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役》TXT全集下载_28(1 / 2)
“我也是。”伊莎贝尔扒楞着面前的蛋糕盘说:“皇轩烬,你要是以后再敢再我用餐的时候过来我就宰了你。”
“好好好,你就是现在把我拖出去做成铁板烤肉也没问题。”皇轩烬心满意足地仰躺在椅子上说。
“你下午不睡觉要批文件是吧。”皇轩烬问。
“嗯。”女王点了点头,“最近的事情很多。”
“床借我用用,困死了。”说完皇轩烬把红色的军装外套扔到了地上然后直接扑到了伊莎贝尔那张铺满绫罗绸缎的床上。
“皇轩烬,男女授受不亲,这是东煌的话。”女王咬着牙齿说。
“没关系,我可以不把你当成女孩看。”皇轩烬毫不在意地说。
皇轩烬从床头翻出一堆毛绒玩偶,“女王陛下,这种东西要是让亚瑟帝国看到你基本也就亡国了知道吗?”
“皇轩烬,你放下!”
“你居然还有着一颗柔软的少女心,太娘了。”皇轩烬把自己埋进枕头里。
“睡你的觉!”伊莎贝尔抗议失败,只能任由皇轩烬在她的床上继续躺着。
伊莎贝尔吩咐女仆把剩下的空盘子收了起来,然后一个人坐在十几米的长桌上继续批阅着文件。
过了很久她突然说,“你最近又出现了幻觉?”
她没有回头,但皇轩烬知道她是在对他说话,“嗯。”
“昨晚是月望,你有好好待在黑塔上吧。”
“放心,我现在每到月望和月朔都会乖乖地待在黑塔上的,要是我那个样子被其他人看到,估计会被当成怪物受火刑的。”他贱兮兮地笑了笑,看着伊莎贝尔说:“而且我有乖乖吃药的。”
“嗯。”女王点了点头,“你最近都看到了什么?”
“还是那些东西,刚一开始看的时候会觉得很恐怖,很害怕。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他仍旧贱兮兮的笑着,“何况那些东西根本没有什么。”
“皇轩烬,绝望无论经历多少遍都不会减少任何一点。”伊莎贝尔仍旧背对着皇轩烬说,“我第一次被献祭的时候真的要以为自己会死在祭台上。”
“我感觉我自己光着脚走在炭火熔金上,周围有很多人看着我,他们看着我的目光冰冷而残忍。”她说,“那种绝望是从内心的最深处蔓延的,无论经历过多少回都会减少任何的疼痛。”
“是真的想要死掉。”伊莎贝尔说,“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再活下去有什么希望呢?那个时候我就这么想着。”
“我分不清究竟是我自己在这么想着还是那个走在熔金炭火上的人那么想。那种甚至想要死掉的绝望。”
“我仿佛是他,却又仿佛不是他。”伊莎贝尔说,“那种绝望那么深刻,只有亲自经历才有可能感觉的到。
但我又仿佛永远和所有的一切隔着一层毛玻璃一样,我所能感受到的痛苦和绝望比不上那个人所感受到的十分之一。”
她如今明明已经使帝国的女王,可再次回忆起当年那所有的一切,却会仍旧感到灵魂深处的战栗感。
“你逃了出来,你活了下来。”皇轩烬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绘制的圣天使加百列,双翅遮目,双翅遮脚,双翅飞翔,她手中拿着高贵纯洁的百合。
“这就够了。”他说,“过去的一切与你再无瓜葛。所有的痛苦和绝望也与你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第56章 神凰鸟
05
皇轩烬睡了半天, 醒来之后伊莎贝尔已经不在寝殿了。
他穿上地上的衣服向外走。
圣蔷薇王殿前的古尔薇格广场铺设着白色的石砖,皇轩烬有点没睡醒地走在那些石砖上。
突然像是听到有人在他身后叫他。
“——烬少主, 请慢步!”
