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 / 2)
对面仍然是那些人,阵也还是那个阵,但是阵型的调整速度和反应速度完全变了个样子,被冲散左翼之后,竟然迅速变阵,团成方阵,把主将拱卫在中间,盾牌兵铸成一道人墙,长矛竖得如同刺猬一般,鄢珑带着骑兵冲杀了三四次,仍然找不到破绽。
他勒住了马,皱起眉头,审视着前方的方阵。
士兵仍然是那些士兵,士兵的反应速度也仍然是那个速度。他的骑兵配合着弓箭手,一边骚扰,一边抓着机会就放箭,但是这些盾牌兵竟然能每次都堪堪在骑兵骚扰过之后,收起长矛,团成龟壳,挡住从天而降的箭雨。动作如此整齐,显然是受主将指挥的。
既然士兵的反应速度没变,那变的就是主将了。
他盯着方阵中间那骑在马上的漂亮少年,仍然是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的是朱红锦衣,头发乱糟糟的,骑马的姿势也如同外行一般。鄢珑心中惊疑不定,不敢确认。
如今这场厮杀,虽然比不得战场,但也够混乱紧张的了。言君玉想要做到每一个指令都这样及时,除非他在发令之时,就已经算准了命令的延误时间。
战场上瞬息万变,鄢珑每一次变阵,他都要调整指挥,最快也不过是在鄢珑变阵时发出命令,而这个时间,是来不及让那些毫不熟悉的士兵反应的。别的不说,就是之前鄢珑那一波冲杀,如果在他冲刺时下命令,话没说完,骑兵就冲到了面前,阵型一溃散,主将再发令,士兵就来不及反应了。
除非他在鄢珑冲杀前,就已经猜到了他要冲左翼,提前让左翼士兵在溃散后集结,才能组成现在的方阵。
鄢珑被自己的猜想吓到了。
战场是如何瞬息万变的地方,自己在南疆历练五年,这纸上谈兵的小子怎么可能提前猜到自己每一个动作。就算他能猜,哪有时间让他猜。
但他来不及再分析了。
因为言君玉的盾牌兵们很快散开来,所有手持盾牌的步兵在前方叠成三排,长矛森然,一步步推进,保护着后面的弓箭手,连骑兵也只用弓箭。推进三丈左右,就是一轮攒射,箭雨如同铺天盖地一般,简直避无可避。鄢珑向来擅长的骑兵在这时候竟然毫无用武之地,想要学言君玉用盾牌防御,哪里还聚集得起来,对方步兵如同山岳一般,推了过来,鄢珑回天乏术,眼看自己士兵一个个倒下,只得认了输。
谁都没想到这结局,就连言君玉自己的士兵也十分惊讶,大周军中向来以骑兵出色,就算输,也是输给西戎这种骑兵更出色的胡人,哪里见到步兵能一步步推死骑兵的。都怔了一会儿,才欢呼起来。
怎么样?羽燕然是最高兴的,冲过去勾住鄢珑肩膀:说了咱们小言厉害,你偏不信,吃亏了吧。
鄢珑脸色黑沉,很不服气。
只会用步兵,也不算什么本事。这是校场太小,真正到了战场上,他怎么可能赢我。
你是死鸭子嘴硬!羽燕然也不理他,那边言君玉已被士兵们簇拥起来,他笑着骑着马过来,鄢珑见他过来,正要走开,只听见他笑着问道:你温好的酒呢?不如给我喝了吧。
原来他也知道鄢珑拿温酒斩华雄的典故来笑他,只是当时不反驳,等赢了再笑回来。
酒是小事。羽燕然笑着道:快把罗云弓交出来。
鄢珑很不服气:不是说整个安南军的年轻将领吗?你现在就想要弓?
