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 62 章 “世上是没有鬼神的”……(1 / 2)
千山先生得到文麟住下了的消息后, 便已经做好准备被他烦上一段时间。
他想要拜自己为师,肯定会经常来找他,到时只要他对文麟的讨好谋算都不放在心上, 任文麟何种算计, 都没有用。
千山先生想着, 等文麟凑到他面前,他一定要冷脸以对,岿然不动。
文麟在他这讨不到好处, 自然就离开了。
千山先生在心底计划得好好的, 甚至已经摆好了冷面的姿态,就等文麟来讨好他了。
可他一连等了三日, 都没有看见文麟的影子, 听华亭说文麟一直都待在房里, 鲜少出门。
千山先生对此感到疑惑,难道文麟不是来讨好他拜他为师?而是族里的派来试探他行踪去向的奸细?
到了第四日,文麟还是不见人影。
千山先生都开始担心人是不是死在房里了,派了华亭去看,却发现人好好的在房里, 根本就不像要死了的样子。
那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千山先生有些气恼,心底对文麟的印象跌入谷底。
一个求学的,迟迟不出现就算了, 居然让夫子揣测他来求学的用意, 真真气煞人也。
千山先生打定主意过几日就将文麟赶下山去,任由他倒在哪个犄角旮旯处, 只要别在这碍他的眼就行。
心底打定主意,千山先生也就平静下来了。
他已经判定文麟做不成大事,无论最后教不教, 都没有用。
千山先生又恢复到从前闲适的生活,煮茶下棋,看书作画,深觉哪一桩都比教一块朽木好。
第五日清晨,千山先生带着茶具到了往日的石亭处,远远地便看见石亭内有一道纤瘦的身影。
他脚步微顿,最后还是往亭内走了去。
祝卿若听到了脚步,回眸莞尔一笑,温声道:“来了雾照山这么多次,总算看了一次日照雾影的美景。”
千山先生将茶具摆在石桌上,坐了下来,凉凉道:“只有早起才能看见的景色,晚了一时半刻都看不见。”
祝卿若知道他是在说自己懒,也不反驳,只垂眸道:“先生在雾照山住了多久?”
千山先生摆弄着茶具,随口道:“大概有六年了。”
祝卿若手中抓着光,任由雾气侵袭,问道“先生在这座山上住了六年之久,日日都看相同的景色,难道不觉得厌倦吗?”
千山先生将炉子燃起火,道:“心境不同,看见的景色也不同。今日看见的是日光照林,明日看见的是大雾漫山,日日皆不同,何来厌倦一说?”
祝卿若回想着千山先生的话,心境不同,所见之景也不同。
她作为国师夫人看见的上京,与皇帝看见的上京是否也会不一样呢?
千山先生觑了陷入沉思的人一眼,开口道:“你也不用用这种话激我,我在雾照山待惯了,没有想去看别处景色的想法。”
祝卿若从思绪中抽身,正好听见了这句话,垂眸笑道:“被先生发现了。”
千山先生轻哼一声,自顾自煮起茶来。
在等茶水的时候,千山先生随意看对面的人一眼,他正好坐在一缕透过缝隙逃出来的阳光下。清晨山间雾气重,石亭就在崖边,白雾笼罩着,而那缕阳光将雾气包裹的人围进领地里,仿佛给她加了一层功德金光。
而这人本就长得一副菩萨脸,被这金光一照,更像庙中神佛,让他都不免怔了一怔。
祝卿若安静地坐着,没有打扰千山先生的动作。
千山先生意识到自己的怔然,移开视线,开口道:“我本以为每五日登一次山是为了见我,没想到是因为你身体虚,登一次山要缓四日。”
刚刚远远看他一眼,千山先生就知道这事其实是个乌龙了。
文麟躺在房里没有什么阴谋,也不是被族里派来刺探消息的奸细,他只是身体虚,要修养罢了。
祝卿若被千山先生这一说,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来,“确如先生所言。”
算起来她差不多爬了六次山,能抵过她一年的运动量了。
她平日不怎么出门,出门也是坐着马车来去,很少有锻炼的机会,这一遭确实是让她受了许多罪。
她无奈道:“为了见先生,我可是费了大力了。”
千山先生平静道:“你本不必受这个罪。”
祝卿若语气诚挚,坚定道:“可我一定要拜先生为师。”
千山先生对她的话不为所动,道:“你能以一己之力夺取景州就已经证明了你自己,实在不必来找我。”
祝卿若摇头,道:“或许我确实有些能力,但想要坐上那个位置,我还远远不够。景州一事后,我也看出了自己对于治理还有许多不懂之处,而且我的眼界不够广大,常常囿于方寸之地,顾得上眼前却顾不上以后,遇到大事局促感顿显。”
千山先生听见她对自己的缺点了解地如此深刻,对她倒是改观不少。
他看过去,正好瞧见祝卿若期盼的目光,黑白分明的眼瞳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清澈。
千山先生移开视线,道:“说自己这不行那不行,我看苦肉计被你用得倒是极为顺手。”
祝卿若脸色一僵,笑容也顿在了脸上。
千山先生凉声道:“明知自己身体虚弱仍然以登山为由接近我,一路跟着走了大段山路,在竹林前引我怜悯同意了你继续来找我。又掐着时间晕倒,成功进了我的宅子,让性情活泼的华亭对你产生怜惜,再借他的口留下来。”
她没想到连这个都被先生看出来了,只能尴尬低头不敢接话。
