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带季候风》TXT全集下载_33(1 / 2)
韩沉西跟着检修工人忙前忙后好几天,转眼到初七,年过到了底。
弋羊准备返校, 和韩沉西商量后, 约好一起走, 定九号的机票。
初八那天,韩沉西闲下来,想着走之前再到柳泊涟墓地前看一看,同时,也该跟舅舅打声招呼, 他便开车去了板桥。
柳思杰请他进屋,屋里不见柳丁,韩沉西问她人呢,柳思杰说,昨天开学回学校了。
当即,韩沉西默骂这丫头长成了个白眼狼,都进城了,却没想着在县里停下,到家里跟他说声“再见”。
碰巧,柳丁走后,柳思杰打扫她的房间,发现书桌上,她所有的课本以及寒假期间常翻阅的几本资料没带到学校去。
柳思杰看里面各种题目旁,笔记标记的工整有序,担心她平时会用到,便麻烦韩沉西抽空帮忙送过去。
柳思杰:“你舅妈身体不好,实在是离不开人。”
“一家人客气什么。”
韩沉西把书接过来,没再逗留,驱车赶去柳丁的学校。
封闭式的寄宿高中,上课期间严禁校外人员出入。
韩沉西敲开门卫的接待窗,本打算登记个人信息后,让门卫通过广播喊柳丁到校门口来。哪知,门卫告诉他说:“今年上级盯得紧,不让补课,开学安排在正月十五之后了。”
韩沉西好一阵没回过神,心里琢磨:没开学,这丫头去哪了?
慌忙给她打电话。
接通后立即被挂断了。
很快,一条短信发过来。
【哥,我在上课。】
韩沉西皱起眉头。
【我就在你的校门口,跟老师说一声,下来一趟。】
等了一阵,消息像石沉大海,没了回复。韩沉西再次拨通柳丁的电话。
漫长的嘟嘟声让韩沉西的心口一下子攒了一团怒火。
在他以为她又要挂断时,电话突然接通。
韩沉西清楚地听见“轰隆隆”的响动,那是铁轨与列车接触发出的声音。
“你在哪儿?”他厉声责问。
柳丁心虚,不敢吱声。
“说话——!”
总是得不到准确信息的回应,韩沉西耐心消耗殆尽,脾气一下子爆了。
柳丁吓得心里一咯噔,莫名感到委屈,眼睛蒙上一层水雾,抽抽噎噎地说:“火车上。”
“去哪儿?”
“西安。”
“干什么?”
“玩。”
“还在说谎!”韩沉西冷笑,丝毫没有心情和她继续周旋,他命令道:“下一站下车,我现在去接你。”
柳丁哪敢忤逆,她向来乖巧知礼,特别是这些年活在韩沉西的护翼之下,像朵温室的小雏菊。因家庭所累,该受的苦难全然没有压在她瘦小的肩膀之上。
她感恩境遇,因此懂事以来,就告诫自己,要听话,少惹麻烦,要对得起姑姑的栽培。可是这一次,她大胆撒谎,不过是想见个人。头脑发热的冲动,让她没有顾忌后果。
而此刻更让她忐忑的是,小心翼翼瞒着韩沉西的心思,怕是要暴露了,她不知道到时会是怎样的血雨腥风。像被丢进波涛汹涌的大海里惩戒,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淹死了,死之前,本能地求助,她紧急联系了弋羊。
弋羊当时正在收整行李,接到她的电话,听到她急切地说:“弋羊姐,我做错事了,你帮帮我吧。”
弋羊吓一跳,后来安抚她的情绪,在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得知这丫头竟然偷偷摸摸独自去了西安。直觉要出事,她拿起外套就往外跑,边跑边给韩沉西打电话。
“我和你一起去,我知道小柳去西安的原因,路上我慢慢跟你讲,你不要着急,好不好。”
......
柳丁在渑池站下了火车。
渑池是个破旧的县城,火车站小而脏。售票大厅人满为患,到处是扛着包裹远去打工的农民工。
柳丁抱紧书包,在售票窗口对面,靠近推拉门的位置找了一隅空隙,贴墙蹲着。
煎熬了将近八个小时,深夜两点,韩沉西和弋羊匆匆赶来。
韩沉西铁青着一张脸,人群中找到她,二话没说,领着她走出火车站,站到车门旁。
他两手掐腰,居高临下盯着柳丁,似乎在克制火气,他不断地深呼吸,好久才开口问:“你俩什么时候开始的?”
冷风刺骨,吹打在脸上刀割一般,柳丁冻得发抖。
她偷偷瞥一眼弋羊,弋羊回视她,平静地跟她点点头,柳丁才敢说出实情,“没有开始。”
韩沉西:“他让你去找他的?”
