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卿如许》TXT全集下载_4(1 / 2)
宝珠恭恭敬敬站出去,把季候氏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林氏应了才叫刘妈妈把门屋关上。
季婉清还跪在地上,原先她和林氏还是蹲安礼,季候氏砸了杯子两人才双膝跪在了地上。本来是闺阁里娇娇的养出来的女儿家,哪里遭过这样的苦?即使季婉清这样心思重的人,都有些熬不住,额间渗出点冷汗来。
屋里静了半响,只有林氏在外面读书的声音,宝兰重新给季候氏斟了茶,她慢悠悠喝一口:“你可知道《女诫》第四篇说的是什么?”
季婉清脊背挺直,声音还稳着:“回祖母,《女诫》讲的是妇行篇,其意为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
季候氏不疾不徐,面上没甚么表情,又问:“那你可有按照上面所说的一一践行?”
季婉清俯身一拜,“回祖母,婉清日日熟读女四书,谨遵上头的教诲,从不敢逾越。”
“二姐儿,你心不诚。”季候氏眯着眼盯住她,因上了年纪的缘故眼睛有些不甚清亮,季婉清埋头仍旧一身冷汗。
许久季候氏才挪开眼,叫刘妈妈唤了富春局那一处的管家婆子来,齐婆子走了,消息倒底没往季候氏这边漏半点风声,底下很快顶了一个新的管事婆子姓常。
季候氏看到常妈妈只觉得是个有些眼生的,问了句:“从前的齐婆子何处去了”
常妈妈胆儿小,眨巴一双豆豆眼儿期期艾艾半天,没才挤出一整句话来,“奴才也晓不得,齐婆子许是回乡去了吧。”
季候氏看她一副滑猴样,怎么担得起半个东苑的管事,又能办的成什么事儿,便摆摆手让她下去。看到地上季婉清堆了满脸阴私账,心里就越发觉得林氏不成气候,挑出来的奴才是这副模样,养的女儿怎地又这般心思狠戾。
季婉清在站了许久,季候氏让她坐下,语气淡淡却极严厉:“日后你每日都要过来,三个姐儿就在内院沁凉阁里一同练字、绣花、学着管家。你打小养在你母亲身边,我从不干预,你自己心里头明白过错在何处,今日你就去季家祠堂里面反思着,女子还是要乖顺些才好。”
季婉清一颗泪从面上盈盈落下,蹲身一礼:“婉清明白。”就往外去了。
季候氏让宝兰去前院跟管事说一声,下午大老爷从衙门回来先到世安居来一趟。
一旁的季婉茹哪里晓得祖母今日将嫡母与嫡姐发作一通是为什么,她年纪小平日里不常跟祖母待在一块,今日里瞧着心里就害怕,缩在凳子上掐着手指甲不敢吭声。
季候氏没留九思用早膳,让她带着婉茹去自己院子里,免得姑娘家拘束,婉茹就高兴起来,出了门瞧见林氏还跪在廊上,脸上笑容才收起来,九思拉她才迟疑着往碧霄院去。
这个时候的婉茹还小,看到桌上的珍珠丸子、糯米饭就喜笑颜开的,没人丫鬟净了手就拿了筷子夹,她身后的丫鬟长得胖胖圆圆悄悄拽了她的袖子,才停下来。
九思没大在意,上辈子在季家和这个堂妹同桌用饭的机会不多,但嫁去裴家后却常常一个屋子里呆着。
刚开始婉茹还只是个陪嫁,九思嫌碍眼就让婆子把她关到后院柴房里。裴珉寻不到季婉茹,新婚当晚就头也不回的去了。回门时候裴珉都还未入她的门一次,她还曾朝季婉清哭诉,季婉清便教她把这婉茹留在你房中,不怕裴珉不过来。
九思便听了季婉清的话,把婉茹贴身放着,裴珉那时候常常来她屋里,她还暗自欣喜了好久。
那日午睡醒来,跻了软鞋下地,本想取本画本子瞧瞧,却隔着雕座中间的格隙瞧见婉茹在齐理书册,而另一头裴珉匿在书架子后静静看着季婉茹,神色温柔。
那样子的眼神,九思从未见到过,心中千万只虫蚁嗜咬,嫉妒扎根许久最终萌芽。
当天晚上,小厨房熬了烫滚滚的砂锅粥过来,九思叫婉茹干手上去端着,一双柔荑烫的满手黄脓疱。
她心里头有些痛快,裴珉这下如何还喜欢的了?
