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2)
那里明明是他的家,身边也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他究竟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才会试图用这种笨拙不堪又愚蠢至极的方法,去保护母亲的灵魂(如果人真的有灵魂,那么安潇女士现在获得解放了吗?),远离外面那些不好的东西呢?
晏容秋心想,当时,一定是自己推己及人,想到自己的妈妈(或许还有晏铭),甚至还有小新,所以才造成了柔软心肠的昙花一现,被不理智且不正确的感情趁虚而入,最后,彻底影响了他的正确判断。
若硬要说还有别的什么缘故,大概只是因为照片上的女人太过美丽。他是麻木了美丑,可安潇的美貌却冲破了阈值,美成了无数道光芒线汇聚成的耀眼中心。不论男女,无论是谁,如果能拥有这样的容姿,恐怕不管做了什么,犯了怎么样的错,都能让人心软原谅。
贺铸听见了,又仿佛没听见。他的肩膀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整个人又凝固成了静止的的黑色雕像。
贺铸。
一瞬沉寂后,晏容秋蓦地开口,眸中荡过一痕清凌凌的光。
你为什么故意把这份东西遗落在这里?
就像是这样的。
彼此的所有对话、眼神、表情、姿态,都成了沿着固定路线布下的棋子,或是藏在草叶深处不起眼的捕兽夹,只待在某个预设好的时刻,突然向对手发起最后的攻击
(将军无棋!)
您察觉到了吗。贺铸推了推眼镜。我多么希望您能尽快发现,却又害怕被您发现。
伴随着弥漫开的沉悦话音,晏容秋眼中的光亮突然暗了下去,像被风吹熄的蜡烛。阴影之中,就见他向上仰起一张雪白面孔,眼窝微微凹陷下去,乍一看仿佛两个黑幽幽的坑,寒森森地往外冒着冷气。
工作。
就在这时,贺铸慢腾腾地开了口,用他惯常的严肃沉稳的语气。
我需要这份工作。
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
我在想,您应该再也不愿意见到我了,所以,我希望能有一个再见到您、能让您愿意同我说话的理由。
很抱歉,辜负了贺浔先生的好意。
对不起,让您知道了令人失望的真相。
但是,我想无论是贺晚之先生本人,还是安潇女士在天有灵,他们一定都会感谢您做出的决定。
温柔的、正确的决定。
贺铸胳膊肘支了软椅扶手,托着下巴勾起一个淡淡的温和微笑。
于是晏容秋复又缓缓地从阴影之中恢复了平心静气的原貌。他细细观察了一番贺铸,对方的笑容至真至诚,挑不出一点毛病,却总觉得像是隔了段距离,若有似无的定不了形。
最开始,晏容秋确实掏心掏肺地认为,贺铸是为了学习、为了锻炼、为了上进,为了晏氏集团还算优渥的薪资待遇,才选择接受这么一份具有挑战性的工作。但眼下,他想到贺铸在瑞山御庭的家(这里的房价几乎能过滤掉川源市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群),那座定制的赫姆勒九音管(月相盘还是稀奇古怪的蜘蛛图案),送给自己的金木樨胸针(绝对是能让从小就爱收集宝石的温苓心哇的惊叫出来的程度),还有对自己过于无微不至的照顾
贺铸工作,到底是图什么?
简直是一笔怎么算都划不来的倒贴买卖。
(属于秋天的一切,我都很喜欢。)
晏容秋在心里摇了摇头,掐灭了这个宛如小火苗般微弱却荒唐的念头。
晏总。贺铸忽又用那把和他外形极不相符的磁性嗓音唤他,像一根被无意撩响的大提琴弦。
你愿让我重新回到你身边顿了顿,继续工作吗?
短暂的沉默。
晏容秋斜斜地扬起脸,做出个略加思索的姿态,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垂落在桌上那张馈赠书上。
刚才贺铸的回答,与前几日电话中贺浔的回答完全一致。
如果硬要抠索一星半点不那么完美的细节,那就是贺浔比他的助理先生(纠正,是前任助理先生)来得迟疑一些,生涩一些。
晏容秋的嘴唇翕动了一下。
工作的话,你这样的人,无论在哪家企业,都会是炙手可热。况且,我根本不想身边有个□□一样的Alpha。
他认为自己理应这样告诉贺铸。
让我考虑一下。
到头来,却还是给出了这样的回应。
不用谢我。
他略略一摆手,黑眼珠在对方脸上一轮。
要感谢的话,就请感谢贺晚之先生吧。
贺铸有一瞬的愣怔。
是啊,他慢慢地点头,镜片跟着闪烁莫测的碎光,感谢,贺晚之先生。
这个,晏容秋拿起那封牛皮纸袋轻轻一晃,还是收在我这里吧。
希望有一天,可以真正物归原主。
袋子是薄而轻的,他的腕子却不由自主地往下沉。
不对劲。
怎么想都不对劲。
贺铸不对劲,而自己比他更加不对劲。
对少年贺晚之的同情之心与对安潇美貌的十足动容,无论多努力地糅合,都不足以构成他做出那个决定的动因。
不完整,不完全,不完满。
一定还缺了什么。
就像拼图的最后一块,应用题的隐藏条件,如果不把它找出来
就永远解不出最正确的答案。
一只手维持着撑在书架上的姿势,晏容秋闭上眼晃了晃头颅,试图让开始昏沉的头脑恢复清醒。自从上次信息腺共济失调紊乱症发作以来,他感觉自己精力和体力明显大不如前,在家里养了几天也不见恢复。
又不舒服了吗?
身后传来贺铸压得低低的声音,忧切与关心让每个字都很沉,不像刚才是虚虚地漂浮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