“之后还想做什么?借养病的由头接近我吗?一步一步攻破我心防,最终成功拜师?可惜我不是你身后那个侍卫,没有龙阳之好,不会因为你长得好些,身体虚些就怜惜你。”
华山先生见面前人羞愧得快要将头埋进地里,收回目光,没有再看她,但口中的冷言也没有再说。
祝卿若咬了咬下唇,抬起头直视千山先生,眸中闪着执拗的光,道:“先生说的很对,我确实是用苦肉计才能住进您的宅子里。但有一点,我并不同意。”
千山先生放下手中的杯子,双眼凝在她身上,等着她的下言。
祝卿若握紧掌心,坚定道:“他人的怜惜是很好用,我也不会觉得,通过激起他人怜惜来达到目的是一件多么令人不齿的事,只要能得到想要的,我手中所有东西都能被我利用。我现在能坐在这跟先生交谈,不就是靠先生心里那一点点怜惜吗?现在我达到这个目的了,那过程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接近到了先生。”
她的眼神不曾改变,“但我清楚地知道,没有人会因为怜惜而将皇位拱手让给我。一时的怜惜只能短暂达到目的,却没办法满足我的需求。我真正靠的,是我的能力,我的脑子,我对百姓的责任心,这些才是我真正想要走上那个位子的底气。”
千山先生心中确实被她这段话震了一震,直到这个时候,他才觉得眼前这人有了几分帝王之相。
但还不够。
若仅仅只靠空想,他站不上那个位子。
千山先生敛下眸中波澜,正好水开了,他抬手想要将茶壶拿下来。
祝卿若先他一步,径直握上茶柄,道:“先生平时都自己做茶,今日可否试试我做的茶?”
千山先生见她迅速从方才的羞愧与坚决中抽身,转眼便露出不掺假的笑颜,对她的好脾气又多认识了一些。
他没有阻止祝卿若的动作,任由她将茶壶取去,自己则安稳地坐在石凳上,等着她的茶。
见千山先生默许了,祝卿若对他微微颔首,随即将茶壶放在一旁冷上一冷,先将茶罐内的茶叶碾碎一半,再加入另一半。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千山先生看在眼里,心中猜测着文麟的来历。
有这等茶道,且对泡茶之法了解甚深,这样的人就绝对不可能是贩夫走卒之辈。联想到他之前说的淮阳文家,虽然富贵,但毕竟是商户,族中子弟学的大多是行商的东西,怎么会有眼前这人通身的气派?
这样的清贵气质,非高门大户不可得,普通世家养不出这样的人。
在千山先生思索的时候,祝卿若已经做好了茶,她将其中一盏推到千山先生面前,温声道:“先生尝尝。”
千山先生的视线落在眼前的茶盏里,清澈的茶水倒映着他的影子,茶汤色透而味清,光是看着就知道是佳品。
他端到唇边尝了尝,一股清香顺着舌尖划过喉咙,没有滚烫的灼烧感,温热的茶水带着暖意落到腹中,一路都温暖发烫。
他不禁赞叹,“好茶。”
祝卿若得了他的夸赞,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能得先生这声赞,也不枉我这多年学茶的日子了。”
千山先生听到她的自谦与对他的夸赞,饮茶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再说话。
等二人喝了两盏,千山先生起身要回去了。
他走了几步,又转身吩咐道:“把茶具带回来。”
祝卿若微愣,抬眼便是千山先生有些不满的脸,她意识到这是允许她留下的意思,于是点头应下,对他扬起一个笑,道:“好。”
千山先生被她突然来的笑看得一顿,随即扬了扬眉,“可别再摔了我的茶具,就算你再有钱也没有第二套赔我。”
祝卿若点头,应道:“好。”
千山先生唇边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双眸凝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
而祝卿若却被那一眼看得有些怔然,之前因为尊敬,都不曾真正直视千山先生的眼睛。而且他们接触大多时候都是在亭子内,光线暗淡,方才先生站在阳光下,一双琉璃眸在光下熠熠生辉,这样熟悉的眼睛,叫她升起几分亲切之感。
祝卿若对千山先生的身份产生了好奇心。
回到竹林小院之后,祝卿若问了生性活泼的华亭,“千山先生可有本名?可否与我说说?”
华亭道:“自然有,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先生姓林,单名一个序字,秩序的序,先生加冠时取了字,唤作鹤时,闲云野鹤时。”
祝卿若舌尖缠绕着这几个字,“林、序...林、鹤、时。”
联想到那双同样流光溢彩的琉璃眸,祝卿若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展颜一笑,轻声道:“倒是有缘。”
华亭正好听见她的话,好奇问道:“什么有缘?”
祝卿若轻笑着,却没有给他解释,只道:“我与先生有师徒缘。”
华亭不解道:“先生不是不愿收你为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