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TXT全集下载_77(1 / 2)
段雪恨叹了一口气,懒得去想这些琐碎的事了,她感觉浑身都没有了力气一样,只是呆呆地继续走着。她不想去任何地方,只是站在街边原地,看起来更怪异吧?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天高地厚
天黑之后才会让人想起,原来昆明城已是深冬季节。不知从何时开始,空中飘起了小雨,天气更冷了。
段雪恨将双臂环抱,依然保持着原来的步伐,沿着街边漫无目的地走着。若是在寻常时,遇到这点难处,她迅速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她简直甚么也不想做。
以前很多年,段雪恨也经常独自在夜里活动,不过从未有如此感受。或许在那时,她知道自己是谁、要干甚么,而且母亲总是或多或少会挂念她。
所以现在段雪恨偶尔还会隐隐有点庆幸,庆幸今天没有一时愤怒杀掉段夫人。至少到现在为止,她没后悔过自己的决定。
夜幕降临,天上又下着雨,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了。
段雪恨前后看了一会儿,已认不出路来,不知自己走到了城里的哪个地方。街面上漆黑一片,寒风夹杂着雨水从风口灌进来“呜呜”直响,平增可怖之气。
她不知自己以后要干甚么,兴许她现在死在路边,也不会再有人过问了。
就在这时,一辆挂着灯笼的马车缓缓从后面驶来,路面被灯笼短暂地照亮。段雪恨回头看了一眼,眼睛被灯笼的光刺得无法完全睁开。
马车慢慢在路上停了下来。段雪恨眯着眼睛一看,便看见一个高大的影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片刻后她才看清楚,原来是汉王朱高煦!
几盏明亮的灯笼,已将潮湿漆黑的旧街照得一片亮堂。时常昼伏夜出的段雪恨,眼下却忽然觉得明亮的光、原来也可以如此好。
段雪恨惊讶道:“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朱高煦打着一把伞过来,遮到了段雪恨的头顶,他的声音道:“我专门来接你的。不亲自来,怕你不愿意回来。”
紧接着,他不容分说,把一件毛皮大衣披到了段雪恨身上。在小雨横飞的夜里,这皮毛真是很软、很暖和。
段雪恨说不出一句话来,却没有拒绝的意思。
“走罢,咱们回府。”朱高煦道。
段雪恨大胆地“嗯”地应了一声。她的脸顿时微微一红,埋下头,不知怎么回事忽然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
朱高煦打着伞,和她一起向那辆马车走过去。短短的一段路,段雪恨感觉有点恍惚,仿佛是做梦一样,因为她完全没想到夜深了,还能遇见汉王。
恍惚之间,她悄悄转过头,只有仰起头才能看朱高煦的侧脸,她心里隐隐有种感觉,这个身影,似乎是母亲口中的父亲、又似乎是沐府的沐春……但等她回过神来,才明白身边的汉子,年龄可能比她还稍小。
朱高煦先走到马车门前,将木门拉开,扶住段雪恨先上去。段雪恨一抬头撞到了甚么软的东西,这才发现碰到了朱高煦的手;她的头顶要撞到的木头,已被朱高煦用手挡住了。
“啪!”朱高煦用力收了伞,随即跳上了马车,说道:“回府。”
外面骑马的人答道:“得令!”
段雪恨一直低着头,完全没吭声。她忽然有点不太习惯,因为以前身边唯一亲近的人,对她不是打就是骂,她也习惯了;现在一下子感觉被人护着,真是奇怪得浑身都不利索。
这辆马车是普通的毡车,不过里面收拾得非常干净,脚下还铺了柔软的毯子。段雪恨在下雨的泥污里走了大半天,鞋子和腿上全是泥,一下子就弄脏了毯子。朱高煦倒是完全不注意这些事。
“王爷……”段雪恨终于开口道,“我现在还有甚么用,值得王爷如此待我?”
朱高煦沉默片刻,说道:“我这个人,对自己关心的人,甚么都舍得,甚么都能做。”
“关心?”段雪恨有点茫然地问道。
朱高煦点点头:“我关心你,你也就会关心我。”
……把段雪恨重新接回了汉王府,朱高煦心情很好。叫人把她安顿下来后,此时已经是深夜,他便径直会后宫去了。
寝宫里烧着木炭,他一进来就觉得暖和了许多。这传说中的春城,还是有寒冷的时候,不仅看季节、还看天气,接连下雨的日子晚上就有寒意。
王妃郭薇和几个宫女上前,把朱高煦把身上沾上泥的袍服、靴子以及绑在脚上的袜子都脱了。
等宫女们打热水进来,郭薇便叫她们退下,自己进来服侍朱高煦沐浴更衣。
“这么晚了,王爷出门是去接那个段雪恨么?”郭薇问道。
朱高煦点头道:“此人本事相当了得,今日我叫守御所的兄弟看着她,果然发现她没进沐府。酉时我得到消息,便准备去把她接回王府了。”
郭薇低声道:“王爷还亲自去接她,待她真好……”
朱高煦转头看着郭薇的脸:“薇儿似乎吃醋了?”
