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类》TXT全集下载_52(1 / 2)
“喏, 给你留着只腿呢。”三思感到背后一阵细微的风动,脑袋微微一偏, 银鞭从她的耳际擦过, 掠过桌面上方,将那瓷壶粗糙的把手一勾,下一刻,巫芊芊已经一手握着酒壶在三思对面坐下, 抽出匕首来,从那被撕得皮不是皮肉不是肉的鸡身上切下仅剩的一条腿,咬了一大口。
三思看了眼那切口,平平整整,和自己胡乱撕开的其他部位对比鲜明。
巫芊芊放下鸡腿,喊店小二要了一只馒头,认认真真地咬了两口吞下去,继而开始喝酒。
三思:“你饿了?”
“那倒不是,只是喝酒前必得有点东西垫垫肚子。”巫芊芊一边吃一边说的很慢。
“你这个……”三思一时不知如何评价,“您是七老八十了吗?养生得跟我们山上的白胡子老头们似的。”
“年轻人更要注意保养,不然老来你连这些东西都吃不上。”巫芊芊用鸡腿隔空点了点她,“你们明宗教育子弟还是有些偏颇,这些细节都是要从小抓的,啧。”
三思:“……”
这一声“啧”里委实传达出了结结实实的不满。
“找我做甚?”巫芊芊问了一句,但在三思正准备开门见山的时候抬手制止她,“等会儿再说,别听了你的话让我吃不下饭。”
三思伸手去抢她手里的鸡腿:“不准吃,都是我的!”
巫芊芊手一让,带着坐垫往后挪了一尺:“你这小辈怎的如此小气。”
然后就着美酒飞快地将鸡腿啃成了光秃秃的鸡骨头。
她擦了擦手:“说罢。”
三思看着她盘腿端坐起来,闲适无比地管店小二要了个酒杯,慢慢小酌,忍住蠢蠢欲动想要过招的手,道:“今天上官溟——我如此直呼他名字就不介意吧——踏红谷主赵阔在人前闹了一场不太好看的,是关于赵杨白的身世。”
巫芊芊:“我看见了。”
三思:“我知道你看见了。”
巫芊芊扬眉,明显十分诧异。
三思:“我闻到你了。”
巫芊芊:“你是狗吗?”
三思:“你见过长得这么美的狗吗?”
“倒是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狗。”巫芊芊点头示意,“你继续。”
三思脑门上青筋蹦了一蹦,再次忍下了动手的冲动:“在那之前我不小心看见上官溟私底下找赵阔,他是想让你儿子认祖归宗。”
“认个屁的祖宗。”巫芊芊骂起人来的时候就很没气质了,“他们上官家一群王八羔子,还想把我儿子带进坑里,想都别想,我儿子不去填他们那王八坑——你什么不小心,你就是跟人家屁股后头偷听去了。”
“骂人的时候麻烦您另起一段再讲我,不然我觉得被你一块儿骂了。”三思伸手拿过巫芊芊的匕首,将桌上那被拆成王八壳的鸡骨架拆开,自己拿了一块,再将盘子往巫芊芊面前推了一推,道,“赵杨白到底是上官溟儿子,他之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道了,想把儿子要回去是人之常情。”
巫芊芊拿起一块鸡,看了她一眼,毫不留情地拆穿:“哟,现在也学会试探人了,不错。”
三思把剩下的鸡全部推到她跟前,道:“你坐近点,要不要再点一只鸡?小二,劳烦再来一壶酒——不,一坛,要你们家最好的!”然后压低了声音,“你快跟我说说究竟怎么回事,你要吃多少都行——哎哟!怎么打人!”
巫芊芊道:“瞧你那个样儿,敲你个脑瓜崩儿是便宜你了。打听这种事有什么意思,上官溟爱闹让他去闹,反正我儿子不可能认他。”
三思看着她倒酒的模样,皱着眉仔细品味方才那句话:“你的意思是,赵杨白果真是上官溟儿子?”
巫芊芊仰着头喝酒,发出一声像是“唔”又像是“哼”的声音。
三思两手拍在桌上,皱着眉审视她:“我不太信。”
“信不信由你。”巫芊芊放下酒杯,“比起这个,我倒是发现最近有人跟踪你,你小心点。”
三思:“说起这个,我上回被追杀来着,就是在街上碰见你和你儿子的那天晚上。”
巫芊芊:“我当时就说那孩子有问题。”
“孩子?”三思愣了愣,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你不说我都把这事给忘了,不过那孩子看着不像是个会武的。”
巫芊芊:“这倒是。”
三思道:“那天晚上我和耿玉瑾在一块儿喝酒,先是有人给我们下毒,后是酒楼塌了并且起火。我一开始还觉得是冲着耿玉瑾去的,毕竟我实在想不出究竟和什么人结过这么大的仇怨。但后来有片刻我离开了耿玉瑾。当时他是昏迷的,若是趁着那个机会下手,随便拿根木签子一戳他就死了,但耿玉瑾安然无恙。反倒是我去楼里找我朋友的时候再度被偷袭。”
巫芊芊听她的描述便大概知道了:“没看到刺杀者的模样?”
