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番外4(推荐看)(1 / 2)
许连琅还是抵不过绾长的劝说, 在暮春暖阳的日子里,办了春日宴。
绾长的意思很简单,既为中宫皇后, 总得要见见妃嫔们,立立权威,省的有不长眼的人把脏东西弄到椒房殿。
她说这话时,正在吩咐奴才在庭院四处洒雄黄粉,前几日不知道哪里爬来几条蛇, 绕着廊庑的柱子,栖在水汽沾湿的脆嫩草木上,懒懒的吐着信子。
有婢女洒扫时, 没看到, 不小心踩到蛇身,被硬生生咬了一口。尖牙陷入皮肤中,留出来的血都是黑的。
宫女哭哭啼啼吓坏了,咬她的那蛇看起来也呆呆傻傻张着大嘴吓懵了。
许连琅当即找了人去唤御医,是条毒蛇, 万幸蛇小,毒性也小,医治又及时, 并没有闹出人命。
但皇后宫中出现毒蛇, 还是惊动圣上, 触犯天颜,路介明直接将许连琅带回了乾清宫住了几日,令人将椒房殿翻个顶朝天, 一条也不许放过。
连续几日排查, 竟然从椒房殿找到了二十余条。
有毒的, 无毒的,通体黑鳞的,色繁杂的,二十余条蜷缩在袋子里,看的许连琅头皮发麻。
皇帝震怒,要将此事彻查到底。
主管此事的太监随手往麻袋中扔进去一个鸡蛋,二十余条蛇争先恐口的吞食,互相撕咬,蛇最大程度张开嘴巴,蛇皮被无限度的撑大,蛇身疯狂扭动着,可以清楚直观的看到那颗蛋在蛇的身体里下滑的程度和消化进度。
许连琅胃里一阵抽搐,脑袋也发晕。
路介明的手还揽在她的腰上,她推开他,迅速背过身去,蹲下身,阵阵干呕。
干呕了许久,也吐不出什么,她面色发白,身上出了些冷汗。
路介明已经挥退了众人,他的手顺着她的脊背线条抚摸,帮她顺下那口气。
他日有所思,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侧脸瞧。
倏尔,又是想到什么,将她搀扶起,将吻落到了她的唇边。
许连琅自然是想要推开他,刚刚干呕了那么久,嘴里能有什么好味道,她皱着眉,“你也不嫌。”
路介明横抱起她,“自己的妻儿,有什么可嫌的。”
许连琅那时还不知道他口中的“妻儿”所指。
当天晚上,路介明便就唤了太医,她自己的身子,反倒是路介明要更清楚明白一些。
许连琅并没有放在心上,她这几日都好累,天才蒙蒙黑,就困得不得了,上下眼皮打架,长长的睫毛缓慢的眨动着,纱幔降下来,她呼吸越来越平稳。
她睡的这般早,半夜又睡不着,缠着路介明不休,她这段时间越发眷恋他,路介明惯着她,事事依着她。
在太医来之前路介明纵着她睡,手心落在她的额头,试了试温度,又一路下滑,放至她平坦的小腹,指尖微钝,停了好久,直到听到外面的通报。
太医慢声细语,诊完脉之后,随着路介明一并去了外殿,期间许连琅醒了一回,他终止了谈话,回去哄了两声。
他侧着身体,压低腰背,唇角的笑意一直没有消失过。
瞌睡虫彻底战胜了许连琅,以至于许连琅压根不知道御医到底说了什么,大概也是没什么事的,她也就没有仔细问路介明。
但嗜睡暴怒的症状一日日严重起来。
尤其是在见到那缠绊在一起的蛇之后。
雄黄粉洒遍了椒房殿各处,以至于春日宴那日,草丛各处依然留有雄黄粉的痕迹。
椒房殿院中的草树木正是抽芽好时候,骨朵还没有开透,衬着绿叶极有看头。
这个时令,随处可见的低飞蜻蜓与翩跹羽蝶,在丛中纵行,流觞曲水弯弯绕绕,浅浅小溪游鱼嬉戏清澈见底。
美景自成一处,尤其是与后宫中的众妃嫔合在一起,更是美不胜收,满眼好颜色。
许连琅这个皇后做的十分省心,往常的请安拜见路介明都帮她省了,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后宫众位嫔妃。
路介明的后宫并不算充盈,但也各有各的姿色,环肥燕瘦,她一时看过去,真真是目不暇接。
多的她吃醋都吃不过来,索性也就不吃了,自己跟自己怄气。
绾长在她身后为她小声提醒着各位娘娘的名讳名位,她走马观与每一位嫔妃道好,又悉数接受每一位嫔妃目光中暗含的意味,或恭敬或艳羡或嫉妒或憎恨……
