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景》TXT全集下载_13(1 / 2)
“父亲?”
穆恒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愧疚疲惫,压下那些这些年时常涌动的不知将穆长戈这般养大,是对是错的迷茫:
“为父……其实不必,只是你母亲……长戈,不论来日发生什么,不论来日……好好孝顺你母亲可好?”
“父亲这是什么话?”穆长戈心里更是诧异疑惑:“于孩儿而言,父亲母亲自是一般的。父亲只是不如母亲善于表达,孩儿懂得,心中并无怨怼也无不满。”
穆恒叹着气摇了摇头:“不是那个意思……也罢,你日后总会明白,今日的话,你记得便好。你母亲……她什么都不知道,并未参与过半点,于你是真情实意地疼爱。不论……你且牢记这点便好。”
穆长戈心中有些打鼓,对于穆恒并不言明但明显意有所指的事情既是疑惑又有些隐隐地惶恐:“母亲自是真心疼爱,可父亲也是一样,孩儿……”
“长戈。”穆恒打断穆长戈的话,语气略有些沉重:“我一直,不希望你与皇家牵扯过深。”
这一次,穆恒甚至没有用“为父”这个自称。
穆长戈对这话倒不是很意外,这些年来穆恒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不论是他与李泓交往过密还是跟李湉的婚约,穆恒其实都不看好。每次李湉来到镇国将军府,不同于热情慈爱的穆夫人陆雪梧,穆恒一向谨守着君臣之别,表现得分外疏离和冷淡。这一点上,多年来一直想要得到穆恒这个未来公公的满意的李湉从来都十分挫败。
“父亲,孩儿与阿……与陛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既待我以诚,我自要回报同等的情分。还有康乐……孩儿真心喜欢康乐,也盼望着能与她,像您与母亲一样相守到老。”
穆恒狠狠皱起眉头闭上眼,在穆长戈虽然担忧却也很坚定的目光中哑声道:“若是……只要你开心,哪怕是自欺欺人,也未尝不可。只是……”
“只是?”穆长戈暂时忽略了他完全不能明白,但似乎很有些什么含义的“自欺欺人”,关注的重点全都落在了穆恒最后的转折上。
“……罢了。”
“父亲?”
穆恒终究没有在穆长戈疑惑而又担忧焦急的目光中说出什么来,他闭着眼沉吟半晌,像是想通了什么,略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也是我着相了,若是真能顺利……事情到我这儿,也就该结束了,其他的……或许可以,不去多想多管了。”
正如当年穆恒用长木仓锋锐的木仓头抵着仲扬喉头那时说过的那样。
如果事情最终能够以他曾经嘱咐仲扬的,关于“真相”的说法结束,剩下的事情也许真的不必再多想多念。
真真假假,是是非非,也许可以不那么重要。
就让那些事的真相随着他一起掩埋下去,也许……对谁都好。
对什么都还不知道的穆长戈,也好。
“父亲?”穆长戈心中的担忧越来越重,难以控制地升起许多并不好的预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又有什么为难?可能告诉孩儿?我们父子……一同分担也好。”
穆恒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再多说,从桌子对面缓缓地站起身,整个人都透出一种沧桑,却又在想通了之后有种别样的似乎解脱一样的轻松感。
隔着并不算大的一张圆桌,穆恒又拍了拍穆长戈的肩头,认真地道:
“长戈,你记得,不论过去还是现在,你……从未有过错,什么都不必背负。”穆恒难得地将对这个儿子的感情外露出来,眼里慈爱之外还透出一丝丝的愧疚以及不舍:“你的亲人……不论是谁,不论生死,都盼着你……和乐安康。”
夜刺
夜。
穆恒留在外院书房,没有回后院歇息。
跳动的烛火之中,两鬓渐生白发的将军坐在桌案之后,端端正正,不动如松。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屋内另一层的书架上。实木的厚重书架上还留着不久前被一枚飞镖戳中的痕迹,他没有让人换下。
也许是特地想让它留下,留下这样的一个痕迹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他曾经那个关于到他踏入棺材那一刻都不会揭开的幻想,到底还是破灭了。
还是到这一天了。
穆恒并没有多么惧怕这一天的到来,比起担忧自己的下场,他其实始终更挂心的是这件事是不是能够在他这里终结,不去影响已经平静下来的其他事,其他人。
比如穆长戈,他的……儿子。
可是……直到如今,他都不晓得那个能够仿制罗家飞镖的人是什么样的身份,他又知道多少事,到底知不知道穆长戈……
穆恒闭上眼叹了口气,却又在下一刻猛地睁开眼睛,眼里迅速褪去复杂和愧疚,被锐利和防备的锋芒填满。
与瞬间变化的眼神不同,穆恒从桌案后起身出门的动作并不算快,看不出半点的焦急,反而很是沉稳。
推开书房的门,穆恒并不意外地在空旷的院内看到了一个人影。
戴着斗笠的人看不到面容,但穆恒却能猜到,那是曾经用那枚仿制的罗家飞镖约他在京郊见面,交手过的神秘年轻人。
对于他突然出现在这里,穆恒稍稍有些意外。
“我以为,你会跟之前一样,约我去少人的地方见的。”
事实上穆恒也并不希望跟这个不知身份的神秘人在镇国将军府,甚至是在上京城内见面,不论是否交手,不论要谈什么。
他在担心将他不愿意牵扯到的人给牵扯进来。
“怎么?”那戴着斗笠的年轻人冷笑了一声,果然正是穆恒曾经交手过后牢牢记住了的那个声音,只是此时听来却比那个时候更冷了几分:“穆大将军,怕人看到,还是怕人听到?”