皇轩烬整个人愣在原地。
烬少主吗?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
久到……连他自己都快忘记曾经有数万人如此唤他了。
那个人缓缓走了过来,皇轩烬转过身。
是汤若望, 伐纳的一名修士。
虽说他只能算是一名神父,但皇轩烬知道他其实是女王最为器重的内阁大臣之一。
当年那场第二次黄昏之役前,他曾奉女王之命到那艘巨大的东煌蒸汽龙骨船太一号上与皇轩烬进行交涉, 试图知道皇轩家的意思。
除了那一次的一面之后,皇轩烬再未见过他。
他本名亚当·约翰,汤若望是他在东煌的名字。
在那场第二次黄昏之役后,东煌的长庚帝也意识到了蒸汽机械对于国运社稷的重要性, 于是开始将大量财政投入少府监和将作监。
而汤若望便以神父的身份前往了东煌,获光禄大夫敕封, 供职于钦天监。
如今女王却将汤若望唤回了伐纳, 怕是伐纳真的要变天了。
看见汤若望,皇轩烬也没说话,半睁着眼上下看了看他。
汤若望身边跟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 看上去不是很机灵,手上捧着紫檀木匣。
就算是在东煌,紫檀木也是上好的东西,比黄金还贵。
皇轩烬都有点好奇那紫檀木匣里装的是什么了。
“多年未见, 烬少主可还记得在下。”汤若望身着一身白色神父袍,双手相覆垂在身前,他念着烬少主这三个字的时候语带谦卑, 像是面前的少年仍旧是那个手握权势的江南皇轩家少主一样。
皇轩烬上下点了点头,“记得。”
不过也就是有个印象罢了,其它的就什么都说不上来了,就连当年汤若望到那艘太一号上和他说了什么他都忘了。
“适才到近卫团未能找到烬少主,还以为今天碰不到烬少主了,幸而在这碰见了。”汤若望嘴角含着笑意说,他的笑意并不让人反感。
“你找我?”皇轩烬皱了皱眉。
“我为烬少主从东煌带了一点薄礼。”汤若望看向身旁的男孩,让男孩把紫檀木匣递给皇轩烬。
“喏,给你。”那个男孩有点没好气地说,他是这次汤若望神父回伐纳之后跟在神父身边的。虽然没两天,但他还是挺喜欢汤若望神父的。
汤若望神父不知道皇轩烬是个什么货色,他可知道。
这家伙可是曾经叛国通敌的三姓家奴,现如今又从女王的寝宫里走出来,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皇轩烬对男孩的无理像是毫不在意一样,掀开紫檀木匣。
匣中是一件猩红织金云锦长袍。
云锦是二十四诸国时期白羽帝亲自在金陵设立的织锦的官署——锦署所织造的官锦。
挑花结本、通经断纬,数十名锦署的一等绣娘数年才能织造出一匹云锦来。
八百年来在东煌只有皇室和皇轩家才能享用云锦,因为当年皇轩且尘好穿云锦,青溟帝甚至特许皇轩且尘着云锦入丹桂宴。
一众着绯红绛紫官服带金银鱼袋的官员中,独皇轩且尘一身月白色云锦,如风流好公子。
皇轩烬缓缓挑起那件云锦长袍,那件长袍上用金银细线绣着一只欲飞的鹤。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
“送我?”皇轩烬挑着嘴角笑了笑,抬起眼看着汤若望。
“也是碰巧得到的,想来也只有烬少主能配这一身红了。”汤若望低头近乎恭敬地说。
皇轩烬用手指捻着那件云锦衣,凉如青玉,滑如烟雾。
他半睁着眼偏过头去看汤若望,压着声音说:“神父还真是能碰巧,现如今东煌就只有皇室能用这云锦了。”
“烬少主是不打算接受在下的薄礼了吗?”汤若望问。
“要,当然要。”皇轩烬挑着嘴角笑了笑说:“有人送礼我还不要。”
然后便从紫檀木匣中拎起那件猩红绣鹤的云锦长袍,顺手搭在肩上。
猩红色的长袍从他肩上垂落。
“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皇轩烬说。
“烬少主走好。”汤若望缓缓躬身。
皇轩烬挥了挥手手,身上搭着那件猩红绣鹤的长袍转身走了。
汤若望看着少年的背影,那件垂落的猩红云锦衣如同要在少年的背上烧起来一样。
汤若望和皇轩烬的确只见过一面。
可有的时候一面能定下很多事情。
那年他奉女王之命前去那艘漂浮在海上的巨大龙骨船上去见那位江南皇轩家的烬少主。
他被引入幽长而深的穿廊里,东煌人还不习惯用煤油灯,船内的光线昏暗,铜灯上燃烧的银烛将楠木地板照亮。
引在他前面的是皇轩家的家臣毕方。
皇轩家是东煌除了皇室最为尊荣的氏族。
皇轩家的女儿向来比公主还要尊贵,因为她们到最后会成为皇后。
八百年来皇轩家出了上百名皇后、皇妃。
他来的时候便想:可惜了,这一代皇轩家只有一个皇轩烬。
他听说那名烬少主被称为东煌的神凰鸟,那是只有在盛世才能现身的瑞兽。
神凰鸟,见则天下大安。
不过可惜,如今的东煌早便已经衰颓腐朽,这位神凰鸟怕是生错了时代。
“皇轩”这么尊荣的姓氏西陆也少有人知道,没有人会真正关心一个腐朽的国度里发生了什么。
就连他对东煌的印象也不过是那些渡海而来的瓷器商人和茶叶贩子。
东煌自然也有过盛世,不过那也是五百年了。
五百年前是东煌的流火时期,那位承继了大辰朝百年国运的流火帝将东煌推向了盛世巅峰!
