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蜜桃》TXT全集下载_23(1 / 2)
李凤鸣忍不住插话:“那闻声大人脾气不好?”
“不知该怎么讲,”恒王妃笑回她,“反正闻音总说,她四哥嘴上淬了毒。”
锦棚里也就李凤鸣一个对闻声全然不知的。于是大家都笑了,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
“闻声说话吧,是过于直接了。”
“听闻他审案不爱动刑,嘴一张就字字皆刀,弱些的人犯根本顶不住。”
“他母亲说,他回家也那样。有时连他爹都被气得捶心肝。”
李凤鸣越听越觉得闻声这人挺有趣。不过大家说着说着,又转去聊别的人了。
她昨日只看到侯允出场,后面的人一个都没见着,所以再接不上话。
于是挂着端庄笑面听了几句,趁人不注意,便去拿碟子里的甜瓜吃。
*****
这甜瓜是早上沁在井里的,才切好送进来没一会儿,隔老远都能感到凉爽扑面。
此时天气燥热,解暑极好。
可她的手才伸出去,立刻就被萧明彻轻拍回来。
“莫非这甜瓜有毒?”李凤鸣斜眼睨他,以气音发出明知故问的质疑。
萧明彻也斜眼睨她,面无表情,同样回以气音:“太凉,你不能吃。”
这女人每个月癸水来时仿佛魂灵出窍,他特地找府医问过,得到的建议是少碰寒凉之物。
那甜瓜在井水里沁了整日,太过寒凉,在这暑气旺盛的时刻吃,想也知对她不好。
“少吃无妨的。我就吃一片。”李凤鸣试图讲道理。
萧明彻拿了颗蜜桃塞给她,以此表达了严防死守不让她吃冰甜瓜的决心。
正在此时,小吏带着侯允进来了。
待他见礼完毕,太子便像个笑面虎,看似与他随意闲叙,实则字字有所指。
大家都关注着太子与侯允的问答对谈,各怀心思地揣测着太子的每字每句的背后深意。
李凤鸣倒是不必猜。
世间各国储君,遇到侯允这种贸然在公开场合宣扬动摇国制的冲动小崽,想法、做法都不会差太多。
她只需听上几耳朵,就大概能懂太子试图敲打侯允,让他找机会单独说明是受何人指使。
话已出口,若侯允在之后始终咬紧牙关,大长公主或许还会设法保他和他家。
要是他傻到又向太子出卖大长公主,那两边都不会让他家好过。
若侯允和他家正定伯府最终选择了后者,那就不值得费心了。
李凤鸣垂眼沉吟,一心二用地开始撕蜜桃皮。
*****
太子与侯允并没有谈太久,刚好就是李凤鸣剥完蜜桃的时间。
侯允出去后,恒王突然开口:“那岑嘉树倒真是个妙人。皇兄可要召见?”
太子似乎对岑嘉树兴致不大。他环视在场众人:“几位皇叔意下如何?”
“他昨日一言未发,竟只以弹琴亮相,颇耐人寻味,见见也可。”
泰王叔捋须笑呵呵。另两位王叔应声附议。
太子又看向萧明彻:“老五觉得呢?”
萧明彻正要说话,掌心就多了颗剥好的桃子。
李凤鸣冲他飞快轻眨眼尾,亮晶晶的笑意都快顺着眼角淌出来了。
意思很明确,就是拜托萧明彻也赞同召见岑嘉树。她很想看看真人与画像差距大不大。
“臣弟昨日缺席,听了泰王叔之言,对此人也好奇。”
话是这么说,可萧明彻那冷漠脸看起来实在不像好奇的样子。
好在他在人前一向如此,没谁深究他是真心想见还是敷衍随大流。
终于能近距离一睹岑嘉树真人风采,李凤鸣乐得笑容都能拧出蜜。
萧明彻越看越不顺眼,憋着坏将那颗蜜桃又塞回她嘴里,这才算出了半口恶气。
他俩的坐席在太子夫妇右侧,再旁边就只有老眼昏花的容王夫妇。
两人说话、动作都很注意分寸,便以为没人看见。
殊不知,看似全程目视前方的太子妃一直以余光看着他俩。
在太子妃眼里,事情的完整经过就是——
淮王妃想吃甜瓜,淮王“刻薄”阻挠,冷脸丢给她一颗蜜桃;
她“忍气吞声”接下,剥好后又陪着笑脸拿去讨好淮王;
淮王却板着脸,“凶狠无情”地塞回她嘴里。
眼看都成婚大半年了,淮王妃还是如此不受夫君待见,太子妃实在忍不住心生怜悯。
又有点怒其不争的鄙视——
瞧那逆来顺受的软柿子,面上笑吟吟,心里指不定多难过呢。
大家不都说魏女很威风的吗?