裴珉回府中看到后,当即神色一凛,把婉茹拉到自己身后,俊脸上连平日敷衍的笑也没了,冷声质问她:“你当日不守妇道在国公府里表明心意,我便与你说过珉心有所属。你既执意求了婚旨,为何做不出宽容大度的模样来背地里尽是毒妇的嘴脸,从前只是于你无感,此后我瞧你便觉得厌恶至极。”
语罢着人封了院子,带着婉茹离去,隔日便被抬做了贵妾。
婉茹被包子烫的把手甩来甩去,九思让采锦拿了张冷帕子进来 ,又取药匣子抹上创伤膏,婉茹看看自己的手,又睁大眼睛看她,脸蛋渐渐红起来:“三姐姐,那包子只是烫些我有嘴馋等不及它凉下来,并未烫伤的你不必如此紧张。”
采锦在身后正经道:“四姑娘可要注意着,小女孩儿手娇嫩很容易遍烫着了,咱们小姐也心疼呢。”
九思点点头,面上浮出点怅惘的笑容来,从前自己到底是年少不经世事。
第10章
季宗德下衙门似乎比平日要晚些,进门儿就把官服斜襟领口敞开了一截,身上还有些酒气,随侍的小厮王二双手捧着乌纱帽唯唯诺诺的跟在他身后。
候在内仪门的廊上徐管事慌忙迎上去,“老爷,老夫人让您过去一趟,说是有重要的事儿找您。”
季宗德面上几分不耐,甩手往世安居去。
他进来的时候季候氏正和九思用晚膳,九思侧身问安,他没甚在意,挑了一个凳子在桌边坐下。
季宗德周身一股酒味儿,衣襟还有些乱,季候氏蹙了蹙眉,一句话到嘴边变成叫刘妈妈先加一副碗筷,又问他:“用饭了吗?朝中最近可忙?”
他方才在外食的肉还哽在喉间没有消化掉,看到桌上素几样的小菜更没什么胃口了,碗筷拿上来只好陪着吃两口,回答道:“礼部这几日筹备年节的事情,还有些繁忙。”
季候氏抬头看他一眼,夹面前碟子的菜吃,又问:“你如今也是从五品的官员了,在外要奉公守法、严于利己。切勿逞口舌之快,只贪图富贵。”
李宗德吃了一口腌脆黄瓜,酸的他一个哆嗦酒醒了三分,敷衍几句:“儿子知道,这话您都说了几十回了。”
“若是你真知道,我还会再讲吗?”季候氏把筷子拍在桌上,气的发笑:“你一进门一身酒味,我便晓得你定是同之前的一群狐朋狗友同去哪里的娼馆喝了花酒回来,你那个婆娘管不了你,老子娘还不能管了你吗?”
季宗德懒懒散散的回道:“我在朝为官平日里必要应酬,若是不与同门一道去,别人必定要排挤我,那我以后如何在礼部呆呢?”
季候氏摇摇头:“竖子,真是不受教,随你怎么便罢,皇帝向来不喜臣子结党营私,也禁了你们往秦楼楚馆去,那些个神机营的人可不是你母亲,被你两三句话就敷衍过去的。”
季宗德面容崩开一个笑:“母亲,您在内宅您不懂,这些条条令令明面上如此,实际上又有几个人遵循呢?儿子做事自然是掂量着轻重的。”
季候氏一口粥没落进嘴里,丢了手里的瓷骨勺子在碗边打的蹭响,“回回与你说道理,你混是不听,难道偏要犯到牢狱之中,让我这个腿都迈不动的老母去赎情?”
哪至于就这么严重?季宗德心里犯嘀咕,忍不住道:“那同去的人还有章明达和他手下一帮学生呢,像裴尚书哪回不是他在?那群人又哪个不是身居高位还知错犯错的,这些人都没挨着,我在个小喽啰又怎么挨得上。”
季候氏筷子指着他,叹一口气:“你倒是还有些自知之明,晓得自己的分量。那你可晓得一旦出事,挡灾的便是你们这些小鱼小虾?”
“知道,知道。”季宗德漫不经心的应,“您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儿子时时记着呢!”
