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坐红艳》TXT全集下载_3(1 / 2)
回到家已近两点,陈宝祺没有将蒋正送他的一大捧白玫瑰全部带回,只如往常那样取了含苞待放的两支,寻了细长的玻璃汽水瓶养起来。
梁家明每晚都在赌场过夜,倒让陈宝祺少了许多麻烦。他匆匆擦洗一会,收整完浴室后蜷进潮湿的被褥里,虽然整个人无力在动,脑中却欢腾地回放着今夜舞场的旋律。
入睡前,他给已经昏昏沉沉的自己五分钟时间享受快乐。解开缎带,折好包装纸,藏在外套里有些融化的巧克力含进了口,微苦的甜腻感令陈宝祺无比满足。随着一小股酸甜而浓郁的酒液涌上舌尖,他下意识地舔了舔红润的嘴唇。
蒋先生……
它们轻快而无声地一张一翕,永远不会有人听见的歌词伴随室内泛着涩意的香气飘散。
玫瑰在夜里盛开,芬芳馥郁。
第二日近午,陈宝祺起身收整后出去买了些日用品。回去时却吓了一大跳,钥匙脱手而出落在地上。
几日未见的梁家明坐在桌边,身前堆了七八个空酒瓶,脚边满是撕碎的马经与投注券。他打了个嗝,遍布血丝的双眼直直地瞪着陈宝祺,半晌从嘶哑的喉咙里迸出一个字:“……钱。”
陈宝祺根本没想到梁家明此时在家,对方白天睡觉、晚上出门,夜里不在赌档就在桌球档,自从他到富丽做事之后,极少有机会看到对方。
见陈宝祺愣在原地,男人摔了手边的瓶子,起身大骂道:“扑街!你聋的?屌你老母,还欠我一万块!把钱拿出来呀!”
“是……钱……钱……”
陈宝祺匆匆忙忙地摸外套口袋,从里面掏出几张叠好的纸币,又从角落找出数枚硬币,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不料梁家明一手拿了这些零钱,另一手却拉扯起他的衣摆和衬裤,狞笑道:“喂,穿这么露,刚才去哪里呀?”
陈宝祺对这种事情十分敏感,几乎连滚带爬地向后退。
“呵呵,怎么说也是夫妻一场,收留你这么久,该给点好处给我……”
梁家明浑身酒气,笑着看向不住发抖的陈宝祺,将人拽到胯间又伸手拉下了裤链。
“不……不!”
陈宝祺挣扎起身,双手猛地抓住对方的胳膊,或许连梁家明都没想到他的排斥如此激烈,竟真从自己身侧逃出几步。
“我挑——”
恼羞成怒的梁家明高声怒骂,回手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
“叼你老母嗨呀!贱货!”
“……啊!”
皮肉几乎在瞬间红肿起来,摔倒在地的陈宝祺捂住已经麻木的脸颊,惊惶的泪水在疼痛中夺眶而出。看着面前状若癫狂的男人,他努力蜷缩着贴紧墙壁,用纤细的臂膀护住头部,承受着对方的踢打。担忧自己会再度激怒男人,陈宝祺不敢看向刚才施暴的梁家明,惊惶的目光落在满是狼藉的地面上。
“叼你老母,没人玩我不能玩?你是在做鸡呀,不是做大小姐!”
“买口红……你老母……变态死人妖……我挑……”
“揾到钱不拿回来……贱货……打死你!”
梁家明的拳头如雨点般落下,强烈的恐惧伴随着疼痛感席卷陈宝祺的身心。刹那间,他想起了蒋正,几乎是惨叫着向男人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有客人……明天会有客人来……Andy哥知道的……我没有骗你!明天真的会有客人!不要打我……不要……不要打我!”
梁家明在听见“明天有客人”的瞬间停了手,他随意踢开脚下的纸屑与碎片,冷笑着来到陈宝祺的床铺前。
“咔嚓”。
那只玫瑰红的唇膏落在地上,泛着金属光泽的外壳被对方跺碎,只留下变形的塑料内芯。
接着,是他从舞厅带回的两只玫瑰。
脆响之后,汽水瓶同先前粉碎的酒瓶混在一处,正在盛放的玫瑰于摔打之中彻底散尽花瓣,只剩溃烂的根茎。
泪水流过咬破的下唇,陈宝祺闭上双眼,品尝到苦涩的滋味。
梁家明在暴力中发泄了火气,拿着刚才得到的钱走出家门,向身后撂下一句狠话。
“挑,明天拿不出五百块,也别跟Andy做了,不阴不阳的死扑街!要么去卖屁股,要么我一刀斩死你!”
