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景》TXT全集下载_4(1 / 2)
景国开国皇帝在自己结拜义弟策划的刺杀中虽侥幸并未身死,却也受了重伤伤及根本,其后又是紧跟着的骁国裂土的战争,劳心劳力,终究只勉强支撑了不到两年,就撒手人寰,不得不将满目疮痍的国家交给自己尚未成年的儿子。
裂国之恨,杀父之仇,景国新登基的皇帝与骁国,已是不死不休之结。
景国与骁国,世代为仇,无可转圜。
骁国的开国皇帝虽然将忠于自己的大半势力人手尽数带走,但也不是没有没来得及离开,或者干脆抱着其他心思留在景国土地上的。
这其中最容易被人怀疑忌惮的,正是……
江湖势力。
骁国开国皇帝出身武林世家,与大半江湖势力都有联系,与许多世家门派的掌权人都十分熟稔,当初开国之战时也是由他游说招揽武林人士为己用。等他叛出景国裂土为王后,还留在景国境内的大大小小的武林世家和江湖门派,一瞬间变得十分尴尬。
更不用说,曾经深入宫墙刺杀景国开国皇帝的,正是数个死忠于骁国开国皇帝的江湖人士。
由此,景国朝廷对于武林门派江湖势力,心存疑虑颇为忌惮。
“那……少将军。”袁青想了想又挠了挠头:“京兆尹……靠得住么?虽然京兆尹府里有郭林的朋友吧,不过以前我好像听郭林说起他那个朋友跟他上司京兆尹府尹其实不太处得来……”
袁青判断的标准十分简单粗暴。郭林是他绝对信得过的好哥们,而郭林的那个京兆尹府里的朋友是这次能够被郭林拜托请了仵作偷偷去验尸的,想来关系也是不错能守得住秘密信得过的。既然比袁青有脑子有心眼多了的好兄弟郭林信得过人家,袁青就觉得对方一定是个靠得住的好人。
所以跟这个靠得住的好人相处不太和谐的好人他上司……
穆长戈不用问也想得到袁青的判断依据,只是此时他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却是勾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
“正好,借此试探一下,这位府尹大人的态度。”
这案子如何断如何查,过程中是否会有意引导……
京兆尹府是否也掺和到了这件军需大案里面,也许……是能够很快得到答案的。
京兆尹
回到他们落脚的小院时离夜色还深。
守着院子等他们回来的蜃才上前了一步,就十分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很有眼色地闭上了本来要说什么打趣话的嘴巴,默默地后退了两步,任由常棣和柏云舒从他面前走过。
等两人的身影从眼前消失,树下大红色衣裳的蜃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看起来不只是不太顺利啊……”
一定发生了什么。
只是……他虽万分好奇,但是……不敢问。
常棣站在窗前微微仰头看着暗沉夜色中高悬天际的月亮,嘴唇微微抿着,周身的气息有些低沉。
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算轻,没有刻意遮掩,但很是熟悉。
随后轻轻的两下叩门的声响,紧接着木门被推开。
常棣甚至不需要回头去看。
能这样,或者说敢这样进入他的地方的,只有一个罢了。
柏云舒。
此时的柏云舒已经换下了夜行衣,穿回了她惯常的青色衣裳。
她一手端着一个摆了点儿东西的托盘,一手推开门看了一眼窗边站着背对自己的常棣,心中叹了口气,动作却没停。
走进房中后柏云舒在桌前站定放下托盘,将托盘里面的熏香炉拿出来摆在桌面上,又从托盘里的另一个小盒子里面拿出调配好搓成小巧锥形的熏香点燃,放进香炉。
清淡的香味飘散开,窗边的常棣深吸一口气,慢慢闭上眼:
“这趟来上京多少有些匆忙,你竟……把这些也带上了。”
“你要用的。”柏云舒燃香后吹灭了火折子,转头看向还站在窗边虽然出声与她说话却还没转身的常棣:“我怎么能忘了带?”
