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小女匪》TXT全集下载_35(1 / 2)
北月突然叫住了她:“殿下……”
这一声殿下,万分愧疚。
唐雨遥顿住步子,侧耳再听。
呼呼风声里,北月朝她道:“此去珍重。”
☆、芒刺在背
近日天越来越冷,时逢笑倒也不眷恋温热的被窝,又起了个大早。
推门出去,满院子积了厚厚一层雪,旭日初升,阳光下,白到刺眼的雪景映入眼帘。
八喜端了乘着热水的铜盆,过来寻她。
看她伸完懒腰开始活动筋骨,八喜便把铜盆放在了廊下长椅上,自己也跟着坐下给她拧热帕子,就着水流声,朗声询问:“小姐!过早后还要出门吗?”
“昨夜下这么大的雪啊!”
时逢笑露出明媚的笑容,快步跑进了雪地踩出一连串的鞋印,弯腰去团了雪球,一甩手抛上房梁,砸出一个巴掌大的坑。她不回答八喜的问话,她最近都是这样的,顾左右而言他,几乎不愿意回答任何人的询问。
来锦城这数十日之中,时逢笑每天都会带着容韶出门,从早忙到晚不见踪影,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她总是神神秘秘的,什么话也不多说,这样太过反常了,可八喜怕她是沉浸在悲伤中没缓过来,也不敢继续往深了追根究底。
等时逢笑出门,她才敢悄悄去央着时快打听一二。每次她打听,时快就会用手指戳她额头,语调死板地说:“小孩子家家,瞎打听作甚?小五只让我们留下保护郭先生,按她说的做就好了,不该问的就别问。”
但到今天,八喜不能不问了。
因为有人比她和时逢笑起得都要早,那便是她们在此安顿下来之后,被时逢笑供在东厢的郭瑟郭先生。
郭瑟是锦城人士,她家官拜御前,她的祖父郭太医更是三朝元老,如今已成为太医院院首,居正一品,位及太尉和总府,只因为从的是医职,一向恪守救死扶伤的医德,并不需勾心斗角参与权谋争斗。郭瑟作为郭家嫡系独女,天资聪颖,是后辈中翘楚,也是郭太医的掌上宝心头肉。
当初郭瑟离开锦城去寻唐雨遥是偷偷去的,过后为了不让锦城各方势力探知唐雨遥的下落,这大半年来,她未曾往家中送过一封书信。
按照她和时逢笑的约定,到了锦城,她便想好答应时逢笑,不干涉时逢笑和唐雨遥之间的爱恨情仇,先与时逢笑谈妥,自己则回郭府去住上一段日子,离家许久,她很是挂念她家人安康。
可时逢笑却偏偏对她避之不及似的,东厢与前院一墙之隔,时快就守在那里,说是保护她的周全,保护得也太过周到了点,都不让她迈出东厢一步。她提了好多次有要事要见时逢笑,时慢也以时逢笑有事出去了不在为由搪塞。
郭瑟本对时逢笑不曾设防,但安安生生接连过了七八日,也觉察出一些不对劲来,这不像是保护,分明是软禁猜对。
待到今日,郭瑟终于忍不住了,公鸡都还没打鸣,她就三枚飞针,送时快约见周公,冲入前院率先找到的也不是时逢笑,而是八喜。
八喜好说歹说,一脸诚恳地告诉她时逢笑最近真的天明即出深夜才归,每天着家就累倒在床,实在是没来得及去见见郭瑟,加之郭瑟先前就听时逢笑提及过到了锦城会忙碌数日,虽不知时逢笑在忙些什么,但郭瑟还是笃定时逢笑不会加害于自己,于是八喜这才将人稳住,马上跑去前院西厢找时逢笑。
此刻时逢笑又团了一个大雪团子,单手藏在身后,几个跨步来到了廊下,翻出掌心把“暗器”丢到了八喜怀里,八喜刚走神在想郭瑟要见时逢笑,这会儿寒意从浸入衣裙,才猛地反应过来,憋着嘴道:“小姐……你欺负我……”
她可怜巴巴的,时逢笑却一点不愧疚,弯唇浅笑,一副“我欺负的就是你”的欠揍表情,在八喜抖落雪花时,她展臂拿了牙具,立在廊下漱口。
八喜拿她无可奈何,只能抿唇让着她,又思及郭瑟还在偏厅饮茶等她,只好道:“先别管后半夜落的雪了,要不您还是去见一下郭先生?她药四少爷睡下,此刻在偏厅等您,说今日您要是再不见她,她就要绝食了。”
时逢笑皱眉,一口水急忙吐了:“你怎么不早说?”