长安城内旗招如云,百里接市,朱雀大街上跑着官家的行马。勾栏夜夜灯火如昼,巨大的灯轮流转。
贵重的瓷器和丝绸在东西两市贩卖着。
就连西陆也有不少人通过那条驼铃古道去往长安,他们被东煌人成为色目人。
而那场盛世里,被人提起最多的还是那个倾尽了整个盛世供养出来的女人——望月皇妃。
望月,便是望日之月。
是最好最圆的那轮月。
可满了就该亏了。
荧惑之乱因她而起,五王领着十万兵马会与长安城下,而那个女人在钟楼万军前自刎而死,坠落黄砖砌成的城楼。
她死了,东煌的盛世也就完了。
那些盛世,那个女人都是过去的事了。
汤若望走在那艘龙骨船的行廊里,带着点惋惜地打量着这个衰落的帝国,这个八百年的氏族。
而那扇雕着饕餮纹的大门缓缓在他面前打开。
九枝烛灯照在昏暗的大堂内,曳地垂落的云雾锦帷幔拢着香炉和银烛的烟火。
手捧着鎏铜莲灯的侍女如潮水般缓缓散去,那位坐在半明半暗处的皇轩家烬少主缓缓抬起眼看他。
他至今也无法说清那一眼,孤傲,清贵,却带着盛世的繁华和喧嚣。
那一刻他仿佛感觉那些瓷器商人和茶叶贩子都散去了,那古老而辉煌的帝国缓缓在他面前露出一个缝隙。
自那个缝隙里,明月天光,八百里繁华,盛世的东煌。
而他只是一个窥探者。
商周时期青铜的编钟大珰齐鸣,刚刚出窖的青瓷在风中缓缓开片,长安城里初雪覆落百里的宫殿。
盛世煌煌,威仪万千。
……可那终究也只是一眼而已。
那位烬少主身上穿着一件猩红绣神凰鸟的云锦长袍,腰间系着黑色玄革剑带,裹着暗色锦靴长腿交叠在猩红色的绣袍下。
少年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而他将右手置于自己的胸口前,缓缓向那位烬少主躬身。
他至今还记得行礼时他的手掌下心脏的跳动。
对着他的行礼少年只是微微一颔首,那双眼半敛着。
后来他去往长安,见到了东煌的帝王,那位长庚帝高坐在龙椅上,阴戾的眼隐在冕旒后接受着众臣的朝拜。
那位帝王以天 | 朝上国的姿态迫着伐纳的使者跪拜。
而他想起的却只是当年那艘龙骨船上那位烬少主微微的一颔首。
他本以为要去过长安才算见过东煌的盛世遗风,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当年他便早已见过东煌的盛世。
汤若望看着少年搭着那件猩红绣鹤云锦衣的背影,皇轩烬像是没睡醒一样撞在了古尔薇格广场的柱子上,然后有些埋怨地看了眼柱子像是在怪罪柱子为什么在这,然后换了个方向继续半睡半醒地往前走。
汤若望将右手置于心口上,缓缓躬身。
一如他当年第一次见到那个少年时。
恭敬而满怀谦卑。
有些事一旦第一眼太过惊艳,往后他便再怎么衰败颓落你也无从怪罪,再看一眼仍旧愿如臣子般恭敬而谦卑地行礼。
一如当年的那个少年。
一如当年的那场盛世。
“神父,你怎么对那个皇轩烬这么恭敬呢?”捧着空匣子的男孩有些不太明白地问。
“你去过东煌吗?”神父直起了身,却仍旧目送着那个少年的背影。
“没有。”男孩摇了摇头,不明白神父问他这个干什么。
“那个少年抵得上半个东煌的盛世。”
06
“走吧,回车上把要奉给女王陛下的礼物拿过来吧。”汤若望看着那个少年的背影消失在宫殿大门处后对着身旁的男孩说。
“神父,你怎么能先把礼物给那个家伙呢?怎么也得先给女王送过去啊。”男孩嘟囔着说。
“怎么?你不喜欢皇轩烬。”神父嘴角带着点笑意问。
男孩看汤若望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就大着胆子说:“谁可能会喜欢那个人啊。”
“不喜欢他哪里?”神父问。
“恩……他,他。”男孩感觉明明那个皇轩烬讨厌的地方多了去了,可真要说什么却又一时无法说起,三姓家奴背叛者这些神父自己肯定也知道,而且皇轩烬叛国通敌和他关系又不大,又没碍着他,于是想了半天说:“我不喜欢他的名字!怎么会有人叫这个名字呢?”
“可他的名字又不是他自己起的。”神父有些好笑地说。
“那我也讨厌!怎么会有人姓‘皇’呢?”
“他姓‘皇轩’,是一个在东煌非常尊耀的姓氏。”
“比‘弗拉梅尔’还要尊耀吗?”男孩觉得伊利尔少爷的家族算是他知道的最尊荣的家族了。以炼金术的勒庞·弗拉梅尔为祖先,历历代代都为伐纳王室所倚重。
“犹有过之。”汤若望说。
“怎么可能呢?”
“你想听吗?”
“恩!”男孩这个年纪正是喜欢听故事的年纪。
“八百年前正是……”汤若望和男孩拿了要奉给给女王的礼物,缓缓走在圣蔷薇宫殿的长廊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