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即我谋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9(1 / 2)
“请太后亲笔御书。”江子羿不做纠缠,吩咐人呈上笔墨纸砚,静等她书成。
殿中静默半晌,都在等着伊束手书,王玉将诏书呈上江子羿后,上阶梯时一抬眼瞧见江昭气极,眉头紧锁,身子微微发抖,显然心里难受至极,而江子羿在专心看太后诏书,并未发觉他的不甘与恐惧。
不多时,江子羿收好诏书,向伊束躬身行了个大礼,道:“请太后明日起与皇帝一同升殿听政。”众臣闻言,恭贺礼成,随后散朝,便三三两两各自结伴离去。
伊石与御史大夫一道出了殿门,“恭喜上将军。”御史客套。
“理当老夫感谢老哥哥啊!没您谏言,她哪能听政呢?”伊石也与他客套,而后才说正事:“今日江昭才说,各部官员不做变动,恐怕左相之位,还要劳烦老哥哥多等上一阵。”
御史对少帝此举无可奈何,但仍然想搏一搏,江子羿今日对太后之事答应的如此干脆,想必已有防备,自己不能操之过急,遂回伊石:“无妨,将军办事,老夫信得过。”说罢,二人又寒暄着出了宫门,才分道回府。
不多时,淅淅沥沥下了场小雨,雨水从檐上滴落,一颗颗砸到地上,溅起水花,为这炎热的夏日散散热气。江昭先行到侧殿外的回廊下站了一阵,伊束紧随其后,等着宫人前来送伞,见他盯着园中翠竹发呆,没忍住搭话:“皇上还不回?”她不想江昭因今日之事与他离心。
江昭怕了伊石,此时连带着厌烦她,所以并不搭话,一时间廊下静的只能听见雨水滴到檐上和地上的声响,王玉见状,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回太后,皇上自幼喜爱微雨天,这会儿应当不会回了。”
伊束点点头,在江昭跟前蹲下身子,用手握住他的手,没头没脑的说道:“不论今后如何,昭昭儿与小娘,都是朋友,好吗?”这是皇帝驾崩那一日,江昭去频阳宫陪她用膳,走时对她说的,那时她感叹于江昭对自己的真诚,心头涌上一阵暖意,原本以为稚子之言自己不会当真,可今日见他为着政事对自己不理不睬,终究还是难过。
之桃与王玉在一旁听着,都噤了声,那一日江昭对伊束,真挚诚恳,可惜短短两月,已是物是人非。
江昭听罢,鼻子一酸,几要落下泪来,可一想到今日伊束的野心发言,他就无法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与她亲近,以后或许会,可此时,着实做不到。他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憋回去,继续望着园中的翠竹。
此情尴尬,“太后,伞来了。”之桃打破了沉默,伊束见他仍然生气,便不再纠缠,只留着念头,等他气消了,再来向他示好。
伊束走入雨幕,撑着一把油纸伞,行止间终于有了几分江南女子的温婉多情。
江子羿姗姗来迟,并不知道江昭是在这里等他,见他站在廊下,便开口唤道:“昭儿,快回吧!”他催促着,经历了今日之事,回去要与他谈心,要开解他,免得他患得患失,得了心疾。
当江子羿的声音传入江昭耳朵里时,他刚才收回去的眼泪又涌了上来,他转身,与江子羿相对而立,就那样静静的抬头看着他,与他四目相接,万分委屈,眼里的泪水片刻后,就大颗大颗的都落了下来,往常他哭必定要闹上一番,今日却悄无声息。
恍惚间,江子羿竟像回到五年前,那时他为再次修改律法,乘着游船,独自南下大梁游学,以期学习列国律法之精髓,再融进中北国情,原定半年期限,他一路游玩,考察,竟生生拖到次年盛夏时节才回到京城。彼时江昭四岁,自记事起就与他亲近,如此一年没见他,便心心念念的在他回宫之日跟在皇帝身后,躲在太和殿侧殿廊下等他下朝。
那日也是盛夏微雨,江昭如今日一般站在他身前,抬头与他对视,鼓着嘴巴撒娇的等他抱起自己。
江子羿躬身将他抱起,江昭狡黠的对他身后的皇帝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似在炫耀,江子羿抱着他向前行了几步,江昭抬头亲过他的侧脸,江子羿将他往上掂了掂,江昭又接连亲了两下,而后搂过他的脖子将他抱得很紧,良久,才在他耳边悄悄说道:“我好想你。”
彼时江子羿低声应他:“小叔也想你。”
今日却不同,江子羿抱起江昭,还未走几步,就被他的眼泪打湿了衣襟,他能感受到江昭在他怀里抽泣,能感受到他的不甘和不安,却不知该说什么话才能安慰他,只能毫无章法的一下下轻抚他的背,过了许久,才低声道:“她很笨的。”似乎这样就能让他心里好受些。
伊束回首,见叔侄二人抱在一起,慈父孝子状,她想要瓦解他们的联盟,很难。她与这叔侄二人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僵成这个样子,她也不想,可若今日不表明架空少帝的态度,那站在将军府身后的世家贵族,便又要蠢蠢欲动了,到时安抚他们,远比安抚江昭来得困难。