八喜委屈:“您也没问我呐。”
时逢笑接过她递上前拧干的热帕子擦了擦脸和手,扔还给她就自行往偏厅去。
八喜收拾洗漱之物,心想,早知道时逢笑不是刻意避着郭先生不见,她就不瞻前顾后这般久,还郭先生在偏厅白等许多功夫。
不过这到也怪不上她,如果赶在今天之前,时逢笑的确是不会去见郭瑟的。
她不会骗郭瑟,也不知该如何给郭瑟一个交代,再则来说,她到底是有些心虚,郭瑟真的会两不相帮吗?即使她知道郭瑟倾心于自己,她也不敢妄下定论,毕竟郭瑟当初可是不顾身家性命闯的齐天寨,只为救唐雨遥一命,她们自幼总角情深,比起女儿情长……
时逢笑不敢去搏,过于冒险了些。
在时逢笑匆匆赶去偏厅之际,郭瑟已经饮尽了一盏茶,她畏冷,手藏在袖中搓着,时不时就往门口张望,直到门口出现那抹青衣,她愣住了。
时逢笑看上去瘦了一大圈,原本她就不胖,身上无甚赘肉,如今却行若蒲柳,翩翩而至,似乎连自己这样手无寸铁的人也能轻易将她折断,她腰上的腰封缠得紧,为了方便出行,总是着贴身劲装,哪怕如今天寒,她的衣物厚实了些,看上去那双肩至腰腹到长腿,都单薄得很。
原来时快没有搪塞她吗?
时逢笑皮肤本来就不如寻常女子白皙,可那双黑幽幽的眼睛下却明显有很深的黑眼圈,那是连日不曾安睡血液不畅所致,郭瑟心想,时逢笑的确过于疲惫了,于是先前压抑在心中的一片灰暗瞬间消逝,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心疼。
当初唐雨遥身逢巨变,尚且有齐天寨众人和贴身隐卫,以及至交好友络绎不绝鞍前马后相帮,可换到今日的时逢笑,遭了家人罹难,只有自己一个人默默抗下,她到底在部署些什么?在暗中准备些什么?郭瑟想不出来,更是恨自己空有一身医术,提不动剑,不能帮衬她分担些许。
“郭先生,八喜说你寻我,实在对不住,这些日子我太忙了。”
时逢笑跨步进来,走到她身边,自行翻了桌上的空杯斟茶来喝。
郭瑟伸手握了她纤细胳膊,拉她在自己旁边坐下。
“我一个人在这里住得很是无聊,左右无事,便想问问有什么能帮上你的么?”
时逢笑诧异间掀起眼帘,一口茶只小呷了半口便放下去。
她与郭瑟对视,淡笑道:“你莫不是在打趣我?我告诉过你我要干什么,你是医者,救人才是你该做的,杀人不是。”
即便是一个人操劳,时逢笑也不打算让她的手变得不干净。
郭瑟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轻声叹了口气,道:“你近日消瘦许多,夜里也不能入睡,我给你开个方子,让八喜抓药回来,每日晨昏,你到东厢来喝,可好?”
