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役》TXT全集下载_106(2 / 2)
一只古兽撕咬着咬住了皇轩烬身下的绿螭骢,马腿上鲜血溅地,他握着剑翻滚在地,腿上传来一阵疼痛,地上断裂的铁蒺藜扎入了他的腿中,而那只啃咬下半个马腿的古兽甩开了口中的马肉,用猩红的眼看着他。
他立刻用手肘撑地反滚,然后跪地抬剑而起!
那是由下自上的一剑,剑势侧冲,不留余地。
古兽的头颅滚落在地,然而另一个黑影却已经向着女孩冲了过去。
借着火光,皇轩烬看清了那个黑影,是刑天兵团中的死者,男人身体已经腐朽大半,如同志怪小说中存在。
皇轩烬甩出手中的匕首,匕首正中男人的后心,但男人却没有倒下。
正在皇轩烬强撑着想要砍下男人头颅的时候,男人却向着女孩面前的古兽扑了过去。
他从未曾见过人类能有着如此锋利的利爪,男人的手破开了古兽的胸膛,他的手腕上系着一块青色的布条。
随着他的动作,青色的布条翻飞,女孩愣愣地看着他,“哥哥……”
越来越多的已死之人扑倒了岸边,像是一群扑火的飞蛾,他们与那些古兽厮杀着。
皇轩烬握着手中的剑,看着那支归来的亡者之兵。
他们用血肉挡在了活人的面前……
为什么还要回来呢?化作了不人不鬼的怪物,也要归来。
队伍最末的刑天也到了沟壑旁,他手中执着一把巨剑,身上披着沉重的铁甲,铁甲的花纹早已被血污掩盖,他项上是东煌军人中常见的梅花盔,一般为下士所用,可他临渊而立,如一位顶天立地,腰系黄河的将军!
梅花盔的铁甲遮住了男人的下半张脸,只能隐约看见男人的眼。
他抬起了剑,成鹤翼阵的刑天兵团便如一只大雁般扑入渊中,渊中而生的古兽撕咬着这只大雁的羽翼。
火光在华阴之地的荒原上燃烧着。
皇轩烬身侧的将士调整者巨大的□□机,他想要射下刑天的头颅,那只□□机是由首山铜制造的,若用来攻城,足可以将千斤的城门轰开。
可皇轩烬却按下了他的手。
或许是他们早已知晓了会有今天,他们嗅到了鲜血的气息,于是他们从坟墓中走出,去组成了一支恢弘如编钟将将的军队。
然后他们归来,用已经腐烂大半的血肉挡在了活人的面前。
皇轩烬想起来曾经那个说书人和他说,死去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活下来的人。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死了多少都不重要,二十万,三十万,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人活了下来……
可这些人回来了,他们已经死去,却化为了强大的队伍归来!
“扬我旌旗,三军合围,绞杀异兽!”皇轩烬扯过身侧的马,翻身而上。他的腿已经伤了,但他还能舞剑,他还能守着他该守得一切!
四方的旗楼上五色旌旗翻飞,连死去的人都拿起了剑,那么活着的人更该奋勇而前!
岸上的古兽越来越少
女孩哭了,她看着她的哥哥。
男人的身体已经近乎支离破碎,他的胸口被古兽掏开,但他仍旧站着,他空洞地眼看着女孩,那张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风吹起他手腕上青色的布条。
他转过身走向深渊,然后纵身而下……
皇轩烬又听见了鲸鸣,那些死去的人哀鸣着,声音汇聚成海鲸的鸣叫,他们像是被一起下达了一个命令一样,接连跃入渊中。
他们的身体早已僵硬,纵身而下的姿势可笑又滑稽。
他们的身体在血色的渊水中砸出一片片浪花,像是一堆碎石扔入钱塘江的浪潮。让人疑心他们全跳下去,渊水也不会为此上涨分寸。
那些死去的人在以身填渊,像是精卫不再投石入海,而是纵身将自己的血肉填入海中。
可逐渐,他们跃入的地方,血色的渊水化作了银色,但随即消散。
跃入渊中的人越来越多,渊中的水开始化为银色,从渊中生出的古兽越来越少。
皇轩烬不明白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却又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在他愣神的时候一只古兽突然从尸堆中扑起,咬上了他的腿,他整个人被拽下了马,正当他以为他的腿要废掉的时候,一把巨剑落在了他身侧,将古兽整个斩为了两半。
是刑天……
皇轩烬抬起头看着刑天。
刑天摘下了项上的头盔。
他是有头的,只是他的头早已布满了青色的尸斑。
——贪狼将军……朱镇明。
他像是再次回到了居庸关上的那片战场上,那个喊着“吾乃天地之英雄”的男人再次站在了他面前。
他回来了,仍旧是万军的将军,仍旧以身守着他身后的人。
皇轩烬愣愣地看着男人,周围是燃烧的烟火。
朱镇明突然扯开了他胸口的铠甲,他的胸口处居然早已没有了心脏!