郭薇不置可否,用试探的口吻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会怪我善妒么?”
朱高煦微笑着摇头道:“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王府上那么多女子在近前,有的会服侍我洗澡,还有侍寝的。薇儿不吃她们的醋,在意一个女刺客作甚?我连手指头都没碰她一下。”
郭薇喃喃道:“我不在意宫女如何亲近王爷,如何侍候王爷……谁亲近您并不重要。我最不愿见到的事,是王爷对别的女人好。以及王爷喜欢她们的身体,抚摸她们、对她们说些好听的话。那种时候,我明知善妒不对,也会忍不住难受。”
朱高煦听罢有点尴尬地看了郭薇一眼,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
……
没两天雨停了,天上立刻就是蓝天白云。云南布政使司的天气,转变很突然。
沐府里一个身穿布袍头戴幞头的管事,正在沐晟跟前说话:“侯爷的表兄耿琦,已在客厅等了两个时辰,称无论如何也要请见侯爷一面。”
沐晟踱了几步,脱口道:“见了他,我能说甚么?”
管事躬身立在屋子里,只道:“是。”片刻后,他便抱拳道:“小的这就去,想法子打发了他。”
就在这时,沐晟想到了老夫人,便道:“慢着。不管怎样,我还是不能太薄情寡义,总该让他见到面的。”
管事又道:“是。”
沐晟走出房门,径直去了前厅的客厅。
耿琦一脸憔悴,见到沐晟竟然跪伏在地。沐晟吃了一惊,赶紧快步走上去,扶住耿琦道:“这如何使得?表兄行此大礼,不是折我的寿么?”
耿琦低着头皱眉道:“愚兄今天是来请罪的!”
“起来说,起来再说。”沐晟用力将他的手臂提了起来,又请耿琦在椅子上落座。
耿琦侧过头,一副难言和难以面对的表情,抱拳道:“我实在愚钝,不久前才知道那逆子的事!”
沐晟也不想太客套了,径直道:“耿浩年少轻狂,难免犯错,只是这回犯的错太大了点。”
“唉!”耿琦骂道,“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都是被他娘惯坏的,如今我是悔之晚矣。”
沐晟不动声色地说道:“表兄的为人,我是很清楚的,情知此事绝非表兄之意。事到如今,我也很想再帮耿家,可是……表兄应该大抵知道现在的形势了,眼下沐府也是泥菩萨过河,实在无能为力!”
耿琦道:“侯爷厚待,好心庇护咱们家在云南落脚;逆子却做了如此忘恩负义之事,我哪还有脸怪沐家?今日前来,我一是为了告歉,二是来道别。”
沐晟听罢立刻问道:“胡濙找过表兄了?”
耿琦道:“还没有,但应该快了。眼下逆子已被抓走,庄园附近有锦衣卫的人日夜盯着,我今天进城也有人跟着。看样子咱们家是完了!”
沐晟叹了一口气。
耿琦又道:“多谢表兄这么长时间的照顾,我还想最后见老夫人一面,可否?”
沐晟这时才回过神来:耿琦开口就说不是来求助的,但若真如此,他来干什么、有什么用?原来,他是想起了沐晟的亲娘、耿家老夫人;只有老夫人,才最在意耿家的人!
尽管此时沐府自身难保,已大不如以前,但眼下唯一能帮得上耿家的,确实也只有沐府……耿琦肯定很清楚这一点。
表兄当然比他儿子耿浩老练得多,沐晟刚才也差点被表兄牵着鼻子走了。
沐晟便十分伤感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娘最近身体不好,诸事不顺,她老人家被气病了。若是听到耿家的处境,我就怕……这事儿最好还是先别告诉我娘。望表兄体谅。”
耿琦顿时脸色一变,很快就哭了起来,终于开口恳求道:“请侯爷别见死不救!我几个兄长都或死或下狱,现在咱们家一旦回京,宫里肯定不会放过咱们……我不求表兄甚么,只想表兄能安排咱们家的人离开此地,便是去深山老林,只要能给耿家留个后……”
沐晟听得也是面露戚戚然之色,但他还是无奈地说道:“表兄啊,我现在还敢干这种事吗?云南不是沐家的地盘,是大明朝廷的疆土,我真的没法子了。”
耿琦听罢抬起头,他已是一脸死灰。
第二百五十八章 平静的年关
不知不觉间已到腊月底,永乐元年即将变成过去。