三思叹气:“别说模样了,连人影都没见着。”
巫芊芊:“那你还单独和我在一块儿,没准儿就是我干的呢。”
三思亮出脖子:“来,你来。”
巫芊芊笑了一下。
“不过我真有个问题要问你。”三思忽然道,“你见过天山七羽吗?”
巫芊芊吃酒的动作顿了一下:“问这个做什么?”
三思:“花车夜,登封城里死了那么多人,可别说你不知道。”
巫芊芊放下酒杯:“这事我知道,但跟我们没关系。”
三思注意到她说的是“我们”。
“我也是头一回听到这个名号,听说天山七羽早年有八个人,帮助谭同世建了迷踪谷,后来双方有了龃龉,只剩下七个人的天山七羽离开迷踪谷,其后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三思道,“虽然现在外头有传言说这事是迷踪谷干的,但少林已经确定是天山七羽了。”
“你忽然说这个……”巫芊芊道,“确实,天山七羽在迷踪谷待过一阵子,但那时候我在迷踪谷还没什么地位,跟他们说不上话。当年她们和谷主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不了解,事情过去太久了,如今在迷踪谷已经无人提起这个名字。你若要问我如今她们在给什么人办事,我半点都不知道。”
她停顿了片刻,似在思忖:“难道你认为,那一晚刺杀你的人是天山七羽?”
三思摸着酒杯上歪歪扭扭的釉:“你觉得,要是我对上她们,有几成胜算?”
巫芊芊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她:“对上几个?”
三思比了个“七”。
巫芊芊:“年轻人,客死异乡怪可怜的,这样吧,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现在告诉我,我帮你跑腿传个话。”
三思:“那……三个呢?”
巫芊芊道:“我没和天山七羽交过手,但据说她们路子挺邪,未必每一个都武功盖世,但每一个都有极擅长之处。碰到这种对手不能干动手,要动脑子,还得靠运气。若是碰见的是擅武的,你肯定得被生吞活剥了,若是碰见个一板砖就能砸死的,你也得担心自己在将搬砖砸到人脑袋上之前不被毒死。”
三思捞着自己的脚踝坐直了身子:“我打听过她们几个,听说这几人或武功绝顶,或力大无穷,或轻功独步天下,或擅毒擅机栝,每人于各自一道上都是登峰造极。”
巫芊芊:“所以,你要是遇见了就躲着走,随便碰上一个都够你喝一壶的。”
三思塌下背,叹气:“可不是我遇见,恐怕是她们主动找上门来啊。”
与巫芊芊分开后,三思重回擂台附近,想找耿玉瑾打听那一晚在寻香楼的事。
她在耿家的席位附近停下了脚步,犹豫着是否自行上前直接进去拜访。
此时已近未时末,许多人已经离开去用饭,擂台周围的人不如晌午时分拥挤。三思一眼看见耿深的位置仍是空的,耿琉璃亦已离开,旁边的耿玉琢倒是坐着。
而在耿家在场的一众随从里,三思目光一扫而过时,瞥见一片熟悉的衣角。
那人站在耿玉琢身后十分不起眼的地方,身上并未穿耿家下人的衣服,那一身灰色短打,像极了昨日给上官溟送信的神秘人。
此时他侧过身子,弯下腰在耿玉琢耳边说话,直起身来的时候,嘴角噙着丁点儿笑。
那弯起的嘴角仿佛延长到空气里,化作一根针尖锐地刺入三思的记忆。
她忽然没由来地一阵不寒而栗,握紧了拳头,立刻提步走去。
第140章 欢宴下鲜血流入夜2
与无数人擦身而过, 三思飞快接近, 那人不知是否察觉到了异状,在三思被耿家小厮拦下的时候恰巧转身离开,三思将拦在自己跟前的小厮往旁边一推,迅速跟上。只是那人极为灵巧地往人多的地方钻, 三思卯足了劲紧随其后, 愈发确认此人就是昨天自己跟着的送信人。
挤到擂台边的时候,那人忽然停住了脚步,三思谨慎地跟着停下,见那人似乎要回头, 她往旁边一躲, 借旁边人的身形挡住自己。但那人并未回头,而是改换方向离开, 三思拨开人群死死地缀住。
二人脚步飞快,却距离越来越近, 眼看那人离自己已经不到一丈远,再多两步就能揪住, 斜里忽然伸出一只手臂。
三思陡然被拦住去路,吓了一跳, 险些没出手。一转头, 是欧阳如玉。
“在这儿干嘛呢,你二哥找你好久了。”欧阳如玉拖着她就走,“快走,今晚少林办了宴席, 邀请很多门派世家前往——”
三思急了:“快让开,我撵人呢!”
