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即我谋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5(1 / 2)
江子羿摆手让他在一旁坐下,遂用手指着那阵型道:“这是吴琮改良过的雁形阵和圆阵,前些日子我与景灏出城偷瞧他们练兵,记下的。”
“公子真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平意见此阵型,这才明白,原来江子羿这些日子都在思索如何破阵。
“好啦好啦!”江子羿被他夸的面红,忙摆手示意他别再说话,而后才道:“雁形之阵前锐后张,绵延斜行,便于从后绕行,正对吴军善于伏击。”
平意点点头,只道公子真是学识渊博,不善带兵却能破阵。
只见江子羿指着案上的图案,接着道:“你且看,此阵双扬处是两队弓弩手,意在敌军入阵时将其压制其中,不得前进。左面是甲、乙、丙、丁四门,分别是两队手执长矛的步兵和两队重装骑兵,右面是庚、辛、壬、癸四门,与之对应,当你带军进入阵中,八门会分为四个方阵将你们围困其中,使你们不得靠近在阵中指挥的戊、己二指挥台。”
平意听完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在心中默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问道:“请问公子,末将如何破阵?”
江子羿有点点案上的雁形阵前沿,仍有伏奇备六个伏击点,这倒无妨,遂道:“此阵由温准带两千骑兵,摆锥形阵自丁门入,癸门出,突破中军指挥台将其打乱,届时再由你带五千人从中穿过,冲杀入第二阵。”
平意听罢,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见他明了,江子羿又将手指移到由吴琮亲自指挥的圆形防御阵。
起初江子羿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吴琮是怎样将八卦防御阵变换为性能良好,几乎让他找不出破绽的攻击阵的,可经过昨日吴琮攻城,他才明白过来,原来他调换了阵中的生门,死门,伤门。以致于入阵者稍有不慎就会首尾不顾,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正所谓“混混沌沌,形圆而不可败也”,此刻正被吴琮发挥到了极致。
江子羿用手指点点阵中的己、戊二指挥台,道:“吴琮的战车就在这里,待你破阵之后,务必将其一击致命。”虽说昨夜吴琮放他一条生路,可他为着中北此役能够敲山震虎,不免要决绝一些。
方才他思前想后,觉得吴琮的项上人头为帝党长势,最合适不过。是故平意若能削其首,收其兵,方能使两国安定,伊尹收心。
还未等平意应答,江子羿又道:“罢了罢了,放他回去。”
“公子为何?”平意不解,吴琮可是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江子羿安抚他坐下,向他解释:“吴琮若在,可保中山十五年内,不再举兵攻我。”这个理由很是有说服力,可平意却是为着昨夜他们逃脱,才肯还这个人情。
“末将听公子的。”平意不动声色的应承下来,而后又听江子羿为他讲解破阵之法:“这圆阵有甲、丁、丙、庚、辛、壬、癸、乙八门,你领骑兵从壬门入,吴琮必定变阵,恢复防御之态,待你入阵时会有南风起,你用树枝激起尘沙,遮天蔽日,士兵可用长矛破其阵,那时你直捣中军指挥台,放走吴琮,俘其士兵。”
平意脑子有些发懵,总觉得缺了什么,约莫一弹指的功夫,他才反应过来,江子羿还未告诉他,此阵生门在何处。
江子羿望着他愣了半晌,一拍脑袋,道:“丁为生门,不过你此战必胜,届时自可待其自溃。”平意直到这时才懂,他在脑子里反复念叨着这破阵之法,不知不觉就被江子羿送出帐中,走到了城下。
见他走远了,江子羿才又趴回榻上小睡,等待城外传来捷报。
平意与温准按照吩咐一前一后入阵,吴琮位于中军观战,起初见温准杀进阵中,进入丁门,竟激动的站上帅台擂鼓助威,三更鼓罢,吴琮见温准英勇,忍不住向阵中高声问道:“敢问来将姓名!”
温准在阵中拼杀,听其发问,怒喝一声,“吾乃信阳君护卫温准!”