穆恒叹了口气,也没有反驳,只是从书房门外的台阶上慢慢走下来,左右看了看:“守在院外的人……”
话音还未落,穆恒眯了眯眼,忍住没有动弹。
而空旷的院子里又多了一个同样戴着斗笠的人影,从身形看过去,是个年轻的姑娘。
虽然是第一次见,但知道戴着斗笠的一男一女在江湖上四处挑战杀人消息的穆恒见到她却不算意外,甚至算是松了一口气。
至少,两人都在这儿了。
“穆大将军如今还有心思关心旁人死活,还真是心善。”
这话是突然出现落在那神秘男子身边的女子说的,语气中的冷意和讽刺比男子的还要重些。
穆恒此时倒是显得很是好脾气,跟不久前京郊交手那时截然不同。
“……他们都是无辜之人。”
“呵。”戴着斗笠的男子轻笑了一声:“无辜……看来穆大将军手上没有沾过无辜人的血?”
穆恒叹了口气:“你们既已见过仲扬,想来……有些事已尽皆知晓了。”
“穆大将军认?”
穆恒没有回答,只后撤了半步抬起手来,摆出架势看着两人:“多说无益,动手吧。”
斗笠下男子的目光微微一闪,望向对面做好应战准备模样的穆恒,却有几分若有所思。
穆恒看着对面同样戴着斗笠并不露脸的两人,其中那个姑娘看起来很有种要冲过来杀了他的狠意,但却并没有动弹。而他更关注一些的那个年轻人……
“这么急着想了结……穆大将军在怕什么么?”
穆恒微微一僵,控制住表情没有发生明显的变化。
“我以为……想为罗家出头的故人,会迫不及待取我性命。”穆恒说着,动作姿势并没有变化,仍旧保持着准备出招应战的模样:“这么说来,我还不知道你们两个……究竟是什么人,与罗家又有什么瓜葛。”
穆恒面前的两人正是挑战过仲扬后,跟着仲扬身死的消息一起赶回上京城的常棣和柏云舒。
隔着斗笠的纱帐,常棣仔细地打量着之前就交手过一次的穆恒,觉得此时面对他和柏云舒的这位穆大将军,隐约有一种……天荡山峰顶上,仲扬的模样。
常棣勾了一下嘴角,却满满的都是讽刺的意味。
是想要赎罪,还是想要保全别人?