他这话倒提醒了周围围观的人,很快就又有年轻将领站了出来。鄢珑都输了,寻常人自然不敢轻易上场,来的都是左营中的厉害角色,言君玉也不怕,来者不拒,竟然连胜三把。原本还有人当他是运气,在旁边嘲讽说笑,第三把大胜之后,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怎么说?羽燕然是最会狐假虎威的:你们安南军的年轻人不行呀,要是咱们燕北,也不会输得这么惨呀。
要是之前,鄢珑一定要骂他放屁了,但三把看下来,他竟然一言不发,只是面沉如水,连这话也不回了。
鄢珑能忍,旁边的人可忍不了,骂声连天,早有人去搬救兵了,羽燕然还在挑衅,只听见有人道:别嚣张了,程松来了。
众人纷纷让开,只见一位青年将领走了出来,也是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只是比鄢珑看起来稳重许多,面色黝黑,身形健壮,面容敦厚英挺,穿着也普通,十分和善的样子。
羽燕然早听说,安南军分左营和右营,左营里世家子弟多,都是像鄢珑这样的王侯后裔,右军都是平民子弟,升迁也慢,两营互相看不起,到了战场上也互相较劲,好在都奋勇杀敌,所以敖老将军也不理论,随便他们竞争。
来的是别人都还好,偏偏是这个程松,是农家子弟出身,字都没认过多少的,更别说自幼学习兵法了。鄢珑向来轻视他,冷冷道:你也来送死么?
程松倒是大度,笑着道:听说有人挑战安南军的年轻将领,不知道是哪位?
他是朝着敖霁和羽燕然问的,谁知道站出来的却是个比他们矮了半头的少年,一身锦袍滚得不成样子了,头发也散乱了,一双眼睛倒是亮得很,应道:是我。
程松性格敦厚,也不多说:那就请教了。
两人翻身上马,言君玉武功底子差,打了一下午,上马都有点趔趄,羽燕然不由得有点担心,他这人担心也不说,还笑敖霁:你儿子马都骑不稳了,还让他打?
你当年骑马摔断腿,也没见谁拦着你。敖霁冷冷道。
羽燕然碰了一鼻子灰,嘿嘿笑了,继续看他们打。
言君玉倒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也做好准备,谁知道和这程松刚一交锋,就感觉到了压力。倒不是对方多厉害,而是他竟然也在试探。他之前打过的人,都是年轻气盛,一上来就恨不能打他个落花流水,这人却沉稳得可怕。
他记得小时候父亲说过,这世上人有千百种,许多性格是互相克制的,这种克制也会体现在指挥上。有些天赋卓绝锋芒毕露的人,谁也不怕,偏偏就怕那种稳如磐石的人,诸葛多智近妖,最后却败于司马懿的坚守之下,大智若愚,大巧不工,才是兵法精髓。
怀着这样的心思,他也收敛锋芒,和这人互相试探了几轮,都是一触即离,一面不想暴露自己的实力,一面又在试探对方的指挥风格,揣度对方的弱点。
他们成竹在胸,周围人却看不下去了,都嚷起来还打不打了,这是打仗呢还是跳舞呢?
言君玉累了一下午,本就有点支撑不住了,再被一吵,不由得有点头昏眼花,整个人有点往下栽,旁边的副将是个校尉,见状就伸手扶他,言君玉连忙道:不用。
但是对方显然已经看在眼里。
下一轮冲杀,言君玉下令冲锋,盾牌兵的打法只能用来对付鄢珑那种锋芒毕露的打法,这人的骑兵稳重,只能正面厮杀,双方队伍都是全力以赴。安南军的骑兵都是上好的胡马,数十骑正面碰撞,刀对刀,枪对枪,即使裹了布条,仍然有许多人摔下马去。言君玉双腿夹紧马腹,因为脱力,大腿控制不住地发抖,耳边全是厮杀之声,握紧手中□□,只觉得血液都要沸腾起来。
就在这时候,那匹赤红胭脂马,冲到了他面前。
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只听见那个叫程松的将领低声道:得罪了!
他还来不及躲避,肩膀上就传来一股巨力,下一刻整个人已经飞在了空中,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直接摔了出去。
校场一片哗然,混乱之中,只见敖霁和羽燕然都飞身而起,敖霁快一步,轻巧接住他,稳稳落地,言君玉惊魂普定,这才觉得肩膀剧痛,如同骨头都被撞碎了一般。
主将直接被撞飞,战斗顿时停了下来,那程松手中拿着一支木枪杆,勒马停住,道:承让。
言君玉知道他冲刺前就决心打飞自己,不然不会换了支秃枪杆,其他的骑兵都只是包住了枪头而已,这人力大无穷,要是用枪,自己肯定被捅个对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