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不安好心。
这一通下来,许连琅却不由得记起姝妃,当初的舒和郡主,也不由的唏嘘。
荣亲王意图谋反,路介明没留活口,却给了魏姝凝唯独的恩典,没有终生监禁,只有五年牢狱之灾,再不许返京。
许连琅其间去看过她一次,那见面……她不由的皱起眉头……不愿意再去想。
绾长是会察言观色的,妃嫔的几番敬酒她都挡了过去,言语之下也几多挤兑,将椒房殿前段日子之事说了去,摞下了不少狠话。
宫中的人话中有话的功夫都是极其厉害的,许连琅在一旁听着,心里忍不住的想要为绾长鼓掌,她那一席话,既压下了众嫔妃乱七八糟的念头,又暗中敲打了众嫔妃让她们好生认一认这后宫的主子到底是谁。
她目光一凛,“奴婢听说云翠宫丢了些许蛇,云嫔娘娘可要细细寻回来,若与椒房殿捉到的那些畜牲对上,娘娘也不好说是不是。”
许连琅整个人都是疏懒的,她倚在圈椅中,旁边的贤嫔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贤嫔为了讨好她,将诸位妃嫔的品行不端之事一一说给她听,期间谈笑讥讽的动静不在少数。
鲜艳的皮囊之下,总也有不可深究的丑陋。
许连琅听得不耐,她并不喜欢听这些背后谈笑,她自诩也不是什么全善的人,但被揪出放大性格中的某一点,以偏概全,实在是不好。
许连琅侧过身体,安静的打量她。
贤嫔整个人畏缩了许多,她活像只鹌鹑一般,缩脖耸肩膀,整个人由内而外的颓败,原本漂亮的眼睛里阿谀与奉承昭然若是。
她越是这般向许连琅示弱,反而也在变相告诉嫔妃,她好欺辱。
许连琅揉了揉眉心,路介明许诺过她会带她出宫,她不用参与这些宫斗纷争,也不需要与诸位嫔妃打交道,早晚都是要出宫的,各自安好就是最佳。
但贤嫔不一样。
许连琅侧头看她,将托盘里的瓜果递给她,她双手接过,许连琅却是迟迟没有给,“贤嫔娘娘,你是路正的生母,将来大燕的太后,有些话说得,有些话说不得,你总得端起你的架子来,就算是为了儿子。”
贤嫔全然没了刚刚的架势,整个人愣住,又拿起手帕掩住嘴角,似是不敢相信。
“怎么没跟你谈及过吗”
许连琅微微前倾着身体,询问她。
贤嫔抿紧唇,四处观望了一眼,见无人望向这边,默然点了点头,后又想起什么,低声道:“陛下是说过,但臣妾哪里敢信。”
许连琅将瓜果递给她,“他既说了,你便就信。早晚有这一天,你就更要好好养育正儿,后宫纷争,你大可独善其身,切莫要被人留下把柄,少参与。”
在后宫之中,母与子本就休戚相关,贤嫔的未来不可限量,就不要学些妇人的长舌,她端庄娴静起,大皇子才能更好的长大,也算是不辜负他亲生父亲与路介明寄予的厚望。
贤嫔起身,朝许连琅行礼,“臣妾省得了。”
十七殿下对路介明意义非比寻常,路正也是正统皇家血脉,路介明是打算等路正再大一些,就直接将皇位给出去。
他这几年厉兵秣马,肃清洲际小国不安定分子,加强疆防,又在朝中大举惩戒,为的就是在他离宫之际,给路正开创一个海晏河清的盛世。
让他接手大燕时,就是一派清明圣和。
他为路正想尽了前路,铲除了他所能想到的阻碍,待时机成熟,这天下就会交到路正手上。
小十七英年早逝,膝下就只有这一个孩子,自然是会万般疼爱。
最初因为贤嫔的出身品行的原因,路介明还一度将孩子带在自己身边养育。
孩子在那个年纪惯会有样学样,贤嫔的确是不合适。
许连琅本不欲多做评价,但这眼看着贤嫔种种问题暴露,她又不得不说,说到底还是后宫这个大染缸,扔进去的百布,再出来时,已经是乌漆麻黑。
“这么多年了,贤嫔娘娘该进一进位份了。”
贤嫔大喜过望,当即叩拜恩典。
绾长将她扶起来,许连琅道:“这是应该的,皇长子的生母还是个嫔妃,总是不合适的,本宫这段自己总是体力不支,后宫的一应事宜,贤妃娘娘协助本宫一并管理吧。”
她声音不大,在宫宴最安静的时候说出,声音清淡,分量颇重。
宫妃面面相觑,又齐齐恭贺贤嫔。
瓣儿打着旋儿的落下,春日的阳光与微风实在是舒服,温度合宜。
宫妃之间的寒暄看着也有些意思,许连琅有些犯困,她拉着绾长四处走了走。
