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难捱的沉默中,不懂事的孟暧眼皮子又开始打架了,喃喃道了句:阿姐,我困。
那你再睡会儿,睡吧。孟晴安抚小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她又看了一眼穗儿,犹豫片刻,笨拙道:
你也睡一会儿吧,我我也该起身了,一会儿喊你起来吃朝食。
穗儿望着她,一言不发。孟晴在她的注视下局促地抓了抓衣摆,遂披了一件外衫,推门出去了。
她先去了厨下,烧热炉灶,煮了水,先洗漱过了,将白面炊饼码了一屉,上锅蒸着,另煮了一锅稀粥,自己则蹲在厨房门口,打了个呵欠,兀自发起呆来。这光景,估摸着五更天刚过,家里人都还没起来。
孟晴心理转着心事。阿爹这是带了个诏狱里的死囚回家呀,可这无缘无故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可是要杀头的大罪过,会连累一家人的。转念又想,阿爹不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凶险,他这么做必然是有道理的,要相信阿爹的判断,总之一会子等他起身了,便去问问。
孟晴没想到的是,这时东屋的门打开了,父亲孟裔从东屋走了出来,身后二哥孟旷也跟了出来。孟旷似乎有些激动,跟在父亲身后低声切切地喊道:
爹,这是犯了大忌,我们担不起这种罪过。
旷儿你莫急,也就一两日时间,我就把她送走,这事儿做得隐蔽,无人知晓。
京中四处是眼线,如何能保证无人知晓?
旷儿你别忘了,你爹我就是眼线。父亲说完,扭身准备回北屋,突然见孟晴蹲在厨房门前,惊了一下,忙趋前几步问道:
晴儿,你怎的这么早就起来了?那女娃呢?
她方才做噩梦惊醒了,把我和暧儿也惊醒了。我安抚她们又睡了,想着平日里这个时辰我也差不多该起来了,便来灶上把朝食做上。孟晴站起身解释道。
孟裔松了口气,叮嘱孟晴道:你这些日子就别老是往外跑了,在家里照看着那女娃,别让她出门,也注意别让外人瞧见她,听明白了没?
阿爹那女娃是前首辅的家人吗?孟晴踌躇着问道。
嘘!孟裔猛地示意她噤声,孟晴抿唇,一时也确定了心下所想。
你们记住,这女娃过几日便会送走,你们不需要知道她是谁,勿要多做烦扰。阿爹心中有数,明白了吗?
孟晴和孟旷不敢再多言,点了点头。孟裔缓和下语气,道:
我一会子先用朝食,然后便出门有事,傍晚便归。你们今日在家,务必守好家门。
是,阿爹。两人应道。
孟裔回了北屋更衣洗漱,孟晴走到二哥孟旷身边,悄声问道:
爹可与你说了甚么?
孟旷摇头,叹息道:阿爹守口如瓶,我也是问不出的。但这事儿必不是阿爹一人的主意,我猜想恐怕与那诏狱的黎老三脱不开干系。
黎老三和阿爹一起将死囚弄出来藏到家里?这也太古怪了吧,进了诏狱没听说过还能出来的,黎老三可是个吃人的主,更别提他亲自把人救出来了。孟晴百思不得其解。
孟旷只是叹息,他也是万分疑惑。
晴儿,这不是个好兆头,但愿不会给家里惹事儿。孟旷最后说道。
第8章 【旧事】
大约卯初过些时候,孟裔就草草用过朝食出门了,他只着一身粗布衣衫,戴了斗笠,裹了螣刀绑在扁担杆上,挑了两个装满针线活的箩筐出去,瞧上去就像个贩夫走卒。箩筐里有刚纳好的新鞋,有漂亮别致的绣囊,都是赵氏一双巧手做出来的,往日里也会拉到街上贩卖,贴补家用。孟裔出门前反复叮嘱旷晴兄妹闭门不出,掩护好那女娃并照顾好母亲,兄妹俩都一一应下。
送走孟裔,兄妹俩回厨下用朝食,彼时母亲才起身,瞧着身子不大爽利,眼底泛青,恐是昨夜一夜未眠。
孟晴打了热水服侍母亲洗漱,又扶她在餐桌旁坐下,端上炊饼和白粥。孟旷坐在她身边,将酱菜碟子往她身前推了推,道:
娘亲,您多少吃点吧。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赵氏却默默落下泪来。孟旷和孟晴不由慌了神,孟晴忙道:
娘亲,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哭了?
赵氏半晌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垂泪。孟旷叹息垂首,孟晴只能坐在母亲身边抚着她后背,好一会儿,赵氏终于收了眼泪,取出帕子擦了擦满面的泪水,哑声道:
旷儿,晴儿,你们大了,都晓事了,娘不瞒着你们。你们爹,这是要把咱家至于危险的境地之中啊。他素来爱护这个家,如今却像是鬼迷了心窍。娘这是害怕啊,他昨儿晚上就像变了个人,怎么说他都不听,带个人回来也不给半点解释。但那女娃子分明是他从诏狱里带回来的,他怎么能做这种事?真让人焦心啊
娘,您莫着急,爹说了,过几日就把人送走了。孟旷道。
送走又如何?这事做都做了,一查就查出来,何患无辞?昔年太/祖时蓝玉一案,牵扯出多少人,多少人何其无辜,何况你父亲本就是犯事儿的人,怎么着都跑不了。赵氏识文断字,也读过一些经史,更是常听父兄私下里议论朝中上下的一些事儿,她是有自己的看法的。
赵氏说得在理,兄妹俩都沉默了。
孟晴想了想,拿了两个炊饼,打了两碗白粥,用食盒装了,拎起来就往外走。赵氏喊住她:
晴儿你干甚么去?
给那女娃还有暧儿送朝食。孟晴答道。
赵氏蹙眉道:你这孩子,娘方才的话你可听进去了?
娘亲,事情既然都发生了,再如何忧虑也是无济于事。那女娃吃了很多苦,年纪估摸着比我还要小几岁,她犯了甚罪大恶极的事儿要在那炼狱般的地方受苦?既然父亲救她出来,必然是有原因的。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过好咱们的日子,也照顾好那女娃,相信父亲。别的不说,至少咱们自己问心无愧。说罢笑了笑,便提着食盒往西屋去。
孟晴的一番说辞让赵氏哑然,孟旷却笑了,道:
娘,晴儿就是乐天这点好。您也别太过忧虑。晴儿那句话说得很对,相信父亲,也照顾好那女娃,至少咱自己问心无愧。
赵氏叹息,心中却想,孟晴这孩子,太良善了,这将来若是嫁了人,别让婆家欺负了去。如此一想,不由又忧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