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2)
这院子里都是会拼出性命去救一个郦道永的人,计谋高低不说,人品是称得上君子的,书上说君子欺之以方,谁还能做出灭口的事?
我不会说的。言君玉不由自主地道。
他们都没理他,连赵弘博眼神也冷漠,言君玉顿时明白过来他敢放自己,不是相信自己的人品,而是告密反而会把东宫跟这事扯上关系,还成就恶名,最好是全然装不知道。不杀,也不救,才是东宫对郦道永最好的态度。
众人鄙视的目光像箭,言君玉在这样的目光中退到了院门口。他其实很想跟他们讲云岚讲过的道理,大局为重,只要等太子平安继位,一切都会好的,那对天下人而言比救十个郦道永都有用
但他什么也说不出口。说什么呢?这道理赵弘博也懂,但他们还是这样做了,就像郦道永知道必死也一样写了昭君出塞一样,怎么能说是蠢呢?这事总要有人做的。有人是看护着新的太阳升起的,而有人注定要心甘情愿地死在黎明前。
郦道永说错了,自己哪里像他呢,这些人才像他。
言君玉退到门口,手摸上了门闩,这些伴读仍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他觉得自己像一个逃兵。
我爹说,用蜘蛛网可以止血的。
他诺诺地说完,退后了一步,推开门,跑出了这个院子。
第89章 焦急顿时开心起来
外面阳光灿烂。
言君玉在宫墙的夹道间一路跑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千头万绪都缠裹在心里,憋在心口,如同一团乱麻。让他想要大吼几句,或者朝着墙壁狠狠地打上几拳。
他跑了一会儿,本能地想要回东宫,想到他们都不在,忽然就不想回了。
云岚倒是还在,但言君玉是知道她对郦道永的态度的,容皓他们至少觉得郦道永是死得其所,她只觉得枉送性命,连累东宫。
在东宫久了的人才知道,云岚的温柔婉约下面,是有着极冷漠的底子的,言君玉年纪小,只隐约窥见一丝,已经觉得心惊了。
他不想回去,漫无目的地走到御书房,倒正撞见谌文,谌文见了他,自然是高兴的,问他怎么忽然来了。
言君玉却有点心不在焉。谌文问他去哪了,他也不答话。说了一会儿,他忽然喃喃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是什么意思?
谌文惊讶道:你从哪听到的这话。
是郦道永说的。言君玉神色有点恍惚:那天在宜春宫,抓他的时候,他这样说的。容皓说要以大局为重,保全东宫,他说就是这互相保全的话,才给了人空子钻。然后说了这个。
他始终想不明白这话,但知道正是这话,驳倒了容皓的顾全大局。
谌文也是顶尖的聪明,思索了一下,道:我学识浅薄,况且学的是儒,听郦解元这两句话,他学的是道。道法自然,是摒弃机巧的。我猜想,他的意思是说如今朝中人人都讲智谋,凡事委婉自保,恰恰给了小人浑水摸鱼的机会。比如如今,主战派也好,主和派也好,都说自己是忠君体国,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呢?只有多几个他这样的人,以死相谏,表明自己的态度,做一点小人不敢做的事。才可以警醒世人,提醒圣上。
那要是圣上就是不听呢?
谌文看了一眼周围,他们原是站在太子书房外的树荫下说话的,没人能听见,所以他顿了顿,道:你读读史书就知道了,历朝历代,又有几个慧眼如炬的明君呢。为人臣者,只能做好自己的分内事罢了。难道因为圣上不听就不做了么?遇到明君才做贤臣,遇到昏君,难道就同流合污么?我们读书人自然可以退而享安闲,那又把天下百姓置于何地呢?
言君玉听了他这话,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谌文见他沉默,知道他心中不好受,所以又劝慰道:不过这只是我一家之言,世人行事,有人是智,有人是勇,原没有高下之分,只讲计谋,就失了本心。一味孤勇,又过刚易折。只是个人取舍罢了。
就像刀与剑?言君玉垂着眼睛问道。
可以这么说。
谌文知道言君玉原是个任侠仗义的性格,凡事出于本心,东宫却是这皇宫中最讲究智谋的地方,所以他有今日这一问。正想劝慰他,却听见他问道:那鸡黍之交终有信,勿忘冰鉴负初心这句诗,又是什么意思?
谌文念了念,神色沉下来,问道:这是谁写的?是写给好友的?
要是写给丈夫的呢?
鸡黍之交是汉时范巨卿为了守信,自杀以魂魄赴约的故事。若是用在情人这,恐怕是约定了日子,要殉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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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岚见言君玉匆匆从外面回来,一阵风似地进了东宫,笑道:小言干什么去了,满头的汗。
我在宫里逛了逛。言君玉认真看她:我想出宫一趟,行吗?
出宫干什么?我可没有令牌给你。
言君玉正解释想出宫去看看自己祖母,正好东宫侍卫长聂彪从旁边过,笑道:小言也是欺软怕硬,趁人都不在,想骗云岚放你出去。等殿下回来,看我不告诉他,哈哈哈!
言君玉急得一头汗,聂彪还想逗他,只见言君玉瞪了他一眼,竟然一转身进了思鸿堂,只好去忙自己的了。
言君玉匆匆跑进思鸿堂,人都不在,静得很,宫女只在外间伺候,他跑到睡榻边,弯下身去,伸手从睡榻下方,拿出一块令牌来。
这是当初他捡到的聂彪的令牌,因为聂彪常欺负他,所以他就藏着,想看他着急,谁知道聂彪压根没想到他这里来,主动报了失落,罚了三个月的俸禄,言君玉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这令牌于是就一直藏在这里,他都快忘了,要不是今天急着出宫,也想不起这个来。
他记得当初敖霁他们带自己出宫去花街,走的是白虎门,因为和那的侍卫相熟,只是扬了扬令牌,并没有细看,就被放过去了。那令牌和聂彪的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字有差别,不细看绝对发现不了的。如今的情况十万火急,也只能试一试了。
洛衡那诗是与郦道永约定赴死的意思,怪不得当初郦道永在诏狱那样伤感,郦道永今日凌迟的事,阖宫内外都知道,要是洛衡选在今日殉情,偏偏郦道永又被赵弘博他们救下来,两相错过,言君玉简直不敢细想这后果。
如今是一刻钟也耽误不得了。他虽然知道冒用令牌是坏事,但是敖霁他们也都是这样跋扈行事的,说明并不是什么大事。至少这事是牵扯不到东宫的。就算被人发现,他只说是偷溜出宫去见祖母就行了。
言君玉也是胆大妄为,打定主意,也不犹豫,衣服也不换,直接去东宫的马厩自己牵了马,马厩小厮还要扶他,他早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转眼便到了白虎门,他心跳如擂鼓,表面仍强撑着一脸傲慢,偏偏今天宫门处没人出宫,门楼上守卫森严十来个侍卫,只查他一人,他硬着头皮策马过去,马也不下,只学着敖霁他们的样子,从怀里掏出令牌来,朝着他们一扬,道:我是东宫的。
那当班侍卫却不买账,伸手道:凭你哪个宫的,下马再说。
言君玉心急如焚,手心满是汗,眼见那侍卫已经过来牵马,正在想要不要干脆强冲出去时,只听得门楼上有人笑道:杨济,你别多事,你知道这位小爷是谁?
言君玉抬眼一看,正是上次和敖霁他们说笑的侍卫。
那叫杨济的侍卫也机灵,听了这话连忙收了手,赔笑道:请问大人是?
言君玉心中着急,只得老实道:我是东宫伴读言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