“不是。”柳丁鼻尖通红,“是我自己要去见他的。”
“不打招呼就敢过去,”韩沉西气不打一处来,讥讽道,“也不想想人家愿意见你么。”
“韩沉西——!”
弋羊攸得抓住他的手臂,低声喊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警告。
方才这句话说得过于严重了,会伤害一个女孩子的自尊心。
果然,柳丁嘴巴一瘪,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眼泪珍珠豆似的顺着脸颊哗啦啦地流。
一直以来确实是她在一厢情愿,通过聊天软件传递出的心意,得到的回应少之又少。可也正是因为少,她才想要去求证反复猜测的答案。
她闷声憋着哭,模样可怜又无助。韩沉西无力骂出口,沉默半响,说:“上车,回家。”
柳丁攥着拳头,没有移动。
已经到了渑池,再有一站就进入陕西地界,仿佛要见的那个人马上就出现在眼前,性格中少有的固执以及青春叛逆期身上形成的一点点反骨,让她在这一刻选择与韩沉西对抗。
“不愿走是么!”韩沉西额头上的青筋因为情绪的大幅波动涨了起来,“好,你现在给他发一条短信,他一天之内回复你,我亲自送你过去!”
柳丁哑火。
韩沉西吼道:“做事之前能不能动动脑子!”
没有休息,连夜折返。
一路上,车里的低气压压得弋羊喘不上来气。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感受韩沉西的暴怒,她一直认为他是一个“快乐主义者”,在不触及底线时,极少较真。今天的恼怒,弋羊猜想,他心里大抵有道坎。
临近中午赶回望乡,而他们是下午三点半的飞机。
弋羊提议:“改签吧,明天再走。”
“赶得上。”韩沉西说,“返程高峰,明天的航班不一定有座位。”
再者,他知道弋羊找了份实习,公司要求这两天报到。
将柳丁送到板桥,韩沉西因为还在气头上,板着脸对柳丁说了句极具威胁性的话:“我警告你,仅此一次,再有这种情况,我打断你的腿。”
柳丁呜呜咽咽地哭。
韩沉西从车里揪了两张面纸塞给她,说:“眼泪擦干净了,再进院门。”
他载着弋羊走了,去取各自的行李。
将车送到厂里,还给柳思凝时,柳思凝不舍地说:“我送你俩到机场吧。”
韩沉西傲娇地一甩头,说:“不!无事献殷勤,你必不安好心。”
柳思凝:“......”
拉着弋羊拦了辆出租车,紧赶慢赶没误机。
坐到座位上,弋羊喘口气,想想,给柳丁发了条短信。
【考上大学吧,那样有资格跟你哥谈判。】
等飞机起飞,弋羊忍不住问韩沉西:“很难接受吗?”
韩沉西脸色难看,他嘴唇紧抿,没有回答。
他的观念里,他和柳丁的亲缘关系等同于柳丁和范胡的。他从来没有想过柳丁会对范胡动心,这也是为什么,弋羊用“西安”旁敲侧击的提醒他,他始终没有察觉。
“柳丁跑去找他,有我一半的责任。”弋羊将大年初一那天,她和柳丁的对话详述给他听。
韩沉西勉强笑着说:“是你的行事风格。”
弋羊:“对不起。”
韩沉西:“要道歉也应该是我吧,糟心事连累你跟着奔波一夜。”
弋羊微微一笑,不予计较,扭头望向窗外。
只是,过了一阵,她突然记忆久远地说:“大二那年我去澳大利亚找你,下了飞机,机场人来人往,陌生的面孔,还有明明学过却怎么都看不懂的单词,其实很害怕。”
韩沉西胸口五味杂陈,但他没说什么,仅仅握紧了弋羊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两章,一章尾声,一章番外。
第84章
抵达即分别。
交集的生活又将被迫进行支离破碎的切割。
大四下, 所有的课程结束,弋羊准备毕业设计的同时,进入一家船舶工艺研究所进行实习, 虽然入职实验部, 但起步阶段做的基本是杂活,包括但不限于文件归档、领料、样件的进程跟踪以及帮忙修改验收报告等。
她每天学校和公司之间往返,乘地铁要一个半小时, 早出晚归, 成了宿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忙人。
