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哄》TXT全集下载_36(1 / 2)
只要张思远走了,便说明圣人是不信废太子有谋反之意的。圣人既看明白了,届时端王就老老实实到圣人面前认个错,他实在不是有意欺君的。
只要废太子有昭雪的一日,哪怕他这在宗正寺为副手的叔叔被夺俸申斥也心甘情愿。
皇帝的话给足了大理寺卿面子,然而大理寺卿不肯接着,还将皇帝给的面子扔在地上用脚踩。他贼心不死,拦住了要走的张思远。
中书令见这事没扯到汉王身上,且圣人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加之汉王和刘贵妃怨恨张思远,且他从前就怨恨张驸马,张思远是死是活不关他的事,是以,此时他是作壁上观看人混斗的心态。
许俶奉命送张思远回郧国公府,见人拦路,自然不悦:“李寺卿,此举可是在抗旨。”
大理寺卿朝许俶道:“许大将军先不必急,免得此时劳动了许大将军,一会儿将人送回去,一会儿又将人接回来。”
许俶乃军人,一脸刚毅,陡一转睛,便露凶光。然而大理寺卿不再看他了,又朝皇帝施了个礼:“陛下,他,不能走!然而痛呼之声也不能扰了陛下圣听,臣请示,先让张郧公去偏厅,隔着数间屋,绝不会叨扰了陛下。——臣请陛下传国子监祭酒来。”
中书令看大理寺卿非要生事作死,说话也不客气了:“李寺卿,你连个明经都不是,当初不过是凭着祖荫得了个流外官儿,一路做到如今的位子当叩谢陛下知遇之恩。你倒好,公然抗旨不说,还提什么让国子监祭酒来说诗。就算国子监祭酒过来了,也说了诗,你就能听得懂?”
中书令犀利话语,气得大理寺卿双手发抖。
国朝虽兴科举,然而亦重门第,高门子弟不经科举便可靠祖荫为官。
皇帝广纳贤才,可还是欣赏进士明经出身之人,是以为官者非进士明经之人,做得官再高也总是会有被一部分人看不起。
这是大理寺卿心中的倒刺。中书令的话钻了他的心,呛了他的人。
端王觉着,有中书令在,他适合闭嘴以待见机行事。
馆在皇城内,李寺卿何必舍近求远?方才不是说郧国公让陛下稍待是不敬之举吗?那李寺卿这又是什么?”
中书令还真没想过让谁去品评这首诗,虽说那群人诬告得牵强,然而硬是往上套,还真有那么点意思。圣人到现在也没说传哪位大儒过来,其实是圣人不想传!
于是他接着说:“陛下,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乃为佳作。既然诗在画上,便不能单单看诗。”
他起身,朝皇帝施了个礼,却是话音一转:“陛下曾言,臣身处国家钧衡之位,当为国为民。如今三司使之一的大理寺卿无端问责公卿,有违国朝法度不说,还伤了公卿颜面,更是因不通诗词而打击文采斐然之人。”
大理寺卿一听到说他没学识的话,天灵盖就要掀开了。
中书令没完没了了:“他欲借陛下之手封住天下有识之士之口,然而此举于朝廷取士有碍。陛下广开言路得人才,万不可轻信了大理寺卿之语。他持心不正,臣请陛下严查。”
自东宫压胜一案开始,纵使大理寺卿有端王压着,然而当初众人都在机械地审问东宫之人和玄都观的道人,后来端王被参到从主理之人变成无关之人,那么大理寺卿还是很轻松的。
毕竟刑部尚书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人,剩下御史台的人起个监督作用,时不时插上几句话也架不住他的强行态度,是以这里是他说了算。
然而,今日来了这么多人,况且圣人的意思大约也是站在了张思远那边的,这让大理寺卿一人难敌众口。他不会有做贼心虚的自知之明,是实在不敢撕破脸皮,万一说漏了嘴,恒王那边更会遭灾,他已经决定把女儿给他做侧妃了,上了这条船,下不来了。
大理寺卿又拜了拜:“曹相公说了,臣不大通诗词文墨,既然曹相公说这诗没什么问题,臣便无话可说了。”
中书令激情地废了这么多话,居然换来了大理寺卿这么一句话,这不是将矛头抛向了他,平日里怎么没看出大理寺卿是个刁钻之贼?
大理寺卿道:“陛下既命许大将军送张郧公回去,那便可以走了。”
张思远看大理寺卿一副可憎的嘴脸变得极快,一股恶心窜上脑门。
“李寺卿当日要是有这本事,审问东宫和玄都观的人也不至速度这么慢。”刑部尚书道,“曹相公还说你知法犯法,坏了朝廷法度,伤了公卿体面呢!”