伊束身处太后之位,着实体会到了自己要护住江昭到他羽翼丰满时的艰难,稍不注意,就会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的境地。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现在对男主感情可以归类为,正好长在她审美点。
换个人长成这样她也可,所以老想着面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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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石告病
叔侄二人回到长安宫后,江昭已是泣不成声,江子羿将他放在书案前,与他相对而坐,待他哭累了,停下了,才道:“你只需好好长大,伊石父子交给小叔料理。”说罢,伸手替他擦去了眼泪,泪水触及他的指尖,他第一次有为人父对孩子的疼惜。
江昭哭得脑子发懵,待过了许久才冷静过来,问:“伊束不安好心,我当如何?”他想到父皇生前警告自己的话,便半分好颜色也不想给伊束,索性直呼其名了。
“她什么也不会,咱们看她笑话。”江子羿不愿他小小年纪就对身边人满腔怨怼,如此来会违背皇兄的心愿,所以并不向他描述伊束此举于他而言有多么有威胁性,她又多么有野心云云,而是为他设置了目标:“十年内,你要让她将皇权双手奉还,这才是本事。”
江昭点点头,又问:“我往后如何对她?”他很清楚自身年龄的优势,所以并不愿意放弃能麻痹伊束的这一点,又唯恐江子羿说他没骨气,于是这样问。
从内心来说,江子羿不愿江昭与伊束太过亲近,小孩子总会无意间失了分寸,而他言下之意又会太过委屈自己,于是教他:“以礼相待。”
“昭儿懂了。”江昭有了主意,应声吩咐王玉:“这便叫她搬进高泉宫罢。”他总归要出一口气才是。
王玉领命出殿。
江子羿见江昭这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却突然觉得有些看不透这个侄子了,他能在极短时间控制自己的负面情绪,甚至能对厌烦之人笑脸相迎,能盘算如何示弱令对方失去防备。不禁想到,终有一日,他会不会也要小心翼翼的观察,江昭对他的笑脸背后有没有厌烦与忌惮。想到这些,江子羿背心的寒意就窜上头皮,让他在这炎炎夏日里打了个冷颤。
他终于能体会伊束面对自己时的感受,于是对江昭道:“皇上往后对臣莫要再自称孩儿,你要记住,你是一国之君,断然不能低人一等。”虽说这话说了拉开叔侄关系,他心里不好受,可却是事实,他受不起江昭再自称孩儿。
“公叔何意?”江昭似乎发现了他的盘算,开口追问。
“皇权是至高无上的,既居帝位,就要有把握皇权的决心,而不是为皇权所累,你可明白?”江子羿只想提醒他,他是天生的统治者,不必为巩固皇权而委屈自己,即便是对他的公伯,公叔。
江昭诧异万分,他一向认为自己礼敬大臣,礼敬宗室长辈是不变的规矩,遂问:“公叔何出此言?”
“你须得明白,君为臣纲。满朝文武是你的臣子,应当他们对你礼敬有加,更要他们遵循你的意志,公叔是其中一员,自然也不例外。你要时时刻刻有为君者的气度,朝堂之事,你有自己的见地,他们便不敢再将你的话当作儿戏,可懂了?”江子羿向他言明要尽快成长起来不仅仅指年龄,而是思想。
江昭脑子里一闪而过今日伊束独独询问江子羿而不询问自己的事,立时领悟了这番话,遂开口问:“我要独当一面?”可他还是拿不准江子羿突然与自己说这些话是试探还是真心。
“你明白了!”江子羿见他明白,由衷的称赞,而后又道:“公叔只能替你出主意,不能替你拿主意。”这是决意要他万事要有自己的主意,不可为任何人、事更改。
“谢过公叔!”江昭俯身行了个大礼,江子羿放权,是他求之不得的,虽然知道自己能力不足,可他仍然不愿意被当作傀儡一般,在江子羿操控下处理国政,事事以他为尊。今日这番话,才令他真正叹服于江子羿的赤诚,不由得想起父皇曾告诉他,无论如何,要与公叔肝胆相照。
自太后临朝听政后,伊石接连告病几日,起初众人都以为他是为了避嫌才称病不上朝,而后经过伊尹解释,才知道伊石当日回府就发了一场热病,而后就卧床不起了。伊束担心得紧,派太医去将军府为父亲诊治,太医回宫后回禀,伊石是心力交瘁,须得好好调养一阵,才能恢复如常,伊束心中放心不下,不知父亲为何力竭,便向江昭说明缘由,想要出宫回府探望父亲。
江昭不咸不淡的询问了太医,确定伊石并无大碍才准许了伊束出宫。
将军府是一座六进六出的大院子,阖府绿植茂盛,天然便形成一道绿幕与外界隔绝,可也给了宫中派来的影子极好的藏身之处。后院中有一湖心亭,位于荷塘中心,一座木桥连接两端,往常夏日夜晚,一家三口最爱在此处歇凉,听骤雨打荷叶,今年却聚不齐了。
伊束刚入府就迎来绵密的一阵小雨,她如寻常那般,提裙跑进廊下,伊阳上前行礼:“老奴见过太后。”伊束伸手将他扶起,有些不悦:“阳叔,您不必如此!”他还是想回到将军府有家的温暖。
伊阳摇摇头,回道:“不可。”随后做了个请的姿势,带她回正厅入座。伊束却不急,只问:“父亲呢?”