令人恐惧的身影渐渐消失,陈宝祺拾起那只口红,泪水一滴一滴落在手背,忽然剧烈地咳嗽、干呕起来。
他想起去富丽舞厅做事的前一夜。
那个晚上,Andy叫手下另个姑爷仔来看货,对方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向梁家明压价,道:“你老婆不会唱、不会跳,广东话也说不好,连个屁股都不会歪,除了波大些一无是处,还想进Andy哥的场子做鸡呀!”
闻言,梁家明狠狠瞪了陈宝祺,又摸了把因欠债上火生出的嘴角燎泡。疼痛感令他拳头收紧,又很快松开,似乎是担心对方不肯将人带走,他极快地收敛了还未泛开的不愉神情,转而谄媚一笑,小声道:“有话好商量嘛,现在的女明星也不是个个会唱会跳……听话就得啦!我保证,Andy哥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这个当老公的都随便人家怎么玩,能赚到钱就好!”
“赚钱……赚钱!你老婆能和女明星比?要不是lisa姐的场子这几天缺人急着要货,好事都轮不到你头上……”
对方不再与梁家明多话,侧过身细细端详陈宝祺的脸,面上的神色终于好看了些。他走近几步,对一直畏畏缩缩立在旁边的人道:“叫什么名字?”
“……陈……陈宝祺。”
“广东话不行,脸和身材还凑合……就这样啦!明天去上工,每晚八点开始,做到两点收工……认真做,别偷懒,否则……”
男人顿了顿,挤压出个还算和善的笑容,道:“对了,‘陈宝祺’这个名字也不太好,我们富丽讲究服务,是中西合璧来的。小姐里有金丝猫、客人有鬼佬,念这些字不方便。哪,既然你接下来跟Andy哥做事,我好心给你改个花名,不用谢啦。”
“好呀……好呀!”
听见对方愿意让对方陪酒,梁家明喜笑颜开,他伸手推搡陈宝祺,催促他快点道谢,高声喝道,“喂,还傻站着,白痴呀?还不快快多谢人家!”
“挑你老母,手脚轻点!”
见陈宝祺差点摔跤,对方回头轻斥道,“我要带人回去给Andy哥看的!露出来的地方不能有伤,客人要玩陪酒妹,不是玩病号呀,你个扑街!”
“是!是!我知道!”梁家明连连点头,畏惧地向后退了几步。
对方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而对陈宝祺道:“……嗯,以后你就叫陈宝儿,洋名Baby。丢,看你一身又破又烂,西施都变无盐女,叫价会低很多!”
闻言,梁家明才从乱成一团的屋内找了些衣服,让陈宝祺换上再去接客。
之后,他便开始了在富丽舞厅的工作。
直到那夜偶遇蒋正。
“蒋……生……”
第7章
见到陈宝祺时,阿芬被他浑身的伤痕吓了一跳。
她立刻将人拉入屋内,再将大门锁死,一脸紧张地追问道:“我挑,怎么回事,你被人追债呀?”
满身狼狈的陈宝祺摇了摇头,缓缓瘫坐在地。变形的口红从衣袋里滚落,他立即捡了起来,苦笑一下握在掌心。
“又是梁家明?”
“个扑街……这次要多少?”
“之前我给了一些,他说还欠一万……还说,明天不拿五百回去就要斩死我。雨兮団兑”
“叼他老母,总有一天揾人套麻袋打到他满头包……等着,我去拿红花油给你涂。”
“嗯……多谢。”
阿芬在橱里翻找片刻,拿着药油回来,抹了些在手上,对陈宝祺道:“舒筋活血会痛,忍着点。”
陈宝祺点了点头。
很快,热辣辣的疼痛感侵袭而来,曾经受伤的部位在对方的搓揉下更是难耐,但他却没有出声,只是咬住唇忍耐着。
看出好友的不适,阿芬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便故意道:“欸,对了,水鱼哥明天要来?”
陈宝祺闻言愣了一下,眼中竟流露出几分忧郁,与平日带着羞怯的甜蜜感全然不同。
“怎么了,宝祺?”
“我……”
“我……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么多伤,蒋生看到不好。”
“挑,说的对呀!如果只是伤了一点,你还能和水鱼哥说摔了一跤,让他买东西哄你嘛。现在搞得满身是伤,是人都看得出你被人打,梁家明这个扑街下手真狠!”