“撵谁?”欧阳如玉扯着脖子四下张望,“全都是人,你爱撵哪个撵哪个。”
三思推开他的脸,着急忙慌地往前面看——果然,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就已经跟丢了。
她气得跺脚:“气死我了你!”
欧阳如玉抹了把脸上的唾沫星子,恨不能当众暴打弱女子,碍于人多压下了拳头:“走走走,你二哥等着呢。”
少林的斋晏设在山中寺外的一片校场,地势很高,从少林的侧门一路延伸,靠近山中断堑。
三思起先以为是正式的晚宴,每每想到普鉴住持那张严肃的面孔就觉得瑟瑟发抖,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不想去。但来了才发现这几乎是个流水席,菜肴桌椅摆在各处,众人没规没矩地左一堆右一簇地聚在一起。
天色已经暗了,三思在人来人往和谈笑声中踮着脚才找到了岑饮乐的所在,四下观望,瞧见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喜欢的不喜欢的人,然后一溜小跑过去,在岑饮乐的背上拍了一下:“这是做什么?”
岑饮乐手里正端着一碗汤,与商邱、管少师、欧阳如玉他爹站在一块儿说话。
三思一转头,欧阳如玉已经不见了。
“小鬼见愁呢?”三思探着脑袋四下观望。
“已经走了,原本下午要同你道别,不知你跑哪里去了。”岑饮乐指了指一边那摆满菜肴的长桌,“要吃什么自己去拿。”
三思皱了皱鼻子:“全是素。酒都没有。”
商邱道:“喏,有米酒,尝尝?”
三思接过碗,小小喝了一口,吧唧嘴:“唔,酒真不错。你们来这儿就是纯吃饭的?我怎么没看见少林的人?”
岑饮乐:“还在收拾擂台,大约一会儿就来了。”
“少林每回谈兵宴都会办晚宴,没什么正事儿,大伙儿都是吃饭聊天来的。”商邱喝了口米酒,享受地出了口气,“少林这些秃头一个个都机灵得很,知道要做东就得趁现在,若是打到最后一两日,恐怕好些门派相互之间都打伤了和气。”
三思捧着碗“嗯”了一声又一声。
岑饮乐顺着她的视线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裴宿檀:“怎么,和他熟?”
三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熟啊,下山来基本一直都在一块儿。”
岑饮乐扬了扬眉,这才注意到站一旁和裴宿檀有说有笑的焦浪及,见三思已经迫不及待迈开步子,一笑:“去吧,多认识些朋友是好事。”
三思仰脖喝干净碗里的酒,舔了舔嘴角,蹦蹦跳跳地就去了。
离得老远她就闻见熟悉的药味,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居士费心费力救治牛头的伤,上次见面后,还未当面道过谢。”
裴宿檀道:“与我而言,花点钱的事,举手之劳罢了。”
“……有钱人低调点不行吗,偏要让人听了嫉妒。”三思凑在裴宿檀手边的食盒旁,捏着鼻子,“噫——居士每日就吃这个?可太不人道了。”
无衣走上来,在她跟前生气地比划了两下。
裴宿檀微笑:“岑姑娘大可试试,其实味道不差的。”
“味道不差你就多吃点,我可不吃。”三思转向无衣,“横什么横?难吃还不准人说了?”
裴宿檀道:“这可是无衣亲手做的药膳。”
三思“啧”了一声,弯下腰来点着无衣的脑瓜:“煞费苦心啊小娃娃,不过说实在的,我在你这个年纪,什么水煮鱼黄焖鸡片皮鸭上山下河的都会做了,偏就不会做什么药膳,你这个手艺委实冷门。”她再凑近那食盒嗅了嗅,没忍住往后一退,“你就给你家居士吃这个?少林的白水焯白菜都比这个好吃!”
无衣瞪她,从食盒里取出一块点心,作势要塞给三思吃。
东西都递到了嘴边,三思纵然万般不愿也得下嘴,才咬了一口,苦味直冲天灵盖,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若非碍于面子,恐怕要当场吐出来,好不容易咽下去,涕泪横流地指责:“你个小不点究竟是何居心,竟然妄图谋害——哎?”
话没说完,便见无衣自己也吃了一块,然后面无表情若无其事地擦干净手,回到裴宿檀椅子边。
裴宿檀虽然双目失明,却似乎比旁人多长一副心眼,善解人意的解释道:“无衣自小味觉异于常人,岑姑娘就是给副莲心他吃,也不会觉得苦的。”
三思歪了歪头,叹了口气:“那多可惜,多少山珍海味都享受不到了。”
此时焦浪及插嘴:“这可不对吧,我可是亲眼见过这小子连吃了三四只鸭腿,吃得满嘴油光毫无素质,尝不出味道还能撵着一道菜猛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