这淮王妃还王女出身,在夫君面前却半点架子都不敢拿,不争气。
*****
在等待小吏去请岑嘉树前来的间隙,李凤鸣斯斯文文地咬着蜜桃,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在观察每个人的表情。
太子对岑嘉树的冷淡实在过于突兀,这是李凤鸣最不解的一件事。
想当初,皇后虽是为配合太子在舆论上向恒王施压,并非真心要为各家未婚贵女择婿,但场面功夫做得还是很周全。
会被她挑中画像拿出来展示的人,样貌都不差,在家世、才学这两样里,更是至少有一样极为出挑。
而且,皇后既是为配合太子,那她挑出的画像,事先必也会让太子过目,然后才会拿到贵女们面前。
这就说明,至少在一两个月前,皇后挑选画像时,太子对岑嘉树还是青眼有加的。
才不到两个月,太子对岑嘉树的态度就从首肯变成了冷淡,甚至有几分抗拒。期间发生了什么?实在耐人寻味。
相比太子的冷淡,恒王对岑嘉树倒是热情高涨。
他甚至主动转向萧明彻与李凤鸣这边,含笑搭话:“老五昨日没在,想必对岑嘉树不甚了解?”
“愿闻其详,有劳恒王兄。”萧明彻敷衍一句。
恒王顺梯子就爬,当即侃侃谈开。
原来岑嘉树的祖上是“良进贵”,也就是向朝廷捐了一笔巨资,得了赐爵。
这个赐爵袭到岑嘉树祖父那辈,就已满三代。
按齐制,若他祖父过世,这赐爵就将被朝廷收回,岑家将重归平民。
李凤鸣心有疑惑,偏头凑近萧明彻,低声问:“他父辈怎么没有谋求再请赐爵呢?”
这不合常理。
既家中赐爵将要袭到头,正常情况下,岑嘉树的父辈就会积极敛财,再向朝廷捐请赐爵。
萧明彻未直接答话,而是借问恒王:“恒王兄,今年的赐爵名单里似乎没有岑家。可是岑家败落了?”
恒王笑道:“要说败落,那也算,也不算。这话要看怎么说。”
岑家几代人积累下来的财富,几乎都倾注在小辈子弟的教育上了。
但人的资质这种事,实在要看点天意。砸了那么多钱,几代子弟里真正有水花的,似乎就一个岑嘉树。
今年夏望取士的应选士子中,世家贵胄子弟不少,更不乏已有佳作被举国传阅的成名才子。
岑嘉树并非京中人,却能在如此强手环伺的情况下早早脱颖而出,在夏望取士正式开始之前就在京中打响了名声,这可不是光凭好看的脸就能办到。
纵有岑家在背后倾尽家底为他运作,也得他自己本身底气足,扶得上墙才行。
偏他还真是个扶得上墙的。
“……岑嘉树在今年应选士子中,家世不占优,但才学及师承却少有人能比。”
恒王如数家珍,显然提前对岑嘉树下过一番功夫。
“他的授业恩师们皆不在朝,却是齐国有名的隐士大儒。”
听到这里,李凤鸣实在忍不住好奇了:“恒王殿下说,他的授业恩师……们?”
“对,他授业恩师并非一人,”老容王乐呵呵地接话,“而是四人,号称‘善溪四野老’。”
这四位的年岁与行宫里的太皇太后差不多,在萧明彻皇曾祖父还在世时,才名就举国皆知。
不过,在先帝登基后,这四人齐齐辞官归隐,去了宝山郡的善溪边结庐而居,隐世治学。
如今几十年过去,年轻后生已不太清楚这四人当年在朝中是如何风光,只知他们是德高望重的渊博隐士而已。
据说,他们时常开坛讲学,有教无类。宝山郡许多人都曾前去听教,不拘山野匹夫还是年轻才子。
老容王说着说着,笑了起来:“这几个老狐狸,确有真才实学,但绝没有世人以为的那样清高。他们啊,当年在朝中哪个不是人精?辞官归隐后玩起沽名钓誉的把戏,那真是杀鸡用了牛刀,将天下人唬的信以为真。”
李凤鸣笑望容王叔:“容王叔何出此言?”