不过……
常棣在穆恒的目光之中慢慢抬起了手。
既如此,就先再打一次好了。
这时候的常棣觉得,像当时仲扬那样也不错。到重伤之下毫无还手之力,满身鲜血狼狈不堪的时候再问……也许并不会与现在开口有多少区别,但……
大约能稍减两分他心头的恨意。
柏云舒见常棣的动作便也明白了两分,向旁边退了两步不去打扰,但却暗暗准备好了药粉药丸防备着。
先动起来的是常棣,如一阵飘忽的风,让人根本看不清身形,只化作一团流动的幻影朝着石阶下的穆恒冲将过去。
“砰”得一声闷响,伴随着迸开的气劲,地面上的浮灰尘土以两人为中心一圈圈散开,离得不远的书房半敞的门扉被震得吱呀作响,几步之外的柏云舒戴着的斗笠也险些被掀飞。
在迅速而又突然地对了一掌之后,两人的交手对战正式展开。
只是即便是在此之前从未见过穆恒动手的柏云舒都隐约能看得出来,穆恒有所保留。
这与之前天荡山峰顶时候,常棣斗笠掉落露出真容之前的仲扬还有些不同,那时候仲扬虽然也有保留并不下杀招,却着实是也在用心对阵,不断试探常棣的招式和功力以作评断的。
但穆恒不同。也许是因为穆恒与常棣曾交手过一次,在那时候已经有过足够的试探和了解,这一次便并没有继续下去。穆恒擅用的是长木仓,但此时他赤手空拳与常棣较量,一招一式之间虽不生疏却一味防守,就算几个进攻的架势也不过是架势瞧来并没有多少杀伤力。
算来算去,最有些样子的一招竟是两人交手开端对上的那一掌。
在旁边看了不过几息,柏云舒都能看出这么多来。
不得不说,就算曾经与江湖中人多有交往,甚至曾经习得过武林门派的几手功夫,但穆恒毕竟还是习惯了战场厮杀,而不是与人比武交手的武将,直来直往习惯之后,想要在自己的招式之间做些小动作……就算他本人再怎么努力遮掩,也能让真正有眼力的武林人士轻易看出其中的刻意来。
比先前的仲扬,差得远了。
连一旁观战的柏云舒都看了出来,与穆恒正面交手的常棣自然感触更是深刻。
只是即便如此,常棣也没有什么留手的意思。
虽不至于招招致命,却也都是奔着重创对方的目的去的。
又是一掌绕开穆恒阻挡的手臂拍在对方胸口,看着穆恒压抑不住地吐出一口鲜血,左手成爪向穆恒的喉头抓去——
一道劲风从远处直扑而来,带着呼啸的声响,常棣动作微微一顿,还是收回手侧过身后撤两步躲开。
不只是重新站定的常棣,已受了内伤身上也挂了不少青紫的穆恒,连同一旁掂着毒药时刻警惕的柏云舒都朝着院门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个身着匆忙穿上看起来还有些松散的常服的年轻男子一手提着红缨长木仓,在三人停顿的时候并没停下自己的动作,速度极快地从院门边上向这边奔来。
院门离得不远,十几步的距离对方来得很快。
穆长戈一手提着长木仓挡在嘴角还带着血的穆恒面前,与已经站在一处的另外两个仍戴着斗笠的人面对而立,虽心中轻轻松了口气,脸上的神情仍旧绷得很紧,满是戒备和怒意:“什么人,胆敢闯入镇国将军府伤人行刺!”
被穆长戈十分自然而又紧张地挡在身后的穆恒愣了一下,一时间因为惊讶岔了气,猛地咳了起来,先前压住的痛感从被拍了一掌的肺腑之上蔓延开,一下子冒出了一头的冷汗。
“父亲!”穆长戈并不敢在此时转身去细细查看穆恒的状况,听到穆恒含着压抑的低咳心中担忧不已,但也只能如此轻唤一声,仍旧需要谨慎戒备地盯着面前的两个神秘刺客。
“长戈!”缓过一口气的穆恒心中又是忧又是急,他看了一眼对面在穆长戈来到之后就没有再动手的两人,因为斗笠的阻挡看不到两人的表情反应,心中有些没有底,只得伸手推了推穆长戈的肩:“这是为父与他们二人的恩怨,与你无关,你回去!”
“父亲!”穆长戈稳稳站住没有动,也没有将警惕的目光从对面两人身上移开,但听了穆恒的话仍旧惊讶而又不解:“孩儿如何能让父亲独自面对刺客?又有什么恩怨让这两位夜半时分药倒院外府兵招招致命?”
“长戈!”
“两位只是迷晕院外的人并未伤及性命。”穆长戈此时顾不上穆恒的话,只深深地看着对面戴着斗笠的两人:“可见二位也不是残忍嗜杀之人,必有自己的理由和原则。既如此……”
“既如此什么?难道你还指望我们放了穆大将军?”柏云舒冷哼了一声,对着明显打定主意要回护穆恒的穆长戈,语调中的冷意讽意几乎要溢出来:“不可能,他该死!”
“你!”
“长戈!”穆恒喘息了两下,又用力地拍了一下穆长戈的背,心急不已:“回去!立刻回去!听到没有!这里没有你的事!”
“穆大将军在急什么?”柏云舒咬着牙,斗笠下的眼睛死死地盯在穆长戈身上:“又是谁说……没有他的事?”
身世
“又是谁说……没有他的事?”
柏云舒的话音一落,横着长木仓挡在穆恒身前的穆长戈微微一顿,而穆长戈身后的穆恒脸色却更苍白了一分。
先前这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提到穆长戈,穆恒就也心怀侥幸以为他们并不知道穆长戈的事,但是此时既那戴着斗笠的女子这么说……
他担心的事,终究还是躲不过了么?
“长戈!”穆恒的声音都因为焦急而嘶哑起来:“你走!回自己院子去!”
“父亲!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