“……这些年,多亏你了。”
柏云舒摇了摇头,微微低垂下眼:“这些年,若没有你,我早就……”
常棣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叹了出来,缓缓转过身看向几步之外木桌边上,半低着头让他看不清神情的柏云舒:“云舒。”
柏云舒眨了眨眼,散去眼底因为过去那些回忆聚拢起的隐瞒晦暗,重归一片略显淡漠的清明,抬头看向即便此时仍旧戴着那半边银色面具的常棣,眉头微微皱了皱:
“今晚……虽然意外,也未尝不是个好机会。没有外人在,我以为……你会跟他说的。”
常棣自然是明白柏云舒的意思的。他顿了一顿,微微摇了摇头,叹气道:“难为云舒,特地把那人引出去……只是……我总以为,不是时候……”
柏云舒的目光落在常棣脸上的银色面具,眼中带着些许心疼:“总要告诉他的不是么?”
常棣抿了抿嘴,什么也没说。
柏云舒见状嘴唇动了一动,却也没就这个话题多说,只叹了一声:“好,我听你的,什么时候……由你来决定。”
常棣走过来在柏云舒面前站定,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头:
“对了,今晚那个人……”
“一点迷药而已,跟那些守夜小厮一样,我没伤他。”柏云舒抬头看了常棣一眼:“跟他一起的人,我会手下留情的。”
常棣轻笑了一下,而后微微低下头看着柏云舒的眼睛:“若威胁到你了,便不要去管是谁又与谁有关,无需手下留情。云舒……你更重要。”
柏云舒微微一怔,而后勾起嘴角笑了起来,眉眼间的冷淡都随之瞬间融化开去,浮出她原本该有的柔和温婉。
“好,我听你的。”
常棣听了这话却又是一叹:“你啊……该听自己的。”
毕竟……
这样的话他已说过许多次,说了许久了,但是无一例外地,柏云舒并不是很喜欢听,也并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转头看了一眼桌面上的香炉道:
“这是来上京之前新制的,怕你不习惯,味道还跟过去的一样,只是我略调了两味材料的分量,安神之效大约比以前能好一点儿。不早了,天都快亮了,别虚耗心血,略睡一会儿吧。”
常棣深吸一口气,微微笑了笑:“好,你也回去歇一歇。”
他放在柏云舒肩头的手又轻轻拍了一下才收回,顺着她的肩头,目光落在她垂在肩上的长辫,在只简单系了一根灰扑扑发绳的发尾略顿了一下。
柏云舒倒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听他这么说就应了下来,转身便要离开。
“云舒。”常棣轻声叫住她:“二长老的命……我们要多留些日子了。”
柏云舒虽没有转身却仍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刘茂之这边线索断了,他还有用处。给他配的药……我会再改改,留他一命,也先……保他神智清醒。”
常棣没再说什么,柏云舒也很快离开。
柏云舒离开后又过了片刻,桌边站着的常棣垂眼看着桌上燃着香的香炉勾着嘴角,却又在下一刻脸色微微一变,抬起手紧按住自己的心口。
他眼中温柔的笑意慢慢散开,泛起淡淡的苦涩来。
不算明亮的屋内,传来幽幽的一声叹息。
……
镇国将军府。
带着鼻子和额头上原本不大的,却因为结了痂反倒比之前还要明显几分的“伤势”的袁青,跟已经打趣了他小半路的郭林一起来到镇国将军府,被等在门口的傅年一路带到穆长戈的院子里的时候,看起来刚练完武,还穿着白色练功服额头沁出汗意的穆长戈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里捏着一张纸。
郭林和袁青对视一眼,比起确实疑惑的袁青,郭林心里倒是有几分猜测。
两人跟着傅年继续上前,果然……
穆长戈手里的那张,是一张通缉令。
上面画着的是一个形容略显沧桑,但目光有些锐利,一眼看去就带着些诡异的危险气息的中年男子。
京兆尹府发出来的通缉令,按照此次遇害的兵部主事刘茂之府邸几个小厮的描述,从一年多前起偶尔会在刘府出没与刘茂之避开其他人在书房交谈,不久之前曾在刘府小住过两日的……不知姓名的陌生江湖中人。
也是京兆尹府断定的杀害刘茂之的凶手。
通缉令与刘茂之死于江湖人之手的消息一出,上京城内霎时一片风声鹤唳,许多人在上京的江湖中人都不由得低调了许多。只是京兆尹府以追查凶手为名闯了好几个门派世家在上京城的据点驻地,几日来已经与好些江湖人发生了些小冲突了。
“少将军。”郭林和袁青来到穆长戈身后拱手一拜。
穆长戈转过身来,手里还捏着那张通缉令,带着两人来到院中桌边点头示意:“坐吧。”
领着两人过来的傅年看了一眼穆长戈,而后默默退下,打发了院里本来就不多的其他伺候的人手,转而亲自去准备点心茶水了。
穆长戈的院子里除了他和郭林袁青三人之外,就只剩下傅年。
“京兆尹府的通缉令,你们看过了吧?”穆长戈坐下后,随后就将手里的纸张放在桌面上,正朝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郭林和袁青。
“看过了。”袁青看了一眼桌面上通缉令的画像感叹:“到底还是弄到江湖人身上了……不过这回这通缉,京兆尹府弄得还真是有鼻子有眼的,证据确凿,好几个小厮都这么指认的……似乎挺有道理的?”
