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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当我是卖早点的想什么时候收摊就什么时候收,我接洽的全是事务所的大客户,每件案子都干系重大。”
“你们事务所人不是挺多嘛,就不能把工作分给其他人”
“真这么简单我就不会一天到晚累死累活了,我是多家公司的法务代表,其中涉及很多保密事务,怎么能随便委托别人。隔行如隔山,说了你也不懂。”
目中无人的气势连贵和都看不下去,何况多喜,只听父亲一声爆吼:“你不工作国家会灭亡吗不管离了谁这地球都会照常转动,别自以为是”
这话无疑道出了美帆的心声,她迫不及待申诉:“爸,您不了解您的儿子,他就算到了世界末日也会准时上班的,工作对他来说不是生命是灵魂。”
“你有完没完”
赛亮訇然站立,俯身詈斥火上浇油的妻子。
多喜彻底动怒了,也站起来教训:“她说得一点没错凭什么骂她瞧你那张牙舞爪的德行,当着我的面都敢放肆,背地里不知什么嘴脸儿媳妇,他平时是不是虐待过你”
公公撑腰为美帆打开诉苦的大门,她那双楚楚动人的含露目湿润了,哀怨喟叹:“爸爸,我知道当着婆家人不该说丈夫的坏话,可您儿子有时候太不近人情了,经常借着加班整夜不回家,宁愿叫外卖也不吃我做的饭,我要是打电话关心他还嫌我烦,您也知道我父母都回嵊州养老了,我一个人孤零零受了委屈也找不到人倾诉,时常以泪洗面,都快看不到希望了。”
赛亮显然不满她以绝对的受害者自居,刚露出凶相,多喜已大步逼近。
“你还想当着我们的面打老婆”
其他人忙架住劝说,多喜情绪少见的激动,眼珠爬上若干血丝。
“混账东西美帆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人家以前是越剧名角儿,漂亮、端庄又有才华,你这只癞吃到天鹅肉还不知珍惜,必须让你清醒清醒”
倘若父亲动粗,事态就不好收拾了,兄弟们挡在火线中间以赛亮工作压力大,脑子不清醒做借口,恳求父亲息怒。
贵和叠声劝说:“爸,二哥一定加班加糊涂了,您让他道歉就行了。”
不料多喜另有看法。
“该道歉的人是我,美帆,我没好好管教儿子让你受苦了,在这儿替他给你鞠个躬,请你看在我的份上原谅他。”
多喜向来不说空话,当真要给媳妇鞠躬,美帆快吓哭了,抖着衣裙叫嚷:“爸,您这是干什么啊,这样我以后都不敢在这个家说话了。”
所有人都在催赛亮求饶。
贵和猜二哥不会低头。
果然不出五秒,那傲慢的男人扔下亲手砸坏的摊子决然离去。
贵和尾随大哥追赶至停车场,秀明一把拽住赛亮,贵和猜他的拳头已经痒到作痛了。
“老二,你给我站住你太不像话了,当着全家人耍威风,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赛亮冷静地叫秀明放手,立刻招来虎啸。
“家里究竟欠了你什么,每次回来就像奴隶进苦窑,一直拉长个脸,是不是当上大律师,瞧不起我们这些平凡人了”
“大哥,你怎么跟爸一样不可理喻。”
“爸怎么不可理喻了他对你还不够好吗摸摸自己的良心,你在这个家受得优待是最多的,从小要什么给什么,上大学就给你买了汽车,结婚时大操大办又帮你买了房子,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贵和不禁吃惊,原来不是他一个人认为父亲偏心,大哥也怀着同样的看法。
