这般,明日变本加厉地处罚你,你别直挺挺看我,我剜你眼睛。”
蓝乡安垂目,手不断地发起抖来。
第43章 仙女
这一日,杂役总管又给他安排了更多的活儿,他粒米未进,全凭意志将活做完,只是晚上,又推来几大板车的马桶,堆积如山,他竟要绝望了,但若做不完,又怎能留在今月,更别说向青翃大师学得一招半式。
他也顾不得任何干净,急切时用袖子抹擦,用手掏马桶里的渣粪,一晚上呕吐了几回,加上一整日未进一粒食,竟变成难受的干呕,终于到了凌晨,马桶全部刷完了,他也重重吁了口气。
杂役总管仍是打了哈欠出门,一边伸着懒腰,一边上前检查马桶的干净程度,发现比昨日好了许多,竟生生想挑出些毛病,幸好看到一个马桶外沿沾满了白状的呕吐物,又是破口大骂:“比粪便还恶臭,师父师娘若知道,今后还怎么信服我们。罚跪一天不许吃饭。”
蓝乡安一惊,硬是不动。杂役总管冷目看他:“怎么了,你不跪是不是!”
蓝乡安低着头,又气又怨地一丝不动。杂役总管怒了:“栗儿,按着他。”
栗儿上来按着他的脖子,蓝乡安拼命地反抗。栗儿说:“他力气大,我按不动。”
杂役总管挥了下手说:“你们两个也去。”又上来了两个杂役,合力将蓝乡安往下面按,蓝乡安痛恨得眼泪都淌出来了。
此时外面传来一个银铃般的笑声:“你们说那小丑到底有多丑?”
有人附和:“小姐,你见了就知道了,这世界上恐怕还没有这般丑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杂役总管慌叫住手,银铃的女孩已经进了大院,一眼看到眼前的事,好奇地问:“刘汤,你们干吗呢?”
三个杂役慌乱地后退,杂役总管刘汤说:“小姐,我们正在处罚他呢,他干活不力,马桶刷不干净,岂不是影响小姐和各位师父的生活。”
小姐捂着鼻子:“刘汤,你这里臭气熏天,不买点熏香来熏熏么,叫人怎么说话。”
刘汤说:“小姐有话请吩咐,这里实在不能久留。”
小姐说:“听说你这里来了一个小丑,奇丑无比,我来瞧瞧。”
刘汤脸上竟浮现一丝兴奋:“你看,不就是他么,他吐在了马桶上,倘若哪位主子屙屎,想起这,岂不要恶心死。”
小姐说:“抬头给我瞧瞧。”
蓝乡安抬起头来,却看见是个缬草紫衣的女孩,年纪也不过十六七岁,挽着元宝髻,剪水双瞳,活泼可爱。
小姐“呀”地以袖掩面,嫌弃说:“也太丑了,好似妖怪。”
她身边的随从说:“小姐,看过便回去吧,以防吃不下饭。”
小姐掩面问:“你叫什么名字?”
蓝乡安见她吓着,适才又救了自己,对她生了些许好感,便说:“小姐若是高兴的话,就叫我小丑吧,我今后就是小丑。”
小姐咯咯一笑,将手放了下来:“小丑?我说吗,这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比你丑的。我要打赏你。刘汤,你刚才说他怎么来着?”
刘汤说:“小姐,他弄脏了马桶,我罚跪他,他死活不愿意。”
小姐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什么事情都要是自愿的,我今天看他高兴,免他这一罪。”蓝乡安正待要谢,见小姐启开宝剑,用剑尖沾染了污秽,在他脸上擦拭说:“小丑,本小姐对你好,免你的罪。”
蓝乡安气愤难当,但又无法抵触,眼见小姐直直看着自己,一副开心模样,只好闭着眼睛,苦楚自尝。
小姐说:“好了好了,刘汤,以后对小丑好些。”
刘汤说:“敬遵小姐吩咐。”
小姐走后,刘汤并没有对蓝乡安好一些,仍是变本加厉地让他做事。蓝乡安几近虚脱,但还是咬牙坚持。
这天夜晚,月光虽明媚,他却两眼无光,瘫倒在地上,直觉身上臭熏熏,黏湿湿的,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忍过来的。
恍惚中,看见一个白衣女子,衣袂飘飘,在皎洁的月光下,如仙女下凡一般,倚在月门中,蓝乡安激动万分,趴在地上说:“请仙女姐姐救我。”说这话时,眼泪都淌下来了。
仙女走上前,温和地说:“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