“呵。”一旁的郭林嗤笑了一声,侧过脸白了一眼一脸莫名的袁青:“你以前见京兆尹府破案抓人这么快过么?”
“呃……”袁青挠了挠头:“你是说……不对劲儿?可那不是刘府的人自己指认的么……那刘茂之早年丧妻没有再娶,整个刘府就他一个主子,他这出了事儿,也只有不甚亲近的伺候的人的话能……”
“你也说了,不甚亲近的人。”穆长戈插话进来微微眯着眼睛:“朝廷官员与江湖人历来是不互相来往的,就这有什么私下交情也多半藏着掖着……按京兆尹府的这描述,这通缉令上的人数次跟刘茂之在书房密谈,不让任何人靠近,来去匆匆又不留姓名……既然搞得这么神秘谨慎了,又如何会大大咧咧在刘府一群根本不会武功的下人面前露了脸?这脸露的还这么彻底连画像都能画得这么精细。”
“可不?少将军说的是。”郭林接了一句之后又瞥了一眼恍然大悟状的袁青:“京兆尹这案子查得太过顺利了,反倒处处都是破绽。”
“京兆尹府已经倒过去了。”穆长戈眼中精光一现:“这位府尹大人的履历往来要好好查查了。刘茂之看来只是个小卒,但这位府尹大人地位怕也不高。再往上……”
郭林和袁青神色一凛。
“少将军。”郭林看了看穆长戈若有所思格外沉重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问道:“少将军可还有……其他的担心?”
穆长戈深吸一口气:“指明凶手是江湖人固然可以转移放在朝中官员身上的视线,但……这次京兆尹府的动作太急了,正如你所说,都是破绽,如此仓促……我总觉得他们还有别的意图。”
比如……
穆长戈想到了近日来屡屡因为此案发生冲突的官兵和江湖人。
还有……
那日在刘府遇到的那对神秘的男女,穆长戈至今没有查到踪迹。
二长老
仰躺在地窖内的干草上,腿上先前被鸩踢断一直没有医治的双腿隐隐作痛,胸口被人一刀洞穿的伤口只做了简单的处理止了血,愈合极慢,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疼。
血衣教曾经的二长老躺在干草上,看着地窖内唯一跳动着的不算多明亮的烛火,有些颓然的眼里却还燃着点儿微弱的神采。
这时,地窖入口传来响动。
二长老心中一紧,连身上腿上的疼痛一时间都有些忘记了。
从地窖入口走下来的正是常棣。
二长老,或者说血衣教内的很多高层都是见过常棣的真面目的,但是自从两年前常棣杀死前任窦教主自己登位教主之后,再出现在人前的时候就始终戴着半边银色面具。而在这次血衣教内乃至周边许多小门派势力之中掀起腥风血雨的教主更迭中,常棣以雷霆手段灭了不少人的口,血衣教的高层更是彻底大清洗过一次……那之后,曾经见过常棣真面目的人就少之又少了。
如果不是两年多前得了前任窦教主的吩咐提前潜逃出来蛰伏,他这个见过常棣脸的人也应该在那场动乱之中死无葬身之地了。
就算有幸提前逃脱,没有直面那场吞噬无数人性命的血腥动荡,此时的二长老对于常棣的出现仍旧抱持了最大的警惕和……恐惧。
暗红的如同凝固血液一样颜色的衣摆从简陋的土制楼梯上一点点滑下,地窖内昏暗的烛光映在银色的面具上,透出的光反而带着些冷锐的锋芒。
蜷缩在干草堆上的二长老打了个哆嗦。
常棣在二长老面前两步远的地方站定,将手里的一张轻飘飘的纸随手丢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