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2)
苍耳便翻窗进来。
他刚进来,便被琅泠拥在怀里,抱去了床上。琅泠点了一支安神香,又亲自伺候他宽衣,却在脱他鞋袜的时候停住了。
苍耳不明所以,轻轻晃了晃脚,随即感到自己的脚掌被握住了。
琅泠在他的脚上看见了烧伤的痕迹。那痕迹已经很浅了,大略是许多年前的伤痕,只在一些地方还有着暗沉一点的颜色,灯光昏暗的时候看不太出来,如今离得近了,灯又烧的明亮,便能一眼认出那是烧伤留下的疤。
琅泠摸了摸那伤痕,声音低到听不太清:这是怎么弄的?
苍耳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琅泠是在说他脚上的烧伤。他困惑地歪头想了想,无所谓地说:太久,不记得了。
可是他越是轻描淡写,琅泠越是无法感到轻松。
苍耳不是容易留疤的体质,琅泠看过他腹背的伤痕,十处有九处都曾是足以致命的大伤口,小一些、浅一点的伤根本不会在他身上留下印记,即使是留了疤的,也有不少在逐渐变淡消失。就算是这样,他足上这些伤痕依旧在很多年后固执地存在着,哪怕已经很淡了,也不能否认那曾经是多严重的伤。
苍耳敏感地察觉到琅泠心情有些不佳。他以为琅泠很在意这个问题,努力想了半天。
可他着实记不起来了,只能零零碎碎地记得那炽烈的火焰和燃烧着坠落的木块。
那时候他好像是在一栋房子里?
苍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记不全了。
琅泠看出他的勉强。他替苍耳脱了鞋袜,自己也翻身上床,把人揽在怀中,柔声说:想起点什么,能告诉我么?
苍耳还是警觉的,他翻回来,面对着琅泠,把脸埋在琅泠胸口,闷闷地说:房子着火我在里面。
即使这个人正安然无恙地在自己怀里,琅泠还是觉得心脏缩紧了一瞬,不由自主地问到:然后呢?
不记得了苍耳真的很累了,可能是受了安魂香的影响,他在琅泠令人安心的气息里有些昏昏欲睡,小时候的事了
琅泠揽在他腰上的手慢慢收紧了,轻声问:多小的时候?
六七岁?苍耳慢慢地说。
你的父母呢?不在吗?琅泠觉得半睡半醒的苍耳好说话了许多,试探着问到。
不在。苍耳的声音低沉下去,他们卖了我了。
琅泠心里一跳。他不太敢问下去了,生怕戳到苍耳的伤心事。
可他不问了,苍耳反而还在说。他的声音带着倦意,低得如同喃喃自语:我有点想起来了
到处是火我往外跑
房梁塌了就砸在我后面
我只能跑往火最小的地方
琅泠察觉到怀中的人在颤抖,似乎想起了某种痛苦。他默默地将人抱得紧了一点,无声地安慰。
苍耳停了好一会儿,才极小声地说:眼睛疼。
琅泠以为他真的眼睛疼,想起他那双时好时坏的眸子,心下有些凝重,怕出了什么问题,便试图叫他起来:怎么了?给我看看。
可是苍耳不抬头。他就好像没听见一样,依旧自顾自地喃喃着。
地面可烫了他的声音渐渐含糊起来,音量也小下去,我跑出来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安静下来,彻底睡着了。
可是琅泠听清了那最后一句话。他僵在那里,久久不能言语。
很久之后,他才往后挪了挪,小心翼翼地将手掌覆在苍耳眼上。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传到他的手上,隔着轻薄的黑布,他还能感觉到苍耳的眼睑下,那双眼珠不安分的颤动。
原来他的眼睛是这样才看不见的么。
原来从那么早的时候这人便已独自生活在永无止境的黑暗中了么。
其实琅泠从第一次摘下苍耳蒙眼的黑布时,就开始遗憾了。
那时,他只是遗憾那人杀伐果决却目不能视,遗憾那人的世界永远漆黑死寂,遗憾那人错过无数的奇伟瑰怪
直到他在柳家宴上,真正地看见那双睁开了的、清亮灵动的眸子。
那双眼睛,跟他想象中苍耳睁开的双眸一模一样。
他开始遗憾,遗憾那双本该会说话一般的漂亮眼眸,永远地掩藏在眼睑之下不见天日。
他知道那不知几日的光明必定是有代价的。联系到苍耳蛊魔岭的身份,他大概能猜出,那是一种蛊虫。
而苍耳,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卖身在蛊魔岭的。
他忽地又想起给苍耳输送功力时,总是在靠近心口的位置少掉的那一小缕,以及他试探的时候,苍耳忽然疼到浑身发抖的模样。
果然是命蛊吧。
种在人心口处的,可以掌控被种蛊的人生死的命蛊。
琅泠的手一直覆在苍耳眼上没有挪开。这是他第一次想到掌下的身躯里可能寄宿着蛊虫时没有厌恶地甩开手,而是默默地感受着,想着那人会不会痛。
他不知道苍耳眼睛里养的是什么蛊,也许是某种新培育出来的蛊虫,但他知道,种命蛊是很疼的。
足够疼得人死去活来,自此再兴不起一丝一毫反抗的念头。
这时苍耳似乎觉得眼皮上沉甸甸的不太舒服,小幅度地摆了摆头,试图把琅泠的手甩下去。只可惜琅泠手放得很稳,苍耳试了两次没有甩脱就放弃了,往琅泠怀里拱了拱,呼吸又平稳下来,清清浅浅的,难得睡得安稳。
琅泠轻轻抚着他的脊背,眼中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疼惜。他侧耳听着苍耳的呼吸声,慢慢地也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提问:什么时候苍苍话最多?
答:半梦半醒的时候。
为什么审核总是慢一天QAQ
☆、第三十三章 玲珑夜宴(四)
第二天苍耳醒得又是极早。他醒来的时候,自己正整个蜷在琅泠怀里,而琅泠的一条手臂搭在他腰上,以一种强硬的姿态把他牢牢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