而远在另一座城市的韩沉西, 逐一问候了去年合作的几家厂老板, 继续与他们周旋。他关系打点到位, 再加上生意往来中态度诚恳,逐渐有了些值得信任的口碑。所以, 等开年, 货进厂,即使有了些譬如不好包浆的小问题,电话里解释一番, 对方勉勉强强接受,没有刁难他,更没有像去年那般, 强硬地逼着他出面解决。
一下子少了许多跑来跑去的麻烦, 他渐渐腾出空闲时间, 开始拿现钱倒腾高支纱线。
三月下旬,上海国家会展中心举办春季纱线展,他跑去观展。
展区很大,参展商几百家,来自全国各地。
因为定位是全品类纤维纱线一站式采购平台, 往来其中的多是穿着西装革履,胳膊肘夹黑皮钱包的土豪老板,左右有一两名助理或者生产产长陪同,将“财大气粗”的范儿拿捏的非常到位。
反观韩沉西一袭长风衣、牛仔裤的打扮,显得格格不入,但或许因为他长相清隽,表情严肃时颇有贵公子的气质,好几家展商在接待他时拿出了百分百的热情,甚至,邀请他参加了一场技术交流会。
虽然进去会议室后,看着稀稀疏疏的几个人,他严重怀疑自己是被骗进来冲人头数的。
知名专家站在演讲台前,端着一副学者的架势鼓吹技术革新,宣传“低碳”的环保理念,并号召大家拿出社会责任感,建设行业的生态文明。
要不是韩沉西真实的在商城摸爬滚打几个月,光听他的发言,几乎觉得自己是加入了一项拯救全球变暖的环保组织中。
有用的信息很少,甚至还与事实相违背。韩沉西想着自己现阶段不过是一个勉勉强强能养活自己的个体散户,可发挥的余热着实有限,不再浪费时间,默默从后门溜走了。
到停车场取了车,导航至弋羊的公司。
他没跟她提前打招呼,因此等到弋羊下班,从楼里走出来,看到他,诧异地问:“你怎么有空来,这个星期不忙吗?”
“忙啊。”韩沉西使眼色,示意她系安全带,“但我打个电话能把事情解决了。”
不用坐班,更没有规章制度的约束,职业的自由性体现了出来。
弋羊瘪瘪嘴。
两人回学校,在食堂吃了晚饭。饭后,弋羊回宿舍取换洗的衣物。
得知“姐夫哥”大驾光临,陶染三人趴在阳台俯瞰,与韩沉西摇手问好,并半开玩笑地邀请他“上来坐坐”。
好巧不巧,宿管阿姨溜达着消食从韩沉西身边路过,乜斜他一眼,再仰脖子望望楼顶,似乎是真怕他闯进去,一转身,原路折回了楼栋。
韩沉西:“......”
“要待客起码拿出诚意吧,你们看看宿舍还有下脚的地方嘛。”
临近毕业,大家的行李懒得规整,地上乱七八糟堆了一堆,宿舍里行走跟百米障碍穿行似的。
弋羊吐槽一句,没给陶染回嘴的机会,关门往楼下跑。
到楼下,韩沉西看到她除了背着书包,怀里还抱了一沓书,起手接过来,问说:“晚上还要学习吗?”
弋羊点点头,稍微凑近他,有些难为情地蚊声道:“今天被派去整理图纸,领导问了个问题,一时没回答上来,遭骂了。”
技术岗对于专业知识的要求苛责而精准。
韩沉西不敢相信地说:“还有你回答不了的问题呢。”
弋羊解释:“老早学的,时间太长,忘记了。”
韩沉西乐不可支,随即又关心说:“骂得难听吗?”
弋羊回味一番说:“还行吧,因为是女生,给留了情面。”
韩沉西悄悄偏过头,打量着她,瞧她面色如常,真不像有情绪的样子,判断她没说谎。
这晚,弋羊盘腿坐在酒店的书桌前,翻书查资料到凌晨两点才爬到床上睡觉。
第二天一早,韩沉西送她去上班,她因为睡眠不足,一路窝在副驾驶座里补觉。
车到公司楼下时,韩沉西看她睡得格外沉,没舍得叫醒她,掐点等最后五分钟,摇她起来,弋羊慌里慌张地踩点打卡。
韩沉西远远望着她奔跑的背影,披肩发在风中舞动,因为着急而没有穿的外套抱在怀里,规规矩矩的白衬衫套在身上显得肩股单薄。恍惚中,他想起来高二那年,炎热的下午,走廊排排站等着刘志劲安排座位,他歪七扭八靠墙站着,百无聊赖地一眼扫到她,当时只觉得这个女生皮肤惨白,不太康健的样子。何曾料到,一转眼,时间过去多年,他们之间已经发生了那么多的故事。
一直到弋羊拐过玻璃门彻底看不见,韩沉西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
他没走远,买了杯咖啡,在咖啡厅坐了一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