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妄想》TXT全集下载_2(1 / 2)
除他之外,应是能有人看出蹊跷。
他们随着那五人一路攀到了山顶,因中间未作丝毫修整,受了兽灾后又这般接连赶路,沿途便落下了不少人。
凡是落下的,就很难再跟上来了。
近顶之时,队伍移动的速度就慢了下来。乔沛吭哧了一路,这回好容易喘匀了气,泪水就又在眼眶里打转转。她忍了一会儿,还是恨恨喘道,“这鬼派……害了那么多人命,还,还修什么仙,根本是和恶鬼一道了!”
压根不怕给人听到的。
“没有人死。”席墨只道,“皆是幻影。”
乔沛一怔,就听董易笑嘻嘻道,“小丫头倒是个心怀正气的料。不过那些被吃掉的人都是直接送出局啦,安全得很。”
她才要说些什么,就直直跪了下来。
第4章 万里挑一是果然
多数人也同乔沛一般跪倒,因前头那处云中索桥忽然从对岸断开,长长一条荡了过来,将整片断崖轰了山响,眼看着这万丈深渊是要过不去了。
这个时候,席墨就发现,前头那些清虚弟子又不见了。他与董易对视一眼,听周围骂声一片:“真当我们都是学过仙术的人吗?谁入仙派之前还会腾云驾雾啊!”
骂够之后只有无尽空虚。一群人干干望着云雾缭绕的深渊,暗自沉思起来。
有些人顿悟了,仙派就是喜欢没事儿耍人玩。真当人都那么好欺负吗?这些人,非常有骨气地掉头了。
还有人试着往渊里投石子,就想看看底下到底是实的虚的。结果那石子落了半天也听不见个响,搞得众人心里更与这云渊一般没有底了。
这过不去就是过不去,总不能和穷奇一样是幻影吧?
有人突发奇想,要顺着石壁爬下去看看。众人就见他消失在云海深处,再也没有回来。
于是有人憋不住气了。
“那小伙子是找到路了还是折在道上了啊?这么干等着也不是个办法吧?”
“你想知道就自己下去看看咯,总在这里问些有的没的干扰别人思路。”
然后就有人打了起来。
席墨早拉着乔沛避在一旁,看着眼前十分荒诞的一幕,说不出的怪异却不知如何是好。
“二哥怎么看?”他摸出水来喝了几口,方觉手脚饿得有些脱力了。
“坐着看。”董易正靠着一棵光秃秃的松树打坐,“不如学学我,对着深渊修身养性,也算得不虚此行。”
乔沛坐在他旁边,含了一嘴鱼干,“我阿叔果没说错,修仙之人一天到晚修得都是什么鬼!”
“仙道鬼道乃是殊途。”董易从她包裹里偷了一片鱼干,“切记不可混为一谈。”
席墨也盘坐下来,与二人一同进食。
他们在断崖边坐了很久,久到不知又看了几回日升日落,久到包中存粮告罄,久到董易他老人家摸着那松树叹气道,“再这么下去,我要和松兄一般秃了。”
乔沛笑了一声,眼里藏着的泪就流了一行行,只因她饿得前胸贴后背,而这山竟同这树一般秃,小鱼干吃完以后只有冷水果腹,并无任何野味充饥。
“我吓傻了,当时就没有想到薅一把核桃下来。”乔沛抹着泪道,“……说起来,我们为什么要躲在核桃树上啊。”
“你想啊,那些穷奇只不吃人脑袋,照此推理,肯定也讨厌核桃了。”董易目光慈爱,“不过你薅了也没用,都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可这里并不是幻境,我每日都会感到饥饿,时间是正常流逝的。”一个少年冷冷反驳道,“只他们特意挑了一处荒山,专门消磨人的心志罢了。”
“坐了这么久,能得出这种结论,我看你大概也是饿傻了。”董易扣着树皮,引来那少年怒目,遂摆了摆手,“得,你继续,当我没说。”
席墨却觉那少年说的后半句话不无道理。但往深想又觉荒谬,暗道倘真是这个意思,这考核未免也过于简单了。
他们思考如何过渊的期间,又有人发疯跳了崖,还有人踌躇许久不解离去,亦有人与他们一样,寻了处地方呆坐着,仍不知怎么通过考核。
而待到崖边只剩余不足百人,那五名清虚弟子又出现之时,席墨却发觉自己竟真的猜对了。
“考核结束,诸位请。”
这次作引的是名浓眉大眼的少年,衣上绣赭石色缠枝卷莲纹,索性连声愿意与否也不再问了。
他从袖中摸出几块石晶,按着次序在
地上逐一排开。随着一声响指,一方阵法亮了起来,隆隆而动,从中旋展出一道光索,缓缓穿越深渊,隐然搭往云之彼岸。
席墨闻言起身,看乔沛又饿得翻起了白眼,蹙着眉气哼道,“这又考了什么?忍饥挨饿的程度?我可没听过修仙的还没饭吃了。”
“你……大概说对了一半。”董易饿久了,看个眉清目秀的都像盘菜,前阵子逮着席墨咬了几口,现在脸还有点肿,“仙人要辟谷,不能吃饭了。”
“不行,我得吃……不对,我又不修仙……”乔沛嘟嘟囔囔,攀着席墨站稳了,却不由发出一声惊叹,“是喜鹊啊!”