“将军在湖心亭。”自伊石病后,伊阳也是愁断了肠,这厢见伊束回府了,才松了口气,终于有人能开解将军。
伊束应声,接过小厮手中的油纸伞,粗浅吩咐了几句便独自前往园中寻找父亲,穿过长长的回廊和拱形的院门,映入的眼中的是父亲立在亭中,背着手望向湖面。
“江岐啊江岐!”这是伊石的声音,直呼先皇名讳,带着几分感叹。
伊束并未出声,只是撑开伞,迈着动静极小的步子走上木桥,一走进便听见父亲又说:“你这个后生,心智坚定,又与臣工坦诚相待,本该成为一代明主。可你要行文治,怎能先用世族开刀,那是国之根基!你怎么就不明白!”伊石说完,已是眼眶湿润,悲不自胜。
伊束愣在原地,这才明白,原来父亲并不是一味要与先帝作对,而是苦恼于他本末倒置,引起世族公愤,联合起来与他对抗,才落得个君臣离心的境地。伊束又向前行了几步,伊石声音渐低,身子也随之佝偻下去,伊束站在桥上,只听父亲情凄意切的哭道:“江岐!你盛年病逝,老臣心疼啊!”
在伊束印象中,她上一次听父亲如此哭泣,已是母亲过世时的事了,那时父亲凯旋回京,还未来得及入宫领赏便回府照看兄妹二人,起初情绪平平,与儿女有说有笑,而后几日便是将自己锁在房中,不吃不喝,三日之后,伊束再送饭菜进去,只见父亲双目绯红,声音喑哑,跪在母亲灵位前直不起身子。伊尹问他,“父亲为何不在收信当时卸甲归家?”
伊石抬起头,说不出话,只用手指在伊尹手中写下四个字:国破家亡。伊尹那时气上心头,竟指责父亲:“愚忠!”而后拂袖而去,只留伊束立在门后失声痛哭。
而今又见父亲如此痛心,伊束心中五味杂陈,明白了在他心中,先有国,而后才有家。良久,才哽咽着唤道:“父亲。”
伊石回身,擦了擦眼泪,短短几日,他竟似苍老十岁,头发花白,一张脸皱纹横生,他深吸了一口气,对伊束招手,道:“囡囡归家了。”带有几分惊讶与感慨。
“父亲为何不向先帝言明方才的说法?”伊束不解。
伊石兀自坐在石凳上,饮了口清茶,才问:“咱们家可是世族?”
伊束摇头,难道因为不是老世族,便不能进言,未免太过牵强。
“你也知道,我们不是世族,父兄又皆为武将。当年官位虽高,爵位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公乘,尚比不过如今的景灏,若公然反对江岐新政,可知会陷于何种境地?”伊石反问,许多事情不必说得太过透彻,自行领会是为上策。
伊束默了一会儿,恍然大悟过来,“若那时提出反对,将会被树立为反政典型,乃至被江子羿找到机会,连根拔起,那也就不会有今日之将军府了。”语气中有几分勘破玄机的激动,她如今以为高深的,不过是政治普遍现象罢了,就如下一盘棋,棋道有时不是最重要的,而是要关注大局,更要保持清醒,不能因小失大,才有可能取得最终胜利。
“江子羿心智更胜于江岐,一个江岐,尚能将你父兄压制六年之久,如今你要独自面对江子羿,不论与他交手或是联手,都要有自知之明,万万不可自作聪明,引他防备。”伊石一想到江子羿处理世家贵族那雷霆手段,也是为女儿捏了一把汗。
伊束听罢,心头一震,前几日她才觉得江子羿不如哥哥稳重,自己应付他应当问题不大,可今日父亲一番话,又让她迷茫了,这江子羿,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于是尴尬开口:“可他如今,已经很防备我了。”
“也是为父糊涂,竟忘记告诉你,要在他跟前谦虚谨慎。”伊石说完,咳了两声,而后又接着说:“这几日为父没去上朝,你兄长说你只会与朝臣打马虎眼,对于政事没有半分见地,这样下去,惹众人耻笑不说,更是会消耗将军府人心。”伊石为她这事,焦头烂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