一顿饭下来,桌上几碟子小菜吃了干净,季宗德砸砸嘴:“母亲,您这晚膳实在素了点,怎么也要多些花样啊。”
季候氏遮面吐了漱口水,拿帕子擦拭嘴边,“你日日酒池肉林里过,定不然不知道这当家的苦,这点你还不如九思。”
季宗德可不想自己还被数落,顺着季候氏的话往九思身上转:“那是您教得好,九思这身上的气派瞧着就是您跟前出来的。”
季候氏哼一声,“得了吧,我找你过来只是想问问清姐儿的事儿,那吴家我瞧着倒是不错,怎么你和林氏两人还瞧不上别人的样子?”
季宗德唉一声,“儿子也觉得是可以,吴家的孩子在翰林院我还遇到过几回,虽然有些古板书生气,但年纪轻轻如此作为确实数一数二。只是婉清不大喜欢,想要在府中陪着她母亲,我想着孩子明年再定也不迟。”
“你们做父母的不能跟着孩子一起瞎胡闹,姑娘家那是能耽搁的吗?”季候氏指节敲在桌上,“吴家家风严正不说,那一家世世代代都是翰林院的肱骨,吴哥儿现今只是个篆笔,日后却是赴他祖父的后位的。这点你们怎么都没有想明白?”
季宗德一下恍然大悟,心里直道失策失策,又怪林氏愚钝将自己都绕糊涂了,忙拱手:“这事还要请母亲多多关照着才行。”
季候氏道:“这是自然,我昨日就递了帖子邀吴家夫人过来,林氏院子里的菊花九思说开的不错,等人过来一起看看。”
“母亲考虑周到。”季宗德很是高兴的样子,拱手又问了安,便大步走了。
富春居晚膳才撤下去,林氏听见丫鬟通禀说是大老爷过来了,忙换了一身衣裳,揽着妆镜照了许久才出门口去迎。
季宗德远远过来,一进门儿就闻到股子腻人味儿,比秦楼楚馆的姑娘身上还呛人,他掩住不住地皱眉:“你这屋子放的什么熏料?还不快开窗透透气儿?”
林氏举起袖子闻了闻,这没甚么味儿啊?偏巧就看见季宗德早上出门还系在腰间的锦带,不知被谁扯了去,衣裳独独留了根绳。她拽住季宗德,气闷道:“你锦袋又被谁讨了去?你这满身的酒气又是从哪条花巷子回来?”
季宗德在世安居被老母一番责问已是十分乏累了,结果富春居这一处还等着,他当即十分不耐烦的揭了林氏的手,坐到榻上喝了两口茶,“朝中应酬罢了,你知道什么?”
林氏想起近来他升迁确实朝中事务繁多,便让下头丫鬟去厨房端碗莲子羹来,又软了口气道:“老爷,母亲这几日都给我立规矩,为的就是吴家那事儿,可婉清那孩子不愿意,我瞅着也不必就在吴家一颗树上吊死,您可得拿个主意才是。”
季宗德闻言哼了一声,背手站起来,斥道:“果真是无知妇人,婚姻大事本就不是儿戏,你就这么由着婉清喜好择选,那她说一句要做太子妃你也就应了?”
林氏听见太子妃三字想的便是一生不尽的荣华富贵了,眼睛转了转:“倒也不是不可...”