原本应该跳动着心脏的地方生着一朵花。
那是他所不知道的一切,在那场战役的最后,有一个毫不起眼的瞭望塔上的小兵摘下了头盔,护住了颓圮长城上的一朵花,然后便冲向了狰狞的古兽。
而朱镇明摘下了那朵花,带上了那顶梅花盔,化为了刑天归来……
第223章 青空
11
带着血腥气味的风吹过华阴的莽原, 地上血色的夸父血逐渐再次便为银色,这场浩劫即将过去。
刑天将他胸口的那朵花递给皇轩烬。
在风中, 刑天手中的花颤颤巍巍地,像是随时会被吹落掉一样。
裂隙旁的女孩哭着, 哭她跳入深渊中的哥哥。
皇轩烬抬头看着朱镇明。
摘下了梅花看盔男人愣愣地,看上去竟有几分傻气。或许那个在万军中大喊着吾乃英雄的男人本就是个傻子。
突然刀光闪过,朱镇明的头颅被斩落而下。
男人黑色的头发滚落在夸父血中, 仍旧握着花的身体跪倒在地,露出他身后执刀的男人。
皇轩烬认出了那把刀——寸磔之刃。
这把刀是由数十把行寸磔之刑的刀熔铸而成,刀身附着杀伐暴虐之气,这把刀是被用来处斩罪大恶极之人的, 被杀死之人将会被那些被行寸磔之刑的怨灵折磨。
寸磔,那是最为残酷的刑法啊。
于是这把刀也被称为斩罪之刀。
能拿起这把刀的都是对所行之事绝无迟疑回转之人, 以身斩罪, 九死无转。
皇轩烬看着男人,近乎惊恐地后退着,他腿上的伤口深可见骨, 他只能在地上近乎可笑地挪着。那个样子像是街上行乞的瘸子。
他的面前闪过无数的画面,高耸的御座上男人冷漠地看着他,熔金色的炭火铺成的道路,倒落的巨人和它身侧死去的人……
男人却按住了他的腿, “你把在自己弄伤了。”
他低头看着皇轩烬腿上的伤,然后低头近乎虔诚地吻着他的伤口,“没关系, 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皇轩烬的身体都在颤抖着,维希佩尔却近乎温柔地揽过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维希佩尔抱着少年,听着风里燃烧的声音,“听啊,这就是我为你准备的盛宴。”
“当你回来时,所有人都会心甘情愿地为你献上骸骨。”维希佩尔割开自己的手腕,将血喂到皇轩烬嘴边,但少年只是死咬着嘴唇,维希佩尔却没有生气。
“耶梦加得是心甘情愿为你而死的,她为你献上了兽血;朱镇明也是心甘情愿为你而死的,他为你献上了人的魂魄,满是杀伐和痛苦的魂魄,和你一样的,经历过那场战争和死亡的魂魄。”
“伊登当然不是心甘情愿的,她的骸骨只是个引子,最后会为你献上神骸的是我。”维希佩尔低头用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抚过少年的脸,蓝色的眼像是阿斯加德的天空,“我,心甘情愿。”
他笑了。
男人仰起头,银色的长发被华阴燃烧的风吹起。
天幕是血与火的颜色——黄昏。
维希佩尔抱着怀里的少年站了起来,他立在燃烧的血色莽原上,背后万里长风,火卷残云。
12
舜井之中,数十道精铁锁链缠绕着芬里厄,他身上布满了狰狞的伤口。
“妈的,做得比我还狠。”
他无力地垂着头,尾辫上的红布条沾满了鲜血。
他的意识已经模糊,他只记得自己与维希佩尔厮杀了很久,那时他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杀了他。
他近乎疯狂而又偏执地想要杀了那个男人。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与维希佩尔无冤无仇地,但他就是想要杀了维希佩尔。
——为了那个人。
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身影。
可是,为了谁呢。他在这世上和赫尔相依为命地活了几千年,除了赫尔,他的生命中没有其它重要的人。他犯不着为了其他人拼命。
但他却又隐约觉得在他的灵魂深处有那么一个人,值得他拼上一切。
只不过那个人的身影被隐在了沟壑纵横的山穴中,他得把那些巨石挪开才能见到那个人。他很少去回忆什么,几千年的生命,太漫长了,回忆起来可是会没完的。
山涧中有水在滴落,他努力地清着那条路上的碎石。
因为他要找到路尽头的人。
舜井上方,黑色的羽毛落下。他眯起眼,透过蒙在眼睫上的鲜血看着那些黑羽。
他好像想起来了一些,想起来了阿斯加德的天,他身上被缠绕着沉重的锁链。
——他被诸神欺骗了!