时逢笑垂眸看了看,郭瑟的手还捏在她的臂弯处,她对自己的担忧倒是令她心中愧疚更甚,可她绕不开郭太医这一环,这一环至关重要。
偏厅里只有她与郭瑟,她的目光复又回到郭瑟眼中。
从齐天寨那夜郭瑟主动摘下自己的面纱,如若无人,她在时逢笑面前则不再遮掩,她们数日未见,时逢笑满腹心事对那绝世容颜的记忆模糊了不少。
此刻郭瑟半垂下睫毛,一双杏眼微开,时逢笑认真端详她,晨间光亮,她的肌肤赛过阳春白雪,脸颊饱满如同刚剥开的鲜荔枝一般细腻。因为在担心自己,她那如描似绘的一双黛眉微微皱了起来,在眉心拧作一团淡淡忧愁,叫人看得于心不忍,于是时逢笑的视线只能仓皇下移,路过她精巧鼻梁,最后定格于那双被热茶清润后,显得谲艳饱满的唇。
郭瑟便在此时突然抬起了弧线雅致的下巴,杏眼大开,撞上时逢笑凝神细看她的视线。
她在看自己哪里,不言而喻,心跳砰砰,郭瑟雪白的脸颊顷刻间泛出两片薄红。
时逢笑这才回过神来,暗觉失礼,轻咳一声,干巴巴道:“那个,委屈你再多跟我几日,等我事成,定亲自送你回家。”
郭瑟强定心神不再胡思乱想,眼下她更担忧时逢笑之前没好生照料的腰伤,昨夜下雪,时逢笑腰间定会隐隐作痛,如此恶劣的气候之下,加之那显而易见的疲惫,她便捏着先前的话头不愿意转开,又坚持道:“我本也是思念祖父得紧,但晚上几日也未尝不可,我会把方子写好,你答应了我,每日晨昏……”
时逢笑听到此处,听不下去了。
她绝非有意期满郭瑟,但终究也要沦为下棋人,郭瑟被她拿捏在手中,即使锦衣玉食,也徒添负罪之心。偏偏置于棋盘上的白子对此一无所知,任由她摆布,还一心记挂着她的安危,这让她更加愧对于她,却万千言语不能言如芒刺在背。
于是她便站起身来,双手反握住郭瑟肩膀,打断道:“好,我每日晨昏都会来的。”
郭瑟听后,顿时远山抚平,眸露喜色。
☆、性命相挟
时逢笑瞧她只有一身单薄衣物,反而皱眉。
“不是让八喜帮你新做了御寒的大氅吗?怎不穿着出来?”
郭瑟坠眼不敢看她,有些青涩地害羞,“我不喜欢繁花乱眼,素静一些好。”
回锦城那一路,时逢笑对她体贴备至嘘寒问暖,可她总犹如在梦中不醒,恍惚不知年岁,还是难以适应过来,或因她善于去关切别人,心中所爱对她这般殷勤,反倒令她如盗唐雨遥之幸,无法释怀。
她总是记得身边人的诸多喜好,时逢笑却忽视了她的习惯。
时逢笑懊恼片刻,脱下自己并不多厚实的斗篷披到郭瑟肩上,那斗篷带着她温热的体温,一阵暖意将郭瑟整个人包裹其中。
名医方才的娇羞复又再现,时逢笑心里愧疚不已,郭瑟则是心猿意马,浑然不知时逢笑束着她不放她离去,到底是不是在惧怕自己给唐雨遥通风报信坏其大事。
今日相见,时逢笑阐明来意,还要郭瑟再等上几日,郭瑟见了她,先前急切浮躁的心安放下来,遂于她临走前,又添几句:“我只是在针上添了安睡的药,你四哥连日守着我也未曾睡个好觉,半个时辰他自会醒,你不要担忧,不过,雪天路滑,你还要出门吗?”