吴琮大惊,腹诽到,这江子羿真是妙人,竟连府上的家生子都这般勇猛,偏他短命。吴琮猜测温准是为自己主人报仇,颔首望定他一阵,虽心有不舍,却下令,“杀。”说完便却行返回指挥台。
吴琮见温准越战越勇,即将破阵而出,这才重新警惕起来,正要变阵,就听左右来报,“雁形阵已破,平意领军入阵。”话音未落,一阵南风来袭,配平意骑兵拖着树枝,裹起一片烟尘,直令人目不能视。
既目不能视,那再站在帅台发号施令也就失去了意义,吴琮想罢,当机立断,下令全军撤退。
还未等他逃出云浮城外这片平原,就已传来军报,平意破疑兵后俘虏了三万士兵。吴琮大怒,愣在马上,骂道:“他平意才几个人!就算是三万个馒头,也要啃上个三天三夜吧!”满是不可置信之意。
左右不知如何回话,只得催着他赶紧动身,以免平意追来,众军不敌。吴琮领着一干残兵败将按原路返回,途经一线天时,峡谷两边竟得不同寻常,他动了动耳朵,暗道,糟了,有埋伏。
可他很是疑惑,江子羿昨夜大败,是怎么一夕之间变出这么多人来的。于是怀疑两旁皆是疑兵,遂派人查探,最后景灏吩咐人从峡顶滚下巨石,又从两处夹击。好在吴琮还有一个保命的一字长蛇阵,在此狭小地界极是好用,令景灏近不得身,最终还是让他领着几千残兵逃的无影无踪。
☆、昆山玉碎
这日, 伊束起早上朝,正睡眼惺忪的坐在铜镜前,之桃为她轻梳头发,见她仍昏昏欲睡, 便问:“太后可是昨夜没睡好?”若是如此, 得叫人奉上一杯清茶才好。
伊束闻言, 点点头,“做了一夜噩梦, 直到寅时才闭眼。”说到此处,伊束猛的想起梦中那光怪陆离的景象, 连带着人也清醒不少。
“太后梦到什么了?”之桃手里的动作不停, 仍然认真仔细的为她梳着如瀑的墨发,动作轻柔,像是浮在头顶的一片云彩。
伊束叹了一声, 忽而像记起什么似的, 对之桃问道:“我那个装佩玉的盒子呢?”她记着, 里面那块冰种帝王绿翡翠是江子羿从未离身的, 却在他们定情时送了她。
她仍记得,彼时江子羿把玉佩从腰间取下,俯身系在她腰间, 真挚诚恳道:“这是我,将他系在腰间,就如我在你身边, 环着,抱着你。”语气轻柔温暖,如春风和煦,融化深冬冰雪。
虽说古来君子玉不离身, 可她却从未见过江子羿更换玉佩,那日便忍不住问:“公子这块玉佩有何特别之处?”
江子羿听罢,哑然失笑,向她解释:“不过是怪力乱神之说。我出生时瘦弱,只得三斤,君父与母亲将我抱去紫云宫算命,那道长说我月令为用,天干又透,逢生格局最高,需以玉养身,否则天不假年。”
他说时语气轻快,却让伊束倒抽一口冷气,原来这块翡翠与他命理相连,那他心甘情愿将这翡翠赠与自己,岂非是把他的命也给了自己?
伊束想到此处,心中感慨万分。
自从与江子羿争执后,她就将那块翡翠给放到盒子里藏了起来,时日一长,连她自己也不记得放在哪里了。
之桃默了一会儿,为她最后挽了个髻,适才回话,“奴婢给您拿来。”原来,伊束那日大怒,将玉佩取下后放在木柜里,不肯再用,她想着是江子羿赠的东西,便收到后殿的藏宝阁去了。
伊束点点头,遂愣在坐上,望着铜镜里发呆,脑子里也不断闪过昨夜梦中的景象,江子羿满脸血污,胸前插着一支箭矢,表情痛苦不堪,追着她,求她救他。
“太后。”喜欢立在身后,轻声唤道:“拿来了。”惊得伊束一身冷汗,不由得眉头轻蹙,带着几分怨气望着镜中立在身后的之桃,之桃被那阴鸷的神情吓得几要腿软,遂躬身颔首,不再去看。
伊束回身,打开那金丝楠木的盒子,只见盒中的翡翠已一分为二。她望着翡翠呆坐半晌,又把盒子关上,只在心里念着,怪力乱神不足信,遂起身去参与朝会。
殿上,伊束同一干大臣正商讨伊尹何时回京之事,只听殿外传来晋阳急报,上殿时那驿使胳膊上裹着孝布,将军报呈上。
众臣属皆大惊失色,片刻后就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起来,江昭见状,也是心惊肉跳,此行出征之人当中,战死后能令全军带孝,必是景灏、江子羿之流,他忐忑不安的起身,正欲接过那军报,就被伊束一手抢去。
伊束心态平和的翻开军报,其中先是汇报了此战大胜,而后褒扬参战将士,再后洋洋洒洒的赞美在江子羿此战中的指挥之功,最后才是“信阳君领兵攻城,不慎中箭身死,中北痛失栋梁,当做万古国殇,望天子节哀。”
这是典型的平意的奏疏的风格,如先帝去世时他说的话那般,令人能够切身体会那份心痛,伊束看到此处,只觉胸中烦闷,殿中一切都平静下来,她的眼前短暂的黑了片刻,仿佛天地失色,只余一片混沌。
约莫一弹指的功夫,只见伊束若无其事的合上奏折,嘴边漾起笑意,对众人道:“江子羿死了。”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与调笑。
众人还未从这噩耗中反应过来,就见伊束起身,手里紧紧捏着那份奏折,刚走到殿门,仰天大笑两声,心头大恸,就身子一软,昏倒在地。
众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扶起太后,直到这时,江昭才从一片痴恨中醒悟,他瑟缩着身子,眼神呆滞的指着角落的御史问道,“公叔走了?”