溪边竹亭最是惬意,她在亭边落座,看到了桌上摆着的杏干。
这个季节恰好的杏子刚刚成熟的时候,还酸的很。
绾长见她想要吃,便伸手想要帮她将外皮削掉,外皮最是酸,许连琅却自顾自的拿了一个就往嘴里塞。
酸中也有几分甜滋味,她吃的不亦乐乎。
在她第五次伸手去拿时,绾长忍不住问道:“您不怕酸了吗奴婢刚才偷偷尝了一口,酸的要倒牙。”
许连琅将手里的那颗塞到嘴里,含混道:“不酸啊,挺好吃的呀。”
绾长姑姑捉住她还要往里面伸的手,摇了摇头,“娘娘不要贪吃,吃多了会不舒服。”
许连琅悻悻缩回手,扭过头跟绾长吐了吐舌头,“介明管着我还不够,现如今姑姑也要来了。”
她这话,引得绾长发笑。
“陛下说当初在宫外时,都是您照顾他,现在看起来,反而不敢相信,您还跟个孩子似得。”
许连琅眯起眼睛,细细回忆了一番,翘起嘴角来,“大抵是因为有了可以肆意撒娇的对象反而有恃无恐,更加孩子气起来。”
许连琅支着下巴,袖管下滑,露出纤细手腕上的白玉镯,近乎与之前那个一模一样。
这镯子是两个人的心结,她去世的那六年里,路介明从四儿手里拿过当初许连琅捡起的镯子碎渣。
碎的那般彻底,她又是费了多大的力气将那些全部捡起。
那时他自杀未遂,又被魏姝凝的那一番话恶心到,他摒弃于窦西回的做法,但他那朦朦胧胧间将魏姝凝当作许连琅的行为又能高尚到哪里去。
说是厌恶魏姝凝,不如说厌恶极了自己更为确切。
在他又一次吐出所有好不容易喂进去的饭食后,四儿泪眼婆娑,跪到了他的面前,将那一方绢帕里的东西哆哆嗦嗦的捧到了他的面前。
“主子,姑娘将这给了奴才,请奴才找个师傅看看能不能修补,但实在是碎的太彻底了……奴才做不到……您看看。”
四儿知道,路介明身边属于许连琅的物件越来越少了,也就是靠这些寥寥衣物首饰,路介明挺到了现在。
路介明指尖都在颤抖,攥住绢帕的下一刻,胸口的骤疼就涌过来了,他生生压下涌到胸口的腥甜。
将绢帕四角慢慢打开。
回忆的过程是痛苦的,他与她生了气,明知道她对他的感情是懵然的,还是控制不住的伤了她。
绢帕里的东西快要压的他喘不过气。
他猛然收紧力气,将绢帕连带着里面的东西一并按压在心脏。
四儿哭的都要看不清路介明的表情了,“主子……您得等姑娘回来,姑娘会回来的。”
“姑娘这么不容易将这碎了的镯子捡了回来,肯定更舍不得您,您再等等她,再等等她。”
这镯子,她曾经为了他而抵押过,又被他赎回来,重新戴在了她手上,最后,碎成了渣滓。
原先的那个是无论如何都修补不好,现在手上的这个毫无裂痕,别无二致,他照着原样重新做了一个。
这一次,亲手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这两个镯子,像极了她们的前半生与后半生。
她指尖摸索的玉镯,沾染上了她的体温,温温热热的,将她泛凉的指尖暖热,“我们两个的身份像是反过来一般,有时候我也恍惚,当初耸云阁的那些事情,到底是梦中的景象,还是我臆想出来的过去的那许多年,的确是苦了些,但换来如今的日子,也值得。”
“你都不知道,他小时候有多难靠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入到他心里。”
绾长轻柔道:“陛下身边只有娘娘呢,自古帝王多无情,咱这位长情且钟情。”
她垂下眼,声音柔软,“我要多谢他,这段时间,包括以后,都要多谢他。”
路介明总是觉得是他亏欠了她,那句“我错了”不知道说过多少回,但其实,这段关系中她也曾经错的离谱。
要多谢他一如既往爱了她这么多年。
更要多谢他今后日日夜夜还要继续爱着她。春日宴一直延续到下午,有嫔妃接连告辞,但更多的是一直留到现在试图讨好这位不常常出现的皇后娘娘。
反而是这位皇后娘娘自己累了,找了借口先行离开,劳烦刚刚被她口头上晋升的贤妃娘娘帮她款待一番。
剔透的玉杯中,茶末漂浮在上面,她吹了一口,胃中又翻滚起,她顺了口气,被绾长搀扶着进了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