时逢笑素来知道郭瑟的手段,她所熟识的郭先生就是那样果敢,不惧不畏,只要是自己想做的事,医术所及之处,便会毫不犹豫。
于是她便言笑晏晏,在门前又转身,朝郭瑟拜了一礼:“谢郭先生手下留情了。”
等人走远再闻不见脚步声,郭瑟拢了拢那件斗篷,低头反思。
明明她是想说,叫时逢笑顾及着自己的身体,今日先歇上一歇,可话到嘴边,却生生拐了个大弯,她还想说,叫时逢笑放心,她不会擅自离开,她对她的心意日月可鉴。
到底说不出动听的情话来,她开始嫌弃自己的笨拙,最后起身穿过回廊,朝后院东厢去开药方了。
时逢笑离开栖身之地,坐上马车去了郭府。
她叫雇佣来的家丁送上拜帖,言明自己是郭瑟闺中好友,相求与郭太医一见。
至于为何拖至今日,她才来郭府走这一遭,实在是因为入了冬,宫中的贵人们难免受些风寒,郭太医虽年近耄耋,却坚持日日到太医院坐诊,直到昨日,她才从齐天寨的情报暗线得来消息,郭太医头疼病犯了,今日向朝上告了假。
老人家给自己开贴膏药,卧床静养。大媳妇在前院接到时逢笑的拜帖,一看事关重大,立即亲自去床前禀了,床上之人立即病中坐起,穿了鞋,急忙吩咐:“迎她进府,带到老夫书房中,老夫说话就到。”
时逢笑进了郭瑟的家门,管事的婆子半躬着身,规规矩矩给她带路。
满屋书香,她打眼就瞧见郭太医的书房正中挂了块匾额,上书“医者仁心”四个大字笔力浑厚,一落座,榆木书案后面,是高高的置物架,架上摆满古籍药典,观之彰显主人家学富五车,不由得对这样的医学世家心生仰慕。
也是,看郭瑟一言一行,出自这样的家中,教养自然非同一般,她又想到临行前郭瑟坚持己见,明知自己的性命掌握在时逢笑手里却不露怯,非要她晨昏回去服药,配得这医者仁心四字,心肠好成这样,实在令她动容。
正思酌间,郭太医穿着得体跨步进来,他步履轻快老当益壮,并不如自己得知的那般头疼病发作下不了床,时逢笑暗自揣测,他是连日在宫中看些闲杂小病,人要闷坏了信手拈来个托辞,这副心性,到有些幼稚可爱。
对于如此心性的老者,时逢笑却要以他心头肉去施加要挟,她顿时挪开目光,盯着自己裙下露出的鞋尖,羞愧得有些无地自容。
“姑娘!我家小九如今身在何处?”郭太医心急,见来者年纪与自己孙女相仿,便也不打官腔,张口直言道。
时逢笑起身,朝他掐腰见了礼,行的是端端正正的晚辈礼,“大人安好。”
郭太医其实本身不喜这些繁文缛节,他心里只想着郭瑟,赶紧上前一步叫她起来,“不要客气了,还望姑娘告知老夫,我那不懂事的孙女如今在哪?她若人在锦城,怎么不赶紧回来?”
郭瑟是悄悄离开家门的,只有她祖父知晓此事,老人家夜里眠浅,听到她进屋叩头辞别,心念着人各有志,她女儿要去寻自己的金兰姐妹也算得上大义当先,于是没做声,容她去了。待郭瑟前脚离开,后脚郭太医便下了令,郭府上下对此事严防紧守,不敢漏出半点风声,就怕顺帝知道她是去寻唐雨遥,为此招来杀身之祸。
故而如今郭太医也不敢张扬,关起门来,紧盯着时逢笑。
时逢笑见状,深谙老爷子极其看中郭瑟这位孙女,宝贝得紧,于是也跟着开门见山,不再继续拘礼,她从腰间摸索出一个物什,递到了郭太医手里。
郭太医眼中欣喜,“是她,这是她娘给她的贴身之物。”
时逢笑点头:“她如今在我府上,因我有事相求,故而她暂时无法回来。”
郭太医收好那个香囊,朗声笑起来:“哈哈!姑娘你要遇到什么难处,尽管说道,小九年纪尚轻,她能帮的,老夫自然义不容辞。”
时逢笑闻声,屈膝跪了下去。
“不知道郭太医是否记得我祖母,她是高祖皇帝的义姐。”话及此处,声音有些哽咽。
郭太医听后一双虎眼圆瞪,僵了一瞬,低头去看她。
时逢笑不敢起身,跪在地上俯下去叩了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