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欲抱师尊归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7(1 / 2)
“你说什么?”他猛地抬头。
“是,这样下去,恐怕祟疫要传进内宫了……”
“杀啊,让大将军杀了那群带病的难民啊!为什么不杀了他们!”高墨堂嘶吼道。
“没……没有金印,大将军不敢妄动。”太监擦擦头上的汗。
“金印?”对,金印,他还有金印。
只要他还有金印,只要金印在他手上,他就是朝阳国的国主,就使唤得动军部。
高墨堂如醍醐灌顶,猛地站了起来,拿着金印去军部调兵遣将。
不能让祟疫进内宫,明卿还要活命……不能让明卿变成那日见到人的那副样子。
他以金印调来二十万兵马,穿盔戴甲,手执红枪,冒着祟雨从城外奔腾进来,一路斩尽杀绝,将堵在宫门口的十几万难民统统杀尽,血肉横飞,将护城河染成了血红色,连淅淅沥沥都祟雨似乎都变成了红色。
高墨堂跑到宫门口,看着这满目疮痍的王都,堆积如山的尸体,惊慌乱窜的难民,鲜血淋漓的城墙……
“这样祟疫就不会进来了,这样就不会亡国了,这样就没有人敢说孤是天命灾星了……”他失了神般,嘴里喃喃着。
又有一波难民从外宫门口涌进来,高墨堂手举金印,几近疯狂般喝道:“金印在此,孤命令你们将祟疫隔绝城外,杀了他们!统统杀掉,一个也不许留!”
他调谴着由百姓的税收培养起来的士兵,让他们杀死交税的百姓们,这里面也许就有他们的父母、妻儿、好友,这些士兵们却无法停下,只能一遍又一遍麻木地杀着,鲜血蒙了眼,也蒙了心。
西北大将军英勇一生,却在这一刻拔剑自刎于城墙之上,其他几十位先前“谋反”的重臣跪在百姓难民的尸体前悲戚痛哭。
忽然一阵剑风,高墨堂胸口一凉。
剧烈地痛感袭来,他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把银白长剑从背后贯穿而出——
他脸色瞬间灰白,僵硬地想回头看看是谁,对方却从后面抱住了他,将他抱在怀里,也不畏那剑身锋利,划伤了自己的脸颊。
“明……明卿……”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剑的主人,鼻间全是他寝衣上的柏木香气。
明卿满眼绝望地看着他,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凄然的悲鸣,将他手中的金印拿下,越过他高高举起:“所有大将军听令,停止一切屠杀,金印在手,如临圣旨!”
高墨堂闭眼前,看到的是明卿的背影,那人逆着阳光,手执金印,如天神一般高大。
回顾一生,自己的一生为什么会过成这样,在最低等的地方诞生,过着最低等的生活,那时候她还有阿娘,还有桃姨,还有十几位如同亲人般的姨姨,可是离开那个低等地方的代价,却亲眼看着阿娘死在眼前,那时候才十岁,什么亲人都没有了,连桃姨最后都背叛了他。
终于摆脱了这见不得人的身份,却整日活在“天命灾星”的阴影下,王宫里谁也看不起他,谁都敢欺辱他。不知过了多久,好不容易熬到太子之位,父王却将他视如蛇蝎毒虫,无论他多么乖顺,多么努力,始终防着他忌惮他,他的心渐渐冷了下来,直到登基后,积压在心底的所有委屈、愤懑、痛苦、不公都爆发出来,唯有杀人才能填平内心的空虚,却时常梦到桃姨、阿娘、几位皇兄皇弟死时的样子,整日战战兢兢。
为什么他的一生会过成这样,为什么他生来就是满腹算计、自卑阴险,心里没有一丝光明,控制不住地伤害身边的人,直到亡国之际,他还搞不懂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情,他这一生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他看着逐渐远去的明卿,一股疲倦席卷而来,缓缓闭上眼睛,脑中最后一刻是他年少时的模样,一身青衣白袍,眉目舒朗,言笑晏晏,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如同一道温暖和熙的阳光直直射进了他的心底的泥潭。
明卿……
他终究是遵了先王遗嘱,将天命灾星诛杀。
——
“师尊,这便是……你的天劫?”
顾谋听完,沉默了很久,问:“师尊的天劫,便是要除掉朝阳国的天命灾星?”