大理寺卿头皮发麻,却挺身狡辩道:“陛下!陛下于金殿上金口玉言,言说查明此事不惜一切代价,臣也是为了还东宫一个清白。臣只是说让他们仔细审问,谁成想这群人胆大包天,竟伤了张郧公,又编出畏罪自戕的话来诓骗臣,更是险些害臣落下欺君之罪,那几个人简直是狼子野心。”
方才被刑部尚书带上来的人被堵着嘴,一听这话,呜呜咽咽起来,有的更加草包,当场吓晕了过去。
刑部尚书恨不得让人端冷水来泼醒他们。
大理寺卿疯狂辩解:“大理寺确实有真画,然而却在东宫抄出了假画,臣请陛下彻查是何人放进去的,此人兴许是谋害东宫的主谋!”
说来说去还是画,大理寺卿揪着这点没完了。
张思远原本要走,可万一圣人真要严查,再将思夏查出来怎么办?
也不顾众人面子了,就要说话时,一内臣匆匆来禀:“陛下,窦娘子有要事求见陛下。”
皇太子被废,皇太子妃的封号便不存在,到底还是天子儿妇,宫人均以窦娘子相称。
这种场合,她不该来,然而事关废太子,皇帝允了,让人在一旁设了障。
窦氏一身素衣,清清丽丽,像一朵梨花,立在屏风后便道:“那幅画,是妾所描。”
皇帝不置可否。
张思远挑了挑眉。
端王喝了口水。
大理寺卿慌了慌。
众人不解。
这时,东宫两个内臣将一个脖颈有红印子、头发散乱的人提了上来。
窦氏道:“陛下,此人说了一些有关此案的话,然妾乃深宫妇人,听不懂,只能将他带来了。”
第八十二章
窦氏带来的人,正是保管太子物品的内臣。方才听说他殁了,没成想要将他拉出宫去时,他又开始喘气了。
这个内臣被同侪撺掇得鬼迷心窍,这才盗画给了同侪,是想日后谋个好前程,谁成想他前程还没谋到,有人从背后伸手,要将他勒死。虽然没看清是何人所为,但结合这这日子发生的事,用脚趾头想都知是谁做的。
幸而苍天有眼,他活过来了。
他当初留了个心眼,就怕有人骗他,从而套了那同侪几句话,知道他在为大理寺卿做事,而此事也是大理寺卿一手指使。同侪说,待事成之后,给他百万钱,还放他出宫,他信了。
不光把这事交代明白,他连东宫没压胜的事也交代明白了,倒不是他亲眼所见是何人将压胜至于埋于东宫地下,是他昨日在那个同侪屋里发现了一张写有圣人生辰的字条和几个完整没有刻过字的小木人。
他说一句,大理寺卿便冷一分,待他吭哧瘪肚地说完,大理寺卿一身官服都要湿透了。
恒王算计了他!
明明是恒王安插在东宫的眼线,也是恒王在谋划此事,怎的失败之后,那个内臣却将祸水全部引向了他?
大理寺卿深感大难临头。这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即便深知自己活不久了,大理寺卿还在垂死挣扎:“陛下,此人胡言乱语!他诬蔑朝官,其罪当诛!”
“你还敢狡辩!陷害储君,陷害国公,又欲毒杀国公,利用完了人还要全部诛杀,此等丧心病狂之人,居大理寺长官,实为司法之辱!”中书令见风使舵,他得卖乖,为汉王卖乖,即便他以前和汉王一起斗太子,可他终究是死了,他必须得拿出仁孝忠臣的派头来,为汉王成为信任储君做准备。
“曹杨,你办的那些事呢?”大理寺卿疯狂攀诬,“骊山上圣驾遇刺,你构陷詹事府官员,打击东宫,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只是我知道的,谁知你背地里还做了那些事!”
“你放肆!”中书令想率先弄死他,指着那几个堵着嘴的人,“快给这几个人松绑,让他们亲口招供,大理寺卿是如何以权谋私的!”
大理寺卿哈哈大笑,指着中书令道:“你不过是一条狗,狗急了,就该跳墙了。”
然后,堂上乱了套!
张思远无力地听着,因近一日未尽水米,又受了刑,刚刚还被灌了药,更是吐了许多,此刻已是身心俱疲,听着这吵嚷声,只觉身在一叶扁舟之中,摇摇晃晃,不知该去何方。
“张郧公?!”垂首侍立于一侧的两位医正齐齐叫道。他们知道今日来的任务,自然一直盯着伤病之人。
张思远趔趄一下,被手快的端王扶住:“慕之,你怎么样?”
他饿得慌,饿得头晕。
端王向上请示:“陛下,既然此案……”
皇帝一指许俶:“卿送他回去,郧国公府依旧留金吾把守,不要让人扰了他养伤。”又朝两位医正道,“二位小心侍奉。”
得令之人拜下。
“太子妃也回去!”皇帝道。
太子妃,这三个字震撼人心。窦氏却没什么起伏,她累了,只盼着尽早结案。
张思远被扶出大理寺时,膝头一弯,险些跪地,又不肯让人背,非要自己走。
端王看着那一抹铿锵的背影离去,想起今晨那个女子的坚决来。
哦对,那位小娘子还在他府上。
思夏转醒,只觉颈间剧痛,迷迷糊糊看着纱幔雕梁,香气氤氲,忽觉自己身在天堂,这是死了吗?