再过几天,便是永乐二年了,今上登基的第三个年头、朱高煦就藩云南的第二年。
汉王府正张灯结彩,载歌载舞地举办盛大宴席。云南布政使司地面的文武官员,大多都来赴宴了。不过这种宴会多比较呆板,从鼓乐舞蹈、到唱词礼仪都是定好了。大伙儿见面有固定的套话,更像是在戏台上演戏,还要背诵台词。
承运殿的大殿上,宫女端着佳肴美酒穿梭其间;大殿中间的舞姬、正在随着乐曲起舞,众乐工跟着一个人在唱歌:
“威伏千邦,四夷来宾纳表章。显祯祥,承乾象,皇基永昌,万载山河壮……圣主过尧、舜、禹、汤,立五常三纲。八蛮进贡朝今上,顿首诚惶。朝中宰相,变理阴阳。五谷收成,万民欢畅。贺吾皇,齐赞扬,万国来降。”
朱高煦夫妇坐在上位,两侧坐满了文武官员,侧殿还有许多家眷,大伙儿都一本正经地欣赏着舞乐。虽然一派歌舞生平的景象,但众人根本不敢嬉笑取乐。
过了一会儿,又有演戏的人上来,一个穿浅黄衫的孩儿和一个白发老头走到大殿上。
乐工们重新奏乐,一老一少随着丝竹钟鼓之音跳其舞来,他们一边跳一边唱道:“雨顺风调,五谷收成,仓廪丰盈,大利民生。托赖著皇恩四海清,鼓腹讴歌,白叟黄童,共乐咸宁……”
一旁的郭薇以及侧殿的姚姬、杜千蕊等人听得兴致勃勃,估计觉得很新鲜。
但朱高煦觉得很无聊。在他看来,这种歌舞就是表演给鬼神听的东西,好像是在祈祷……手握权力的诸公根本不信这套,而且每次都是这些节目,大家早听腻了;一般人又听不懂,里面的词太复杂了。朱高煦觉得这东西既无娱乐效果、又没宣传作用。
大抵是一种仪式罢了。
歌舞表演早就准备好了的,不止一场,一直要持续到宴会结束。不过中间偶有空虚,大殿上安静的时间里,大伙儿还是会说说别的话。
只是不能乱说,这样的正式宴会,话题必须要应景,得说一些关心局势和民生的话题。
都指挥使曹隆抱拳道:“据报,麓川思伦发之子思行法,正在兼并缅甸诸部。请王爷示下,明年咱们都司该如何应对此事?”
幸好有朝廷的那道圣旨,云南三司诸事都要禀报汉王府;不然此时朱高煦肯定不知道,缅甸那个方向甚么情况。当然现在他也不太清楚,但至少知道一些名字了。
此时沐晟位列首侧,坐在那里一声不吭,闷闷不乐地只顾着喝酒吃肉。
朱高煦看了沐晟一眼,当众道:“当年思伦发叛乱,已被黔宁王平定,朝廷任命了刁姓为平缅宣慰使。此事最好先派使节去见刁氏,先与当地心向大明的人商议。不过一切须得奏报朝廷之后,再能作决定。”
他说了一番话,最后还是称朝廷来决定,说了等于没说。不过众官仍然一本正经地附和称颂起来,沐晟张了张嘴做了个样子,似乎没出声,很尴尬的样子。
旁边的郭薇却侧过头,却是一脸敬意地望着朱高煦。可能只有她才觉得王爷的一番话很厉害。
这时乐曲再度奏起,大家继续欣赏起歌舞来了。
……宴会罢,郭薇陪着朱高煦离席。她照礼仪稍微走得靠后一点,不过二人离得很近。
“今天的宴席,薇儿还高兴吗?”朱高煦随口和郭薇说着话。
郭薇扬起小脸,柔声道:“妾身见那么多文武都称颂王爷,心里忍不住很高兴。”
朱高煦笑道:“别人不过做做样子罢了,你还当了真。”
郭薇摇头道:“妾身虽然不是很懂,但觉得王爷说的话总是很有道理。人们出远门,也想当地有人接待;王爷言,先与缅甸那边的刁氏商议,让人觉得很稳妥呢。”
朱高煦微微点头,若有所思道:“不过诸蛮夷只认沐府,而我这个初到云南一年的亲王,一时间不太容易得到信任;还有那个都指挥使曹隆,以及一干新任云南三司的官,也是才来不久,在云南没甚么根基。”
“妾身还是相信,王爷肯定比西平侯厉害。”郭薇小声道。
朱高煦不置可否,不禁抬头看着天空。
……王府外时不时传来鞭炮的声音,将近年关,喜庆而祥和的气氛笼罩着昆明城。但朱高煦从三司得到的消息看来,发现云南周围似乎并不平静。
除了曹隆提到的缅甸边境隐患;泰国那边此时也是乱作一团,此时叫兰纳国,明朝朝廷叫八百等处宣慰司。云南都司接到奏报,八百等处宣慰司不久前发生了政变,极可能爆发战争。
朱高煦不太搞得清楚此时的情况,反正他知道、大明朝廷不能放弃对这些地区的干涉……朝廷主要担心的不是无法控制这些地区,而是提防着他们失去控制后、会反噬大明的西南州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