“是,我花了二十八年的时间,才过了这道天劫。”师明华叹了口气。
这就是他的天劫,在朝阳亡国之前,亲手除掉天命灾星,倘若再晚一些,或者再心软一些,恐怕这道天劫就是送他下地狱的东西了。
在此之前,他原以为天劫便是一朝之战,凡界的说法五花八门,从来没有仙人下凡告诉他,天劫或许是需要一生的历练来渡过。
“那后来呢,师尊成了朝阳的国主?”
师明华笑笑:“没有,师尊……去种田了。”
之后,他去了一个离朝阳国很远很远的地方,隐姓埋名,种了一辈子的田,活到了七十九岁才飞升。
朝阳国最后还是亡了,只是在唐桀的转世死亡的那一刻,祟雨消失了,祟疫也随着时间慢慢自愈,万千百姓们活了下来。
师明华在另一个时空,度过了自己的一生,而唐桀“死后”回到了原本的世界,以补天石碎镇压于地下,师明华直到前不久才飞升到下天庭,诸事繁忙,便一直没有来看他。
好似这悲苦又挣扎的一生,就这么平淡地过去了。
“真是……活该。”顾谋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冒出这么一句话。
的确活该,唐桀这一生作恶多端,导致九州大地祟雨频发,祟疫蔓延,不知多少国家为此灭亡,多少本该平安一生的百姓家破人亡。
天庭为他降下的天谴,便是这挣扎而又悲戚的一生,从生下来的那一刻便开始受苦,誓要他尝尽人生八苦,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要他举目无亲、千夫所指、众叛亲离……
要让他看着最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再让他亲手杀死最亲的人,并且为此恐惧一生、终日惶惶不安,让他在最后一刻被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亲手杀死,更要他尝尽每一个因祟雨而亡国的君主之恨!
唐桀啊唐桀,这道天谴,当真是淬了毒。
他接受的是一生的惩罚,而与此同时,与他转世到同一个国度,过着同样一生的师明华,接受的却是代表着洗净铅尘、脱胎换骨的天劫。
一个是天谴,一个是天劫,真是残忍。
师明华也明白这其中之意,所以他不敢下来找唐桀,心里甚至隐隐有些害怕再见到他时,他的眼神会是怎样,不知道经历过常罐儿一生的唐桀,又会在心中埋下怎样的恨意。
伴君左右,辅佐一生,“明卿”终究是食言了。
这是师明华飞升后,师徒二人的第一次见面。在这几十年间,顾谋设想过无数次再见的场景,他想着若有哪天偶然间在民间道路行走,他蓦地一回头,会看到转世的师明华在挑选玉器,或与人交谈,那人或许换了种打扮,或许已有妻室,或许家世不富,但一定依旧面若冠玉、谦谦君子。
他设想过那样的情景,遥遥站在远处,看他一眼便热泪盈眶,可真到了这一刻,师明华仙气飘飘地站在他面前,眉眼温润,风度不减当年,他反倒……并无想象中的激动。
这么多年,他已经不恨了,不再恨师明华当初与唐桀暗中勾结,也不再恨他“辜负”自己一片心意,他学会了珍惜,眼前的人不知何时又要离去,他不知如何多争取一些时光。
顾谋不像当年那般偏激,而是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饶是如此隐忍,他仍旧有些紧张:“师尊此次下凡,不知要待多久,不如随我弟子去天府之阁小歇几日,嗣晨师弟如今已是明庭长老,心里却始终挂念着你。”
师明华淡笑着摇摇头,道:“怕是没有时间了,唐桀已经冲破封印逃去三界,不知又要惹出多大祸事,或许又要花费几十年的时间与之争斗。”
自打他飞升后的第一天起,他虽只是名散仙,并非上天庭的仙官,天庭派下的差事也大大小小便不断,他才明白神仙其实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他没有选择去当一名云游天外的闲仙,而是选择入神官座下,救济苍生。
第50章 及笄宴
处理了些差事,他才明白,原来凡界的几十年不过弹指间,神官仙子们甚至会花费上百年的时间去蹲守一株神草、追杀一只大妖,就如当年与唐桀对峙一样,为了打压唐桀一派,不知耗费了多少仙兵,上面的人拿他没办法,只能跟在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为了修复凡界遭受祟雨侵蚀的山川大地,天庭出动了四方水君、雨师、谷神、天官、地官等,甚至战神。
这是预料之内的答案,顾谋还是心中一阵失落,他不露声色地苦笑了一下,道:“师尊总是繁忙的,弟子知道。”
“多年不见,你同当年不太一样了。”师明华似是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目光柔和地看着他,看了许久,轻声道:“顾谋,你长大了。”
这句话,让顾谋酸了眼睛,他低下头道:“是啊,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能长不大。”
“当年一别,我还有许多嘱咐未对你说,如今再见却觉得,那些嘱咐都不必多说了。”师明华淡淡一笑,温柔得不成样子。
又变回了当年那般模样,又是这个样子,师明华就是用这样的温柔,使他情根深种,明知在对方眼里,自己不过是一个徒弟,生命中轻描淡写的一笔,甚至在他复生后这么久,都想不起来去看一眼的徒弟。
师明华总是这样,搅得别人人心大乱,自己却若无其事地抽身离去,从此只剩那人为他魂牵梦萦。
“对了,当年我托付与你的那个孩子,如今也长大了吧?”师明华想到了什么。
不提还好,一提这句,他浑身都冷了下来。
见他许久不说话,师明华也猜到了一点,他叹了口气,道:“他是不是受伤了?”
