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2)
你当着群臣的面自己说,黑甲军之事是不是你做的。
彼时福南音刚咽下最后一块酪饼,又细细咀嚼了圣人那句当着群臣的面的意思,于是便从那位置上走了出来,越过身前的两位仆射和尚书令,又越过了储君,最后立在了御阶之下。
金城郡守上报给朝廷的那份手书
金殿中的窃窃私语声顿然停歇,众臣皆抬起了头,目光落在这位年轻的尚书身上。
而福南音那一刻只对上了李裴的双眼。后者轻轻地对着他摇了摇头。
不足为信。
关于我坑杀一千黑甲军之事,纯属子虚乌有。
红口白牙,尚书可知单凭一句话是无法为自己脱罪的。
此前大理寺与刑部一直为主审此案较劲,等了这么久,大理寺卿早已耐不住了,当即便站了出来,借着殿审的机会直问道:证据何在?
福南音垂首思忖了片刻,慢慢答道:我是文臣,没有私兵。
可本官听说太子殿下当初给尚书留了两千率府卫,可有此事?
底下的臣工中,沉默已久的柯顺哲听到大理寺卿的问话,闭了闭眼,心中暗道了声蠢货。他前几日终于收到了临淄王的信,得知了这一切计划的始末,更知道那一千黑甲军的确死于福南音之手。
单靠这一条坐实了,福南音必定难逃一死。
可柯顺哲此人一向谨慎,这些日子不曾动作便是有一事想不明白:临淄王本已经将证据通过金城郡守辗转送到大明宫了,圣人即便心存疑虑,也该下旨将福南音交由三司候审。可为什么三日过去,一点动静也没有?
圣人要包庇福南音?
荒谬。
确有此事。三日前臣已将率府卫交还京畿大营,福南音说话点到即止,却叫众人很容易听出其中深意,两千精兵,未有伤亡。
若是当真与黑甲军有过一战,损兵折将在所难免;若是想要全灭一千黑甲军,即便是率府卫也不可能无一伤亡,大理寺卿的推论,立不住脚。
柯顺哲无奈摇了摇头,正要站出来问话,却听圣人的声音忽然响起。他动作一顿。
临淄王失踪几日了?圣人问的是左右内侍,底下的臣工只能屏息候着。
回圣人,再有三日便满一个月了。
殿中再次静了下来,众人都听得出方才圣人那句话中的寡淡都说天家亲情淡薄,可笑的是圣人对他那幼子的关切程度竟还比不上金殿中这些外臣。
福南音背对龙椅,目光正巧与柯顺哲一碰,若方才只是猜测,那么这个对视之后柯顺哲心中那丝不好的预感便更为强烈了。他的手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难道真的
若是三日后仍没有消息,就报丧吧。
圣人的话再次响起,平地惊雷。
满殿哗然。
这便是不再调查此案,彻底放弃临淄王了吗?那福南音呢?黑甲军呢?众人还想再问,却又不敢再问。
柯顺哲手中的笏板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半晌,他才后知后觉地弯腰捡起,再抬头时福南音已经受准回了原先的位置,也就看不到他那毒辣不甘的眼神,正落在其背后之上。
可本以为今日朝会便这样结束了,那位从头至尾没说过半句话的太子却站了出来,
禀圣人,臣有事奏。
相比金殿上群臣那失魂落魄模样,圣人与福南音这次才真正抬起了眼。
五年前安平侯所涉官妇一案,臣近日查到了新的证据,与之前三司定案时有些出入,请圣人下旨,重新彻查此案。
!
若方才朝臣们还沉浸在天家帝王的绝情之中,如今再看太子,心中不由便带了些惊愕和怜悯出来。那是圣人亲自定的案,安平侯那是君要臣死,这个案子只要圣人在位一日,便翻不了。
而太子在这个档口触天子逆鳞,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所有人都如此想,只有柯顺哲记起那日太子登门说的话,心中一个咯噔。
果然,圣人缓缓叹了口气,准奏。
三司重审安平侯旧案,太子从旁协理。
!!
朝臣目瞪口呆,相互对视几眼后,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同样的疑问:这是在做梦吧?梦还没醒吧?难道是君臣集体梦游了?"
第79章
自圣人登基以来, 没有比这更为荒谬的朝会了。
直到散朝后,众人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只有一些心思活络的渐渐品出了些东西,那是从前不曾思及之处, 如今想来却令人后脊发寒。
临淄王当真是失踪吗?当真是被人掳了去?
似乎圣人这副任由失态发展的态度从派人去西北大营探过后便已有端倪,只是朝野一心都在找出临淄王和凶手之上,反倒是忽略了某些细节。
若此事只是李皎为夺储而做的自导自演,那么圣人与东宫的一切反常便说得通了。
那位最先反应过来的秦御史也曾是临淄王的拥趸,从前在朝中没少弹劾过太子, 此刻心中察觉出了几分不妙临淄王不能倒, 这丧决不能报!
传信!
散朝后群臣三三两两而行, 他越过旁人,眼尖地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柯侍郎!下官有些话
可他忘了,柯侍郎身陷许家旧案之中,本当自顾不暇。
那人果真当没听到一般, 垂首跟在两位紫袍白须的老大人身后。若不是那看似有些凌乱的步子暴露了他心底那丝不安躁郁, 单看那绯衣笔挺的背影,着实与平日一般无二秦御史忽然想起来, 似乎福南音仍是漠北国师的时候,是曾有人将他们二人拿来比较过的;一个阴郁多谋, 一个绝情狠辣。
如今再看, 众人也只能叹一句:礼部危矣!
此刻柯侍郎在听着一桩骇人之事,几句话直指了谜底, 他听得指尖都在发颤, 脚步却不听话一般跟着,半步不落。
徐老有没有觉得那位礼部尚书生得有些面熟?
尚书令也瞧出来了?下官还以为是自己是老眼昏花,想不到啊。二十年了,若是杜相尚在
一位尚书令一位左仆射, 都是历经两朝的老臣子了,方才在金殿上除了太子殿下,便是这二人距离福南音最近,看得也比旁人清楚些。
那张脸,或许年轻一些的朝臣并不认得,可二十年前尚书令和左仆射都曾跟着杜相在弘文馆授业,对那位年纪尚轻却文采斐然的宁家伴读印象甚是深刻。
宁胥,本等着他再大一些便能登科授官,可谁知再在这宣政殿上看到那张相似的脸时,早已物是人非,有人盼得生了华发,有人化作黄土一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