她挣扎着坐起来,却见一镶金戴玉的女郎撩起纱幔,慢慢将她扶好,又转头吩咐人:“快去禀告王妃,小娘子醒了!”
一人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那个装饰华丽的女郎道:“方才家医来看过,说是小娘子这伤会疼几日,期间会伴有头晕恶心之感,不过,静养几日会恢复。”看思夏似是没什么力气,又道,“也是小娘子饿得厉害,这才睡这么久的。王妃给小娘子备了吃食,现下净手用膳吧!”
思夏昏昏沉沉,却明白过来了自己没死,这里是端王府内宅。她无力,由着她们摆弄,待一案吃食摆在面前,便听环佩叮咚,帘子挑起,几个衣着整齐,颜色鲜丽的人拥着一位气质卓然的妇人进入。
到底是天潢贵胄的妻子,钗环满头,妆容精致,衣饰新颖,从头到脚都是贵气。
思夏撑着力气起身,要行礼时却失礼地栽了下去。
端王妃声音温柔,闻之如春风拂面:“不必多礼,快请起。”又点一婢女道,“快扶小娘子起来。”
思夏不肯,挣扎着跪好,端端正正叩首道:“妾谌氏,拜见王妃。今日叨扰,还望王妃恕罪。”
“不必拘礼,你起身来用膳吧。”
思夏被人扶起来,仍觉头晕眼花,可头次来亲王府邸,不懂礼数又大吃大喝就失了体面,加之心中思念未断,便问:“妾斗胆一问,张郧公怎么样了?”
端王妃道:“方才大王传了信回来,张郧公已经回府了。”养伤的事她就跳过去了,金吾守着郧国公府的事也跳过去了,她只道,“小娘子先安心在此养几日,免得回去叫他看见你伤了哪里,说大王欺负人呢!”
端王妃这一番客气话说得思夏担当不起。更叫她羞赧的是,她可没说她住在郧国公府的事,怎的端王妃就知道了?
端王妃这般好心,思夏也不好意思打秋风,她想早点回去看看她阿兄。就要告辞,然而一低头,颈间剧痛,头脑发昏,又要栽下去。
“先用膳吧。”王妃道。
这时脚步匆匆,跑进一头总两角的女娃娃来,女娃皮肤白净,大眼睛如铜铃,扑到端王妃身上,用脸蹭蹭她的衣衫,声音软糯:“娘抱抱。”
后头追进来她的乳母,尴尬地行礼:“王妃恕罪。”
“不碍事,你们下去吧。”端王妃抱起五六岁的女娃,指着思夏道,“阿灵来看漂亮姊姊。”
女娃看向思夏,思夏羞愧地扯了个笑:“妾怎么敢担县主一声姊姊。”
端王妃还未说话,女娃看见吃的就从她身上下来了,扑到食案前,捏起鱼翅就往嘴里填。王妃也顾不上端庄了,吊着眉梢训:“没规矩!”
女娃却将快要放到嘴里的虾子递到王妃面前:“娘吃!”
端王妃的表情变化迅速,像个少女似的,娇嗔似的一努嘴,捏捏女娃的脸,柔声道:“娘不吃,你也不能吃。这是给那位姊姊的,你让她吃,娘给你两盘虾子,如何?”
思夏看呆了这一瞬,她从未见过亲娘,连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候都少,看别人家温馨,实在羡慕。
女娃乖巧听话,果然不吃虾子了,端起一盘都递给思夏,仰着脸道:“姊姊吃。”
思夏谢过后,终于坐在案前,却并没有心思用饭,只端起一碗粥,之后终是忍不住抬头问:“王妃,张郧公可有受伤?”
女娃却道:“爷娘同我说,食不言,寝不语。姊姊不知道吗?”
思夏弄了个红脸,端王妃却当没听见。一餐已毕,思夏又陷入了自我惊恐之中,宝绘和墨玉去哪里了?是不是张思远出事了?
宝绘自然被墨玉接去了宣阳坊赵医正家,冯素素让冯时瑛去大理寺问问情况,之后将张思远回府消息传回来。因圣人严旨命金吾守在郧国公府不许人打扰,所以宝绘根本回不去。
宝绘也没脸回去,虽然知道端王去了大理寺,可思夏还在端王府,是个什么情况,她完全不知!
郧国公府大门前,那群连夜值守的金吾中,有几个人正毫无顾忌地嬉笑着,甚至还有人在谈论张思远是个什么死法。
待听得马蹄声传来时,他们抄起横刀就要将那些人轰走,谁知一开门,竟见到了金吾打扮的人,其中一人,还是……曾经在卫所内有幸见到了大将军,连忙敛声屏气行礼。
许俶看也不看他们,翻身下马,亲自打开车门。张思远下车后,那群禁郧国公府的金吾有些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