是又不是。因那鹊确实比寻常喜鹊大了十圈有余。它们循光而来,自发衔着光索组成了一道长桥,叽叽喳喳好不快活。
席墨忽然笑了。他想起来医馆后头那株梨花树上,正住着一窝喜鹊。他八岁那年失的虎牙,以及另两颗敲来的尖牙,最后便是送了它们筑巢。
他踩在那鹊背上时,只觉与在云端无异。甚至隐约嗅见了梨花般的酽然芬芳。
众人过了鹊桥,又穿了几片林子,眼前云雾尽散,倏而开阔。一处百丈见方的巨大棋盘踞在此地,一格一席,俨然有序。
乔沛眼看着众人被引入格子席,面前又一道道摆上了鲜果蜜茶,却是犹疑道,“席墨哥哥,这能吃吗?”经了这么几遭,她已经深刻质疑起了仙派的用意,“不会偷偷给咱们下毒吧。”
席墨捻起几个果子轮流嗅了一遍,“应无大碍。”
众人皆饿得狠了,却怕又着了仙派的道,一口口吃得十分小心,亦是在不断打量四周。
这回清虚弟子倒是没有不见,甚至更多了些。待他们用毕茶果,中间空出的一道便下来了一个仙风道骨的小老头。
小老头生得一团和气,让人见了就心生好感。
他吭哧吭哧拖着一张石桌停在正中央,往那桌子上一坐便笑眯眯道,“来,都排队来,让老人家我摸上一摸。”
乔沛吃饱了,见状有些害怕地悄声道,“这又是要做什么?”
席墨示意她放心,就见那之前差点与董易起了冲突的少年当先站了起来,高视阔步而去,目不斜移地停在了小老头身边,音容冷冽道,“前辈,请。”
小老头露出十分欣赏的神色,一双手火花带闪电,噼里啪啦就往少年身上招呼了过去,一套连环掌打得人那是一个措手不及,当即痛得跪在了桌下,恨恨仰头,剑眉深蹙,“前辈!”
“哎!”小老头特别舒心地道,“果然有胆识也有天赋,上品根骨,是个入主峰的好料子。”
少年猝不及防被这么一夸,眉心微展,又见他朝对面招招手,“仰晴啊,同你师父说说,他不要的话,就留给苏蒙长老好了。”
站在众弟子之首的崔仰晴便颔首示意,并不多言。
“哇,这个幸运儿,直接被安排给仙子姐姐了啊。”董易道,“我也想。”
可与他有相同想法的不在少数。大抵是海市那惊鸿一瞥倾倒了众人,却不想真能有机会与此等佳人并肩。
剩下的又多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这就欲欲跃试,不错过一亲芳泽的机会。
却再无机会。
自不想此番开了个好头,却实是高开低走。这近百个人中再无一人的根骨资质能与第一个少年相比。
“难道是自告奋勇出奇迹?”董易被摸了个中上品,据说是位列第四等,能入仙派的料,也刚刚够格去主峰,“罢,虽然不能和仙子姐姐拜在同一门下,好歹在一个山头啊。”
乔沛被摸得了中品,位列第五等,也是一脚能
跨入仙派的料,只是去不得主峰了。她看上去很沮丧,好像恨不得自己再往下一等,直接失了入派资格才好。
只她正与董易小声抱怨,就见那小老头略有迟疑地对席墨道,“我再摸一遍。”
席墨被他掌法打得每一根骨头都隐隐作痛,却不动声色站起身来,又靠了过去。
小老头又将席墨敲了一通,这下眼底的憾色彻底流露出来,“可惜了。”
席墨心底一沉,迟疑片刻,还是躬身一礼,“请前辈赐教。”
“你呀,可惜了。”小老头转转手腕,“听说你在前两关皆是表现不俗,可惜这最重要的一关却过不去了。”他道,“小朋友,你天生便不是个修道人。”
一瞬间,席墨脑袋有些昏沉。他不明此言何意,只恳切道,“请前辈明示。”
小老头叹了口气,“无品根骨,是没有修道资质的。”
这话过于直白,不啻于一道鞭子抽在脸上,当下竟有人笑出了声。
席墨便懂了。
“所谓资质,便是看你根骨上有几处灵窍。灵窍是吸纳灵气的根本,灵窍越多则灵气运转越流畅。九为灵窍上限,是为绝品。”小老头看了看他神色,忽然张口普及了起来,“无品根骨,就是没有灵窍,连基本的灵气都感受不到,没法修仙,不如回家种地。”
那人的笑声更大了。连带着几人被他的快乐感染,一起笑了起来。
“先别笑啊。”清虚弟子中忽然有人迟疑道,“说到种地,长老,后山的药园可能还缺人呢。”
本就肃然而立的众弟子更加静默了,那弟子有些局促不安,这便不吭声了。
众人消停下来,小老头反是笑了,“嘉渊所说的后山,就是传说中立于清虚五峰以外的第六峰。”他道,“小朋友,你愿意去吗?”