“……他死了。”
“……”
“三年前,就死了。”顾谋低低地说。
师明华沉默了许久,伸手抚上他的肩膀:“我虽不知他原本的命格如何,却被我强行改变,一生将命运多舛,却没想到会死得这么早。”
顾谋听到“命运多舛”四个字,心里像被闷打了一锤,难受得呼吸不过来,他根本不敢说叶寻良这悲惨的命运皆是拜他所赐,就连死都是由他造成的。
师明华并没有多问,只是沉默了许久,心里也不大好受,最后摇了摇头,道:“也好,早入轮回,早日回到正轨。”
两人的再见可以说是匆匆一面,几句话后便分别,没有互诉衷肠,也没有温情嘱咐,只是简单几句,便各自道别。
师明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后,这种熟悉的感觉在眼前消失,过了许久,顾谋才发现自己的心在痛,闷闷地疼,眼睛也湿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却又明明白白地感到寂寞,师尊又走了,又丢下了他,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他身边最珍视的两个人都走了,从此以后这漫漫长日,又有谁能伴他度过?
顾谋没有心情再去云游,一言不发地回了天府山。
春花落,夏草生,秋风起,冬雪寒,不知过了多少个春秋,天府之阁每三年一次听学,算算从回山到如今,眼前这些半大的毛头小公子们,已经换了五批了。
仿佛不过一眨眼,十六年又过去了。
又是一个十六年……
如今,心里那点念想却早被磨个一干二净了。
在天府山的弟子们眼中,明庭依旧是个温润的长老,待人虽和善,却有自己的原则,尤其对身世贫寒却十分努力的弟子,总是多一分关心,为他们疏导心事。
而尊主顾谋,他们虽然明白尊主是个不爱发怒的人,甚至从来没有骂过他们,却始终不敢离他太近,身上总是自带一股威严之气。
天府山的弟子不敢在顾谋面前调笑,却敢在背地里偷偷笑,只因顾谋常常一脸严肃地口出金言,比如各仙家大宴,宴会之上有旁的仙家与之示好,拍拍马屁,他总是面无表情地给人怼回去,堵得人面红耳赤,或是闭耳不接茬,半分面子也不给。
他看不惯仙家们的形式做派,别的人无论心中怎么想,面上总是会配合的,可他连装一装都不屑,甚至连司天阁的面子都不给,司天阁宗主的成婚宴他没去,玉家小少宗出世后,小少宗的满月宴他也没去,大大小小的仙谈会他理都不理。
此人行事如此随心所欲,在平定妖乱、派遣任务的时候却一点也不马虎,本事摆在这里,仙家们再看不惯,也没人敢出来斥责他,只明里暗里阴阳怪气几句。
他们不敢说多,是怕顾谋脾气来了找麻烦,但他们却不知道,顾谋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仗着自己修为高便恣意妄为的少年了,他如今沉默寡言,什么都不值得他往心里去,连气都懒得生,受到非议,只淡淡地瞟人一眼,转眼便忘了。
他越是如此,别人就越怕他,将他想成了个没有感情的怪物,高高在上,好像十大仙家里没有能入他眼的人,没有人能让他笑脸相迎,甚至没有人值得让他生一次气,说一句重话。
“玉家别的不说,倒是面子功夫做得好,明知你不会去,这么多年也从未落下一次。”
张嗣晨摆弄着一张请帖,请帖的封边涂了一层金粉,金粉弹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又细又闪,雪白的指节更显光泽。
顾谋瞟了那请帖一眼,发现此次的请帖做得无比精巧,便淡淡道:“又生一子?”
“你忘啦?玉家那小宗主,如今及笄了。”张嗣晨将请帖折好,细致地放回外盒中,那盒子也十分精美,一看便不是普通的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