他们用谎言将他囚禁在了阿斯加德,而他作为报复咬下了提尔的手臂。
他像是被诸神遗忘在了那里,他啃噬着岩洞旁青草过活,终有一日他要逃离这里,他要吞下日月,他要杀死阿斯加德的诸神!
他日夜撕咬着诸□□字入眠。
他的前肢被锁链磨得血肉狰狞,那是一次次挣扎后留下的伤。
不知是哪一天,他只记得是个落着雪的天气。他醒来后发现前肢的伤口上被系上了红色的布条。而少年坐在他身边,“我叫洛基,和你一样,也是活在阿斯加德的古兽。”
“我这不是活,是囚|禁!”他弓起了身子,警惕地看着少年,他咬牙切齿地说。
少年却仍旧只是笑:“我解不开锁链,不过绑上布条你应该会好受一些,冬天了,锁链可是很凉的。”
“何止是凉,简直是刀子割入我的肉。”他有些埋怨地说,感觉到少年没有什么危险之后他再次躺了下去,把头埋在前肢上。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把你囚|禁在这里,但哥哥应该有他的理由。”洛基坐在了他身边。
“哥哥?哪个是你哥哥?”他问。
“奥丁。”少年回答。
他抬起眼近乎惊悚地看着少年,但随即又低下了头,那个少年怎么做是他自己的事情,他犯不着管。
但他还是没忍住提醒洛基说:“神族没一个好东西。”
“古兽和神族有什么区别吗?都不过是活着的万物之一罢了。”少年却说。
他不知道这样度过了多久,只有少年会来这里,他有时会给他拿过来一些中庭的种子,种在他的洞穴旁。
洛基每次来的时候他都臊眉耷眼地,可后来洛基不在的时候他会啃啃洞里的荒草,想着下次洛基来的时候这里好歹能看上去干净一点,但每次啃完它又觉得还不如不啃。
这是他千年的生命里生出过的不多的烦恼之一,只与几根荒草有关。
后来少年再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伤,他说他要杀死乌特加德。
后来少年抱过来一个女孩,他说女孩叫赫尔,少年让他照顾他,他有些不太情愿,可还是把女孩留在了自己的洞穴里。
鲜血蒙住了芬里厄的双眼,他眯起眼看着舜井上方燃烧着的天空。他终于把那片洞穴前的巨石搬开了,他看见了曾经的一切。曾经的少年还有他自己。
可后来呢,他又为什么把这一切都遗忘了呢?
他的头炸裂般地疼痛,他看见很多,看见血,看见火。
他看见那个少年最后一次来见他的时候,他装作睡着了,可在少年走了的时候,他突然抬起了头,对着洞穴中深邃的黑暗说:“总有一天,我会给你自由的。”
“我现在也是自由的。”洛基说。
“不,你不是。”他说完这句话便再次躺下了。
那个少年于他一样,都是被诸神囚|禁在阿斯加德的,只不过囚住他的是锁链,而囚住少年的——是诸神的谎言。
芬里厄闭上眼撕扯着身上的锁链,他想起来了,这千年,他活着不过是要完成一个诺言。
——完成一个早已无人记得的诺言。
——给一个甚至不明白自己被囚|禁着的人以自由。
舜井之中,遍身鲜血地人痴笑着,井中被铜锈侵蚀的白骨如封藏千年的青金石,十二道铜盘上,绝美的少女骸骨上密布着复杂精妙的咒文。
芬里厄抬起头,他狞笑着。
血管暴开,肌肉被撕扯到断裂,他硬生生地将自己的右臂撕裂了开来。
一如千年前的那个冬夜,他咬断了自己的前肢。
13
七道沉重的青铜门在维希佩尔面前依次打开,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他怀里的少年死死扯着他的衣领,他腕间的鲜血染红了两个人的衣袖,皇轩烬伤残的双腿搭在他的手臂上。
山路尽头,青铜神木上系着的百万悬铃无风自动,肃穆如千年前的盛会。
那时羽衣的巫人躬身侍奉,桂酒椒浆,烂昭昭兮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