第5章 我可能修了个假仙
席墨想,曹先生,没想到最后还是与药有缘啊。
当下便道,“晚辈愿意。”
谁都觉得这是在开玩笑,没想到他真的答应了。
有些人羡慕,有些人鄙夷,有些人就觉得这小孩还挺会的。
方才笑得好大声那人就笑不出来了,“前辈此举不公。后山也是山,凭什么要一个没灵窍的人去白白占了位置。”
清虚弟子中也是议论纷纷。
“仙派不收无用之人,就算是后山老伯也是开了灵窍的。”
“倒不如,让根骨好的孩子来,有朝一日还能有所作为,说出去不怕辱了仙派脸面。”
席墨定了定神,对着那些弟子诚挚道,“晚辈定不会辱没仙派脸面。”
有弟子无奈道,“可是你这根骨已经很没脸面了啊小兄弟。”
还有弟子认真道,“根骨差就算了,连灵窍都没有也太…过分了吧。”
更有弟子直言道,“这是废物,我们不能要的。”
席墨用余光看看插袖不语的小老头,顿了顿方道,“此番机缘颇深,因晚辈入派所求正是为药之道。此前业已有所尝试,故而知晓于药理之学,没有灵窍也可以有大感悟。”
众人听得惊了:这孩子脸皮也太厚了吧。
“我有三问,望答之。”说这话的却是崔仰晴。
这是她今日所说的第四句话。
众弟子纷纷眉目传情,神色精彩:看不下去了!连甘度长老都撬不开口的大师姐说话了!
崔仰晴看席墨颔首而立,“仙子请言。”便淡淡开了口。
“其一,‘种药唯愁晚’此句何解。”
席墨垂眸思索片刻,“因药草种植时间有以季节计者,有以月计者,有精确到日者,有分上中下三种时宜者,故择时是为药草栽培重中之重。岁不我与,逾期不候。”
“其二,中恶者常以乌药治之,其理何在。”
席墨仍沉思少顷,谨慎作答,“此药南三州山中极多,便宜采摘。辛温香窜,上入脾肺,下通肾经,理七情郁结,谓治一切气,除一切寒。中恶常作中蛊,或邪气入体,乌药正对此状,起效者甚众。”
“其三,番红花与延胡索,药用宜忌有何共通之处。”
席墨面上笑意盎然,对答如流,“二者入药,皆有活血散瘀,理气止痛之效,宜用作妇人产后调理,却忌有身孕时服用。”
小老头适时笑了几声,“行了行了,嘉渊你去,带给老伯看看吧,能看得上就是他的人了。”又道,“看不上就把人送回来,趁着船还没走光。”
浓眉大眼的陆嘉渊就站了出来,“小兄弟,同我来吧。”
“席墨哥哥。”乔沛忽然道,“我在这儿等你,要是他们不要你,我们一起回家好啦。”
“可你是要留下的。”席墨似笑非笑,又看了一眼董易,“二哥,我欠你一笔。”
董易心领神会,立时就操着三寸不烂之舌叨叨起来,“小丫头,你还不懂啊。我光听都能猜出来,你家的钱都被那鱼吞走了,你娘咬牙送走你就是不想把你卖了抵债呢!”
乔沛一听,“你胡说!”待到转头要问席墨,人早跟着那陆嘉渊走了。
小姑娘气得牙都快咬碎了。
这陆嘉渊却是个好相与的,一路上与席墨念了些清虚派中之事,又向他告之了后山的典故。
后山原是有名字的,叫作农令峰,从前是问虚真君的道场。峰上灵气最重,但是极为纯粹的生气,适宜各种药植生长,不适宜人修炼。因距主峰经济最远,又
罕有人迹,故被称作后山。就峰体而言,实际上是可与清虚五峰比肩的第六峰。
目前那里只有一个老伯驻守,因他所制的灵傀足够养护漫山植株,掌门便不再费心往后山拨人。只清虚弟子有课业需求时,会在后山暂居。其余时间都只那老伯一人待着,甚至有些时候他也会消失不见,概是去了别处巡游。
“老伯是很好的人,况你对药草这么有研究,他一定很开心收了你作伴。”陆嘉渊道,“说不定待久了,你还能得他真传。”
席墨笑了笑,想自己根本无法运转灵气,连那灵傀都驱动不了,只先不提真传,能不被人嫌弃已是难能可贵。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如此,他仍是道,“方才多谢仙君,晚辈才能挣得一线机会。”
“嗨,我不看你挺好一孩子,还知道护着同行的小姑娘。就刚才笑你那人,躲穷奇的时候可是推了不少人出去。”
“他的根骨亦是中品。”席墨道,“是能入仙派的。”
“那也得有人要他才行啊。”陆嘉渊笑了起来,一双梨涡浅浅,很是可亲,“他以为自己做得隐秘,我们可都看得一清二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