阿芬气愤地说着,没有注意到陈宝祺面上的郁色愈发深沉。片刻后,她从角落里翻出一条毛毯递了过来,道:“对了,今天没人来我家,你就待在这里好好休息。”
陈宝祺想对她笑一笑,但弯起的嘴角却因伤口疼痛着,他嘶嘶地吸着冷气,向对方道了谢。
第二日晚上,蒋正如约前来富丽舞厅,和往常一样送上包装精美的白玫瑰。
他很快发现陈宝祺的异状,目光落在他臂膀和双腿未消退的淤伤之间,出言询问是怎么回事。
陈宝祺摆了摆手,道:“没事……前两天下雨太滑,在楼梯上摔了一跤。”
蒋正的眉微微蹙起,将他牵到沙发边坐下,仔细检查着陈宝祺身上的伤痕。
男人的目光和平日不同,带着些晦暗不明的意味,这让陈宝祺有些紧张,不知对方是否因为自己未说实话而感到不悦。
于是他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我……我擦过药,已经没事了。”
蒋正的手极轻地落在他的肩膀,又挪到陈宝祺的脸颊,温热的掌心捂住他唇角一小块青紫。
陈宝祺怔怔地望着他。
“谁做的……?”
蒋正的嗓音低沉而柔缓,他凑近了些询问道:“有人追债……还是富丽的人欺负你。”
陈宝祺苦笑着摇了摇头,道:“……都不是。”
蒋正看着他的眼,道:“宝祺,别怕。”
“我……”
“告诉我,我会帮你。”
陈宝祺张开口,想回答他“不用了”,想告诉他“不必了”,但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句——
“对不起。”
对不起,蒋先生。
“我骗了你。”
闻言,蒋正神色未变,反而取了杯酒递到他手边,轻声道:“不急,慢慢说。”
陈宝祺整整呆立了十秒,忽而像急于催生所有勇气般,仰首将醇浓的液体一饮而尽。
他将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
陈宝祺出生在近海的一个偏远小村,方圆十里之内都一样贫穷,似乎人自呱呱坠地时起便学会四个字——忍耐苦撑。但陈宝祺对这四个字又别有感悟,因为他的身体在母胎之中畸变,下体有男女两种性器。
偏远之地最擅长的事有两件,一是重男轻女,二是封建迷信。陈宝祺的父母每日与地里的芋头打交道,求神拜佛的目的十分简朴,为了得到男丁继续种地。未想到喝下符水之后,诞下的是雌雄同体的怪物。好在接生的是神婆本人,这件诡异丑闻不仅未传出去,反让他的父母得了少许补偿钱财,又因对方肯定城镇医院能治这种病,二人便念在未来可得儿子的份上留下了他。
十二岁之前,陈宝祺在家是父母的“儿子”,偶尔外出却是陈家“女儿”。为了不让秘密被村民发现,家人一直谎称他先天不足,并长期将陈宝祺锁在屋内。半年后,陈宝祺的父母发现“儿子”的胸部开始隆起,当日带他坐船赶去镇上的医院。那是陈宝祺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热闹,走廊里有来来去去的病人,带着冷意的酒精味冲击着鼻腔,他觉得很新奇而快乐。
一番令陈宝祺不太舒服的检查之后,大夫掏出糖果哄他出去,随即在内间与他的双亲对话。
“……发育不完整……可能没有生育能力……”
“去市医院检查……对……需要过段时间再看。”
“……基本不乐观……”
那日深夜,父母沉默着领他回家,那时懵懵懂懂的陈宝祺在迷茫中发现了一件事。
“他”死了。
活在家中的儿子死了。
自那时起,他的心理开始出现问题,无法分辨自己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而日渐发育的身体则更令陈宝祺感到恐惧。
怪物还活着。
怪物穿上了母亲的旧衣,被送进一间木制品厂的后厨做帮工。
一直到十七岁。
一旦成为正常男人的希望变得渺茫,父母眼中的他就更像一个怪物。而更为诡异的是,没有人可以否认,陈宝祺越长越美。他奇迹般地继承了原本面貌平平的上一代、甚至上上一带所有的优点,但越是这样父母就越感到绝望,因为那张脸上的一切都在提醒他们,这个怪物的脉搏里流淌着与自己分割不开的血液。
正当家中商议着如何处理陈宝祺的未来时,一个从“那边”回来的同乡热心地向女主人表示,可以送她的孩子去港岛做酒店服务员。
怪物自此变成了“女人”。
他学着其他应召女郎穿性感的衣服、化艳丽的妆容,然后从男人手里得到钱财。他一直在尽全力掩藏着自己的秘密,不让对方发现自己是一个怪物。
但他终究想要做人。
他想做不让父母绝望的男人,也想做能陪在蒋先生身边的女人。
但暴力和胁迫却让他明白,自己永远都是怪物,甚至要在被他们杀死之前,不停从蒋先生身上榨取财物。
“蒋生……对不起……不要再为我花钱了。”
“我骗了你……我是怪物……是变态……”
“从那边过来的时候,家里欠了很多钱……我怎么赚都不够……怎样做都……没有人愿意理……”
“我还不清……我回不了家……没有人要我……”
“我一直在用蒋生的钱还债……骗蒋生我是女人……对不起……骂我吧……打我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