其实她已猜到是怎么回事,不过是给容王叔搭个话而已。
世间各国,历朝历代都不乏这样的人。
这类人通常都有几分真本事,却是因各种不可说、不得已的理由被迫远离朝堂。
但他们不会对世人承认是被迫,往往就会造个清高遁世的假象。
然后开坛讲学、教授弟子,不着痕迹地高价贩卖自己的才学。
这种事,双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要没教什么歪理邪说,朝廷通常不会过问,有时甚至会顺应民意,封他们个“布衣客卿”之类的虚衔。
“哦,你是魏国嫁来的,此前大约没听过他们的名号,自不知其中掌故。”
老容王笑容慈祥,耐心地为她答疑解惑:“那四个老不休,普通人说起他们来,都道他们是远离朝堂,高洁不问尘俗。几十年来频频开坛讲学,说是什么人都能前去听教,可真去听教的,又有几个会两手空空呢?”
若真空着手去,只怕连大门都进不去。
这几十年来,他们公开承认为入室弟子的,只有两位,而其中一个就是岑嘉树。
“你只需想想,他祖父还活得好好的,家中赐爵还在,却无财力再请赐爵,就能明白岑家这些年往善溪抬了多少真金白银。”
岑嘉树打从幼年开蒙起,在善溪的时间就比在岑家多,算是在他们四人跟前长大的。
直到今年进京参与夏望取士,才算正式出师。
所以他虽年轻,从前在才学方面也未让世人见过真章,但在朝野都备受瞩目。
“原来如此。多谢容王叔。”
说话间,李凤鸣眼前一亮——
岑嘉树进来了。
第46章
事实证明, 岑嘉树本人与那副画像的区别,只在于画像未能体现出“他的肌肤白到近乎发光”这个细节。
岑嘉树不但长得好,更难得的是, 年纪轻轻却很有分寸。
被召进锦棚来见礼, 他不卑不亢、言行有度,但并无老气横秋的沉闷。
见人自带三分笑, 有问有答, 不忸怩、不拘谨,尽显年轻士子恃才洒脱的骄傲敞亮。
得体言行与出众长相从来都是相得益彰的。
他就站在那里,无需什么惊人言论, 更不必做出哗众取宠的行为,轻易就能博得瞩目。
最让李凤鸣挪不开眼的, 是他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明亮与鲜嫩之感。
不是年少青涩未长开的稚气, 而是生动舒张的鲜嫩。
眼唇一弯, 酒窝一现, 就融化出明亮蓬勃、生机盎然的甜意。
饱了眼福的李凤鸣心念一动,眼角含笑觑向身侧的萧明彻。
说起来,萧明彻五官精致, 外貌上似乎更多继承了母亲那一脉的优点。
哪怕他时常前往边境出生入死, 素日里也并未刻意保养, 肤色比起寻常男子还是白许多的。
但他瞳色浅, 又时常满眼古井无波, 好像没有太大悲喜,在人前甚少流露情绪起伏。
如此一来, 白肤就让他更添清冷疏离。
与合帐时那种热烈激狂截然相反。李凤鸣错开目光,颊边微烫,心中如是说道。
*****
面对岑嘉树, 太子什么都没问,显得很冷淡。
倒是恒王,想来是早将他的根底盘过一遍,问出的问题都较为具体。
“你祖父今年已高寿七十有九,身体可还康泰?”
岑嘉树眼帘半垂,颊边那个酒窝深深的:“有劳恒王殿下关怀,祖父他老人家一切安好。”
又问了几句岑家近况后,恒王语重心长地笑道:“你家的赐爵到你祖父就袭满三代,如今全指着你出人头地、重抬门楣。今次夏望取士,你可要全力以赴。”
“多谢恒王殿下教诲,草民谨记,必不敢有丝毫懈怠。”
恒王与岑嘉树交谈结束后,粗通音律的泰王叔忽然发问:“你昨日奏琴,是有备而来,还是临时起意?”
“回王爷话,是临时起意,”岑嘉树大大方方地坦诚,“前头的正定伯府小公子侯允亮相后,场面有些乱,我便想着取个巧。”
有那侯允在前莽撞地大放厥词,引发全场哗然,若再循规蹈矩上来吟诗或激昂陈词,说什么都没人会认真听的。
泰王叔笑道:“你这小子倒是个刁滑机变的。那你所奏的曲名是?”
岑嘉树执礼对答:“《雅言抒怀》。”
“这曲子耳生,却是好曲。雅韵疏阔,恢宏激荡,竟有几分古朴庙音的气象……”
泰王说话间,岑嘉树略掀眼帘,正好与李凤鸣兴味挑眉的目光不期而遇。
*****
因为正北锦棚有太子在,护卫周全、安防缜密,所以辛茴今日并无机会就近同赏岑嘉树。
于是等到集望正式结束,李凤鸣退出辩理场后,沿途就忍不住与辛茴说起了小话。
“……不骗你,是当真好看。画像上没看出来,竟是瓷白瓷白的。他一进来,我觉得整个棚子都亮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