季宗德这下清醒过来,这愚妇贪图富贵惯了,拿个女儿攀高枝儿怕是都做的出来的,越发觉得屋里的气味难闻,他疾步往外走两步,回头唾道:“给你攀也要看又没有那个分量,愚昧。”
冬忍才去小厨房端了莲子羹回来,进屋撞见林氏阴沉着一张脸,也没看到老爷在何处,便又悄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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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候氏歇息的早,大夫嘱咐饭后半个时辰再用药,还得去院中消消食,季候氏走两步就喊累说要回屋去,九思在她耳旁絮絮叨叨许久,讲的她背过头去还生气起了闷气。
刘妈妈伺候她盥洗完,跪坐在床榻脚木上给她擦脚,“三姑娘也是为您好,再让您去院子里走走的,您倒好还发起脾气来了,就这满院儿的姑娘哪里还找得到像三小姐这么孝敬的。”
季候氏把脚塞进暖炕,叹一口气:“丫头是小时候吃了太多苦,太懂事了,有时候倒希望她像个寻常小姑娘。”
她欸一声:“像茹姐儿那性子也好,天真些我婆子心里还好受,也想不起她这些年在房县吃了苦的。”
刘妈妈拧干帕子搭在木盆架上,抬头笑道:“您这是强人所难,奴婢看着九姐儿极好,茹姐儿跟着大夫人养的有些小家子气,您看九姐儿心里明明透透的,心里有成算您也不用担心她受人欺负。”
“九思自然是极好的,还用你说吗?”季候氏嘟嘟囔囔几句翻过身去,留了一个后脑勺给她。
刘妈妈无奈笑着把帐纱放下来,歇在了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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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陪祖母溜了两圈儿倒把自己给走累了,采锦来唤了好几遍,九思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往常都是小姐早早醒了唤她起来,采锦觉着有些新奇,干脆候着她再睡会儿,晚点过去老夫人也不会怪罪。
芙巧送热水进来的放到架子上,扭身过来看,“小姐怎地还在睡着?大夫人早就候在老夫人院儿里了,若是去迟了又平白遭人闲话。”
采锦近过身又喊了一遍,九思懒洋洋才从榻上下来,还迷糊的眉眼净了面,看到芙巧晾在架子上一整条芙蓉色儿的暗绣西番莲纹六幅裙,一下清醒过来,“你拿这么艳的衣服做什么?”
芙巧心里没思量那么多,“今日不是吴家夫人要来吗?方才瞧见二小姐穿着一身新衣裳可气派了,您也是要见客的,打扮可不能落太远了。”
九思闭着眼,没听到似的,自己往发髻上插了两柄白玉兰花嵌碧珠钗,耳上只两颗垂铛玉石。
“您这太素净了些。”芙巧在后面拿着一整套红宝石头面边比划边道:“今日金涵家的那个老保媒也要来的,咱们临安几条胡同巷子都是她给做的媒,就算是小姐您现下不着急,那也要为了日后在她面前留点名声呀。”
采锦推开她,没什么好生气的让她把小姐的头面放好,“你在这里着急什么,小姐日后不是有老夫人在吗?快去取了小姐前几日才做的莲青色袖子口有竹纹的八幅裙儿来,这样衬着才又得体又不打眼。”
芙巧欸了一声,又重新过去取了衣裳过来。
九思今日不大精神,面上看着却是比刚回府要好看许多。慢慢长些肉,面皮儿也褪了苦黄,五官就有些秾丽的颜色出来,身上七分端庄的气韵压住,倒不像个十五岁的姑娘。
九思一笑,自己算着也是活了四十五岁的年纪,哪里还做得出来十五六岁姑娘该有的娇憨活泼的样子。
她直起身子看到外头院子里只有两个婆子还在忙,问:“我上次让你去查的院子里这些人的来历,可摸清楚了?”
采锦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没找着院里侍弄花草的丫头,低声说:“院子里照顾花草那两个丫头年纪都还小,是从外头买进来的,她们成日里没人管着就跟着半拢到处疯跑。”
“屋里面打扫的五个丫头都是府上和庄子上的家生子,有个刘妈妈的远方侄女儿叫雪松,人很是踏实勤勉,余下三个是随冯婆子从庄子上来的,身家很干净。她们五个年纪都合适,只是菊月太胆小了些,话稍微一重就哭起来。”
采锦略略顿一下才继续:“她是富春居那边新上来的管事婆子常妈妈的幺女,以前在前书院做洒扫。”
九思心里有打算,摸着腕上的玉镯,“那两个且让她们跟着半拢去顽,我屋里面留下四个丫鬟也足够,菊月也先留着。”
“奴婢资历还浅。”采锦把台子上散出来的头饰往妆梳匣子里收,“您还是要找老夫人寻个厉害的管事婆子来,才压得住这满院的人。”
九思点点头,“我让于硪正留意着,不用等太久。”
采锦明白小姐有自己的成算,虽奇怪内院的婆子怎么让于硪去外面寻,却没有多话,只扶她起来,随侍在身边往世安居去。
跨过月洞门的槛,打眼就看见季婉清一身芙蓉色儿莲纹水湘八幅裙,这身衣裳九思还是在重阳里国公府上赏菊宴上见她穿过,这辈子却是提前上了身。
九思过去站着,林氏转身睇她一眼,鼻子里出气哼了一声,腰身一摆又转回去了。
季婉清像是忘记昨日立规矩丢面儿的事情,还侧身轻言细语的问:“九思今日怎么来的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