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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良刚刚自回忆中收回神来时,恰好撞上了她望向自己的目光。不知怎么的,他心中方才构筑起的铁壁铜墙在视线对上的一瞬间竟有了一丝松动,像是哪里缺少了一块,总让人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紧了紧手中的匕首,力求让自己不安的情绪平定下来,但见她嘴唇翕动了几下,像是要开口。
他几乎已经做好了承受所有尖刻话语的准备,因而他心中清楚眼前的是多么一个任性骄纵的小女孩子,自小就被当做掌上明珠般宠爱着长大,从来就受不得一星半点的委屈,如今在得知背叛后,会做出什么样的行为他都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连他自己都未曾想到过的是,她深深地望了自己一眼,依旧是那般明亮的眼眸,然而里头流转的却是泪光,好似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在撒娇弄痴地问他要糖吃。纤细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抚上了柔软的小腹,她低声道歉,“对不起啊”
她抬起眼来,眸光亮亮的,“我没能保护好和你的孩子可能未来也没有办法有我们的孩子了,真是可惜”
腹部的伤口看起来已经直接伤到了重要的内脏,她才刚刚张口,那浓稠的血沫便已经不受控制地自舌根牙缝中涌出,衬得她面色越发苍白透明,只余了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明亮。即使已然到了这个地步,她望向自己的眼神依旧满是信任。
从前自诩已然动心忍性而来的他彻底被震在了原地,心中一时间卷起五味杂陈。
关于这件事情,李香自然已经跟自己说过。不过是她真的相信那一夜便能够让她这样迅疾地怀上孩子,从而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公开,以达到将苏员外生生气到生活无法自理的目的。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拙劣的谎言,但她到底是相信了,甚至还真的以为一次月信的来临是小产。平日那样伶俐聪明的女孩子,在男女之事方面上却傻气得可笑。直到现在,在他已经彻底揭露了自己身份,将自己进府那丑恶的目的这样暴露在大众面前,甚至亲手将她送上了炉内打算置她于死地时,她却还是在第一时间冲出来为他挡下了致命的一刀,心中想着的却还是跟他道歉,因而没有好好保护他们那本就莫须有的孩子。
怎么会有这样蠢笨的人他在心中想着,想要笑,然而扯了扯嘴角,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只能直直地看着她,几度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匕首柄上那一圈圈缠着的麻线几乎深刻地嵌入了他掌心的肉中,他也恍若未察一般,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如何自处。
半晌,他才终于自口中喃喃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眼前的女子用力地摇了摇头,朝着他费力地弯出了一个笑容一样,张了张口,好似是想说些什么,然而最终到底还是没有机会说出来,只往后仰了仰身子,终于捂住了小腹上正在汩汩流血的伤口,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第五百二十四章 无法解脱
这样年轻的生命,这样年轻的爱情,统统以这般狼狈不堪的姿态终止在这最为好的年纪。
他望着她在自己面前倒下去,不知道怎么的,心中好似也这样无端端地空去了一块。
他行事至今,从来未曾觉得自己有过过错,因而是苏家害得他们一家人家破人亡在先,然而如今见到她这副明明被伤得最重却依旧笑靥如花的模样,他的心脏处竟毫无预警地一疼,有某种不知名的情绪正一路蔓延着,然而每每到了嗓子眼,最后到底还是被刻意地压抑了下来。
他想告诉她一些话,譬如他或许是真的喜欢上那个在池塘边红着眼睛却依旧强撑气势看着他的小姑娘了,那个即使在被当面发难后丝毫不乱地在红梅图上挥毫题下“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的小姑娘,那个明明自己那样害怕却更加疯狂而用力地吻着自己的小姑娘,还有如今那满面血污然而在他的眼中光芒依旧灼亮得惊人的小姑娘。
诚然,她任性,骄纵,带着一股不切实际的天真,也会颐指气使,甚至不择手段,但是他该死的,却是如此地迷上了。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方才见到她被那位陵王妃救出后,心中居然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她却还是跑回来了,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她明显已经感知到了这里的危险,却还是在清醒后的第一时间奋不顾身地到达了这里。
而她为自己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刀。
他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她是那样伶俐剔透的人儿,有些事情,虽然平日里她且当做没有察觉,但他心中却莫名可以感受到,她在事情发生之前应当就已然在心中隐隐察觉到了什么。然而,她却还是这样服从地随着他们所设定好的复仇路径这般走了下去,没有犹豫,没有回头,如同飞蛾扑火,即使是被烈火灼伤过一次娇嫩的双翅以后,依旧不甘心地继续往前冲去,像是永远不会害怕一般。
只是可惜的是,他一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对于她真实的情感。而即使她如今还在自己面前,苏李两家之间的恩怨,也注定了这份感情本来就无从宣之于口,也只能这般深深地埋藏于心底。
即使到死,也无法解脱。
思及于此,他手指不自觉无力地松开,手中紧握着的匕首咣当落地,大半张面目就此沉在阴影之中,明灭不定。
李香显然也因而眼前这看似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景象愣了一愣,连忙朝着李良的方向奔去,但见他面色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凄惶苍白,好似丢失了三魂六魄一般,再也没有平日里的冷静自持。
见到这里,她心中不免陡然收缩了一下,亲生兄妹之间心灵上的特殊感应已然足够让她隐隐感知到他此刻的心境,不免看了一眼躺倒在地上的苏二小姐,墨黑的眼眸闪烁了几秒,终究还是不受控制地化开了几分不忍。
她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衣袖,已然替他先行发了声,“兄长到此为止吧。”
虽然与他没能有从小一起成长到大的机会,但是毕竟血浓于水,有些相通之处是永远也无法从骨子里头抹煞而去的。故他就算从来都没有对自己吐露过心思,她此刻也能够猜得七七八八,却不敢挑明,只能主动提起那样一个建议,好让他不再骑虎难下。
这也是她唯一为自己的亲生兄长能够做的一件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