不愧是律师,赛亮敏捷翻译出秀明的潜台词,做出实在的回应:“大哥要是觉得我抢占了你的资源,立份账单,我连本带利还给你。”
这对自尊心超强的人来说比打耳光更屈辱,贵和也拦不住七窍冒烟的大哥了。
好在他很快多了几个帮手,佳音、景怡、珍珠、胜利,五个人七手八脚拽住秀明,美帆躲在丈夫身旁惊恐求劝。只有千金干站着,看样子好像认为赛亮活该挨揍。
“都住手”
震场的人终于出现了,两个儿子拳脚相向的景象生动地映入眼帘,贵和看到父亲的面部肌肉微微抽搐,想必是痛意造成的。
“家里的事关起门解决,少在外面丢人现眼。”
这一刻父亲肯定联想到了上午在陈家目睹的闹剧,正如慧欣阿姨所说,那情况将给为人父母者带来莫大的心痛。
秀明也了解事情背景,怒气及时让位给孝心,路灯下一家人的影子横七竖八重叠着,杂乱的图案托起一群纷扰的心。
贵和小心观察父亲,思量如何应付接下来的僵局。
多喜自有主心骨,短短一趟走过来,他已心平气和了。
“你们都回家去吧,合住的事就这么定了,我不指望你们一辈子陪着我,住满一年就解散,给你们一周时间考虑,下周末回来表态。”
父亲扔下这句掷地有声的话转身走了。
赛亮也扭头而去,美帆无奈地追逐他。
其余人仍默默站在那片重重叠叠的影子上,烦恼交织在一起。
第7章 压力
九点半,贵和走出公司附近的地铁站,刚才他和家人商讨半晌,终未查清父亲想法的来源,这让他十分恼火,像一锅渐渐烧开的油不断冒泡,每个泡炸开来都是怨气。
爸太贪心了,我们这么多人孝顺他还嫌不够,非要变着方儿地折腾人,别家还好,数我最惨,工作最累,经济最差,还单身一人,孤立无援。他明知我压力大,为什么还增加我的负担是怕我不给他养老吗
仔细回想,这几年他的确很少回家,一年顶多四五次吧,倒是父亲主动来城里看他的时候多,可能正如大嫂猜测的,父亲近来被朋友家的闹心事搞出心理阴影,怕自家也来个情景再现。
他未免太多疑了,我们家只有二哥勉强算孽子,其余都对他俯首帖耳,完全没必要集中起来调、教。
家事够烦乱,回到办公室,公事也不消停。11点总经理来电话说远大地产有个概念方案,后天下午要,让贵和安排一下。
“林总,您先让公司给我发块英雄奖章吧,我都快牺牲在工作岗位啦。”
贵和没想到他随口一声抱怨险些闹出人命。
话一出口,身后响起啪啪啪地撞击声,周围随之尖叫四起,他猛然回头,绘图员谢晓岱正中邪似的拼命用脑门撞键盘,散碎的短发扬在半空,活像弹跳的毛栗子。
“快按住她”、“这是怎么了”、“小谢你醒醒,别乱来啊”、“肯定是抽风了,快打120”
同事们方寸大乱,项目负责人赵国强抢先抱住谢晓岱肩膀,将她连人带椅拖离办公桌,沿途桌案上摆放的茶杯、手机、签字笔、烟灰缸、资料本、参考书、微型盆栽、笔记本电脑相继坠落,各种杂音混入吵杂喧嚣,构成一场暴动。
如同高强度机械流水生产线突然受阻,混乱扫荡整个办公室,插在员工身上的发条一一折断,他们骤然意识到自身早已筋疲力尽,此刻支撑干劲的毅力也垮塌了。
新来的实习生小蔡开始捂住嘴轻声啜泣,更多人目瞪口呆,现场一时间成了播放悲剧片的观影院。几个老烟枪制造的烟幕盘踞在空间缝隙里,平添荒诞诡异之感。
贵和脑袋跟随人群移动,有一两秒处于脑死亡状态,之后大脑皮层电光乍现,弹出有效信息。
听说东南设计院去年有个新人受不了高强度的工作压力精神失常,小谢怕是要步他后尘。
“先别打120”
他当机立断喝止正在播电话的同事,冲到赵国强身旁,与之协力架住谢晓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