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1 / 2）
他们正穿梭香榭丽舍大道，往一家餐厅走去。安娜隐隐感到气氛越来越不祥，正如城市的阴暗角落发酵的臭气也越来越浓。阴郁压抑的怒潮正在空气里凝聚。在侍从组成的屏障之外，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平民正用暗含憎恨的目光凝视着他们。
而曼加诺公爵对这样的情景麻木不仁，毫不在意，好像那发生在他所处的世界之外，只是一个动态的背景图画。
“你们的儿子起了名字么？”曼加诺公爵和颜悦色地问了一句。
“和他的父亲一样。”安娜心不在焉地回答，“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
她的父亲又和她说了些什么和善的话，但她根本就没听见。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街道上那些忍饥受饿、不修边幅，并且阴沉愤怒的人海中。
穿过一条狭窄的巷子，一个骨瘦如柴，浑身破烂的妇女突然倒在了大街中央，向他们作出了乞求的手势，疲惫的眼睛里只有一丝即将熄灭的生气。
公爵对她散发的异味和一身脏污感到厌恶，只想绕道而行，甚至意欲命令侍从驱赶。而那妇女看出安娜动了恻隐之心，便怯生生地抓住了她的裙摆，无声地请求怜悯。
“走吧，我们帮不了她。”公爵不耐烦地劝道。
安娜给了他一个不悦的眼神，然后取出钱包中摸索起来。她刚刚已经派发了多半的银钱，只剩下最后一枚二十法郎的金币。她将那枚金币递到了那妇女的手上。
“谢谢，小姐。”妇女表示感激，终于回到了人群中。
“你不可能养活所有饿鬼。”曼加诺公爵不屑地撇了撇嘴，拉着她继续前行。
“如果每一个富人都对弱者有怜悯之心，巴黎就不会再有饿鬼。”她不快地指出，突然不想再和她的父亲去吃饭了。
正这般说着，饥饿的、怨愤的潮水无声无息地在他们身边扩张膨胀了起来，直到组成了围堵的人墙栅栏，随时准备将它们吞没一般。他们行进的步伐再次被迫停止。
安娜心里突地一跳，不安地拽了拽父亲的袖子。“我已经没钱了，你来帮帮他们。”
曼加诺公爵皱了皱眉，极不情愿，然而一对上那些不修边幅的饥民阴沉的眼神，又不禁心底一寒，不得不赶紧掏出了钱包，像要驱邪似的撒了一把法郎。
那些金银钱币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野蛮的厮打争夺，他们短暂地得到了行进的空间，可是公爵才刚松了口气，那点法郎的效果就已过了时效。
一波来者不善的人群又堵在了他们面前——安娜认得出那些充满冰冷恶意的男性面孔。他们是在德军围城数月后成立，自称为“法国国民自卫军”的武装市民。
公爵虽然感到有些害怕，可却再也不愿破财消灾。
“一群该死的臭虫。”他忍不住低声咒骂，“快走吧，安娜，别理他们了。”
这句话被他们听到了，并且如点燃了引线的火星，让所有阴沉的面孔在憎恶中扭曲了起来。然后，可怖的骚动爆发了，由愤怒、怨恨、侮辱、嫉妒组成的响雷在空气里轰鸣，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攻击过来。“杂种！花天酒地的败类！禽兽！”有人开始朝公爵扔石头，“帝国余孽！”另一些人朝安娜谩骂。“婊`子！”
与此同时，街道两侧人群涌动，径直向他们扑了过来，侍从根本难以抵挡。
“别让他们过来！”公爵惊慌失措。
见此，安娜心中大骇，突然意识到，这并非少许金钱和面包可以解决的一次暴`乱。
这即将成为一场狂风暴雨似的起义狂欢。
正这般想着，疯狂的民众便已突破了那层脆弱的保护，无数只手便朝德·曼
加诺公爵和他的女儿抓了过去。
安娜大声尖叫，拳打脚踢，企图推开那些手，最后终于被迫决定拔枪，却在摸到枪柄前便被几个男人狠狠地拽住，往远处拖去。在她不断挣扎踢蹬之际，她已经离同样被逮住的父亲越来越远，而被拉到一个香水店后面的巷子里。
他们有四个人。和无数的同伙一样，他们在今天正式发动革命起义，将所有贵族拉上协和广场处死则是轰轰烈烈的计划的一部分。
而在此之前，他们对这个即将身首异处的公爵小姐另有企图。
“你还是处女吗，小姐？”其中一个男人粗鲁地捏住了她的下巴，脸上挂着淫邪的微笑，“还是已经有人撞开过你的城门了？”
她脸色发白，像鱼叉上的鱼一样拼命挣扎起来，却根本无法摆脱几双手的压制。“放开我，杂种！不然我杀了你们！”
回应她的是一阵哄笑声和更多下流的侮辱。
“看来你一定还是个小处女——真可惜，不过虽然帝国欲孽罪有应得，在死之前，我们还是会让你成为女人的。”
“噢，别再乱动了，你把我搞得更硬了。”
“够了，少说废话了，美人已经快湿透了。”
一双粗糙的手在她胸前乱摸，她很快被推倒在地，手脚都被分别压住。
不。不。她是属于克里斯蒂亚诺的，谁也不能玷污她。
可她该怎么办？她该用枪保护自己，可现在她的手被死死按着，动弹不得。而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脱她的衣服了，到时候，她必然会失去那把枪……而她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办法了。
“放开我！”她盲目地尖叫道，死死抵抗，企图抽出自己的手，然而这只能激起男人天性中最恶劣的兽`欲罢了。
她狠狠朝面前那张丑恶的脸上吐了口唾沫，结果又被扇了好几耳光。
……她完了。
她有生以来都没有那么害怕，那么厌恶过，也是第一次感到自己如此弱小无力——她痛恨这一点，可却真的彻底无计可施了。世上的确有她力所不能及，无法抵挡的灾难……
她咬紧嘴唇，徒劳地扭过脸躲避那些恶臭的嘴，在听到衣服撕裂的声音时，几乎难忍落泪的冲动，终于守不住最后的尊严，发出了本能的呼救声。
“克里斯蒂亚诺！！！！救救我！！！！”
上帝显灵。
她身上的压力全部松开了，遮挡住她视线的几只野兽全部散去，白昼的光亮直直地照在了她的脸上，她突然看到了无限明净的天空，一时刺激得睁不开眼睛。
真的是克里斯蒂亚诺。
他正和那几个男人扭打成一团，正如东方佛教艺术中金刚怒目的煞星。仰赖满腔怒火和烈马般高大健硕的体格，他直接将两人几拳打落在地，石砖上瞬间多了几颗带血的牙齿。然后，他强劲有力的腿又像鞭子一样狠狠地踢在某人身上，夹杂在痛呼之间，她隐隐听到了一声骨裂的声音。
“去你妈的！狗娘养的东西！”克里斯蒂亚诺怒骂道。
然而，尚有行动能力的三人很快从地上爬起，发疯似的朝他扑了过去，径直将他撞倒在地，并趁机将他死死压住。
克里斯蒂亚诺鼓起青筋，像要挣脱茧子的蚕一样挣扎着，却难以挪动，还开始遭到殴打报复。
“看我不把你的屁股也操一顿！”一人骂骂咧咧地说，甚至抄起一边的棍棒，向克里斯蒂亚诺砸去。
“克里斯！”
安娜大吃一惊，这才反应了过来，冷冷地眯起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拔枪，扣动扳机，击中持棍的那个男人
。枪声冲天而起，硝烟味迅速弥散，那个男人直接仰天倒下，还带倒了另一个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