御史听罢,连忙伏跪在地上,高声道:“皇上节哀啊!”再抬起头时,已是老泪纵横。
江昭起身,失魂落魄的走下龙椅,只见官员跪了一殿,他如溺水一般,耳边灌进的尽是杂音,臣属的哭声在他听来并不真切。
他静默无声的在殿中走了一个来回,最终走到江子羿配着长剑常站立的地方,望着上首空荡荡的龙椅,恍惚间,他见到自己的父亲,正揣着手坐在殿上,笑意吟吟的打量着他。
直到这一刻,他忆起从前,在他第一次参加朝会时,江子羿抱着他,叔侄俩穿过太和殿外的长廊,檐上的铜玲被风掠起,响起泠泠水声。进门前,江子羿把他放下,蹲着身子与他四目相对,温柔坚定的嘱咐道:“儿啊,你可一定要顶住了。”
想到此处,江昭深吸一口气,将方才蓄满眼眶的泪又倒了回去,他回首,望定殿外一阵,眼眸深如一潭黑水,失去了往日的活分,更添几分坚毅。
无人知晓,他脆弱而不安的内心世界就此崩溃,他没有流泪,甚至是无声无息,就接受了江子羿离世的消息,因为他已经明白,在意失去这样的情绪给他带来的损失,已远高于失去本身。
直到晚间,伊束方从噩梦中醒来,她猛地睁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之桃见状,连忙将手中的帕子拧干,上前为她擦去汗水。
只见伊束双目圆睁,坐在床上咳得心神不宁。片刻后,才如梦初醒一般,以双手遮面,失声痛哭起来,之桃见状,迅速屏退了高泉宫所有当值宫人,只余自己守在伊束身旁。
伊束悲切的哀鸣,拿起床边的奏折,她垂首望着手中的折子,眼前越发朦胧起来,同时身子无声的抖着,豆大的眼泪砸到纸上,墨迹渐渐被晕开,半晌,只听她喃喃道:“桃桃,这是真的吗?”
之桃不忍,从她手中抢过那份奏折放到桌上,“小姐,您别再看了。”说着,她就从枕下摸出那方苏绣的方帕,为伊束拭去眼泪。
伊束无声的躺回床上,侧着背过身去,之桃立在一旁不知所措,半晌,只见伊束抬起手,向后扬了扬,带着哭腔道:“把折子送去长安宫罢。”待到之桃的脚步声消失在殿外,她才又无声的痛哭起来,像是心上被扎了两个血窟窿,她想抓些东西填补,却怎么都空洞洞的,永不见底。
接连几日,伊束都如被抽干心力一般,不再理政,而是枯坐在高泉宫后殿的廊下发呆,她眼前成日映着的都是她与江子羿的过往,从东岳庙前擦身而过到大吵一架,所有酸甜苦辣,都过了一遍。她第一次从心里萌生了退意。
只是江昭不知怎的,竟领着朝臣一起到高泉宫在跪着,请求太后理政,她心绪大乱,一时之间,竟分辨不出他们是真情还是假意。
如此情形一直持续到江子羿尸身回京。
那一日是京城夏季里难得的暴雨天,伊束身披孝布,坐立不安的站在太和殿前,她仰头望天,乌云密布,闷雷滚滚,似乎正应了平意所言,“痛失栋梁,累上苍落泪”。
在通往皇宫的十里长街上,熙熙攘攘的百姓都静静的站立在大道两旁,自发禁声,庄严肃穆的目送着由四匹马拉着的灵车,由晋阳王扶着,而景灏带领的骑兵紧随其后,都在长矛上绑上了招魂幡,恍如一片白色枪林。车队缓缓驶进宫城,直到消失无踪,犹如被吞噬一般。
队伍进入宫城后,由十六名江子羿的亲卫抬着巨大的金丝楠木棺椁,领着众人穿过甬道,在他们身后,是三队二十人的送葬队伍。
队伍一进入伊束视线,她就提着裙子,疾步穿过长长的石阶,正要到时,却忽然萌生退意,她对那巨大的棺椁望而却步,愣着不肯上前,直到江昭从他身旁掠过,她才醒悟过来,跟着一道上前。
江昭伸着手,还未触到那棺椁,老远的就嚎啕起来,“公叔!公叔啊!”他的眼泪被吹到风里,伊束呆立在他身后,无声无息的流着泪。过了半晌,她才蹒跚着上前,用手细细抚过棺椁。
平意护送江子羿尸身入京,此刻披麻戴孝立在一旁抹着眼泪,想到江子羿的嘱咐,她一刻也不敢懈怠的密切关注着伊束的一举一动,只见她隐忍着眼泪,咬紧牙关,面部肌肉隐隐颤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