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与好玩》TXT全集下载_4(1 / 2)
然而施年很清楚地知道不是,大家并不都是这样。
那天他请了病假没去学校,坐在桌前翻遍了自己这一年多以来写的日记,意图找到一个可能存在的真相。
令他震惊的是,他在日记本里写了很多关于他和一个叫“洋洋”的男生之间的趣事,用了很多让人牙酸的话来记录自己是多么想念他。
仿佛世界上存在着另一个“施年”,而这个“施年”最好的朋友是“洋洋哥哥”,他们一起玩,一起上下学,一起做作业,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施年由衷地感到恐惧。他冲进书房,问施正国知不知道洋洋哥哥是谁。
施正国指间夹着烟,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才答复道:“洋洋是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的邻居家哥哥,比你大一岁。前年他们家出了点事,所以他跟着家里搬去北京定居了,需要我打个电话给他妈妈吗?”
“不、不用了……”他生硬地咽了咽口水,轻声说,“我不记得了,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人有可能会忘记几件开心的事、一个不熟悉的好心人,然而,谁会忘记一段长度超过十年的幸福时光,以及在这段幸福时光里无比重要的人呢?甚至连他为什么重要都想不起来。
施年恍惚不已,人生头一次感到迷茫和荒芜。
后来他不出意料地忘记了更多事,但却始终记得那时那刻的感受。不知所措又无可奈何。
施正国最终还是打了那通电话,一个女声提醒他,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施年站在门边,捏着衣角,不知是该为此庆幸还是该为此失落。
施正国见他不说话,起身来到他面前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突如其来地叹息道:“年年,爸爸妈妈离婚不是你的错。”
事实上,现在回想,他已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是受了父母离异的刺激才忘掉了“洋洋”的,一切都不能再追溯,他的遗忘不需要理由。就连当时他也只是为了自己的病状而心惊,并非为了那个日记本上的洋洋哥哥难过。
深夜,他惶然又不甘地缩在被窝里安抚自己:没事没事,以后记住就好,以后不能忘记重要的人和事,慢慢练习,总会好的。
正因如此,他反倒越来越焦虑,害怕意外和陌生,害怕重蹈覆辙,害怕自己和正常的同龄人不一样。
所以他养成了随身携带笔记本的习惯,因为手写记忆更深;他学会了通过声音来分辨新同学和被他不小心忘记的人,因为他得保守健忘的秘密;他每天都会在睡前背一遍已经背过不下十次的乐谱,每天坚持练琴和练耳,因为他想和大家一样。
所幸卓有成效。
他选对了道路,考进了庆江音中,成绩拔尖,甚至和其他情窦初开的男生一样,有了喜欢的人。
这次不能再忘了,他喜欢谢沉,从新生入学典礼开始就喜欢了。这种难得的持续的深刻情绪,无限近似常人,令他觉得新鲜且安心。
包括这学期刚开学的那几天,有人在西洋楼背后的树林里吹笛子,他从教室里望出去,正好看见一个掩映在树影中的人影。他也猛然记起来了,搬家前,从旧房子的卧室望出去,不是只有楼房和天空,其实还有一棵树。
那一刻,一种久违的熟悉涌上心头,同样使他想努力记住,哪怕“记住一棵树”听起来像一件矫情的事。
仰头喝光了最后一口粥,施年放下碗,气势汹汹地对施正国说:“不就是参观省博么,去呗,反正当天去当天回,顶多失眠一晚上。”
施正国叼着烟,嫌弃地看着他,心想:我不就说了句注意素质吗,首席还真他妈的有偶像包袱啊……
作者有话说:注:惊恐障碍是一种急性焦虑障碍。
再注:施家和杨家失联的缘由发展后面会讲,请不要着急。
再再注:施年和杨司乐的爹娘可能是我过去现在将来写过的没写过的文里最不容易被读者讨厌的两对父母了,替他们开心。
第7章 你不准吃这个
星期五的省博相当热闹,两栋主楼若干展厅,没一个地方清静。游客们无论走到哪儿,总能看到三五个穿白色短袖衬衫戴深蓝色格纹领带的音中学生。
施年跟同桌张晴好按照省博公众号上推荐的参观路线,从负一楼的特殊展厅开始,随着人潮慢慢逛到了四楼的民俗厅。
张晴好左看右看,轻声问:“诶,施年,待会儿你打算去哪儿解决午饭?”
施年也左看右看,心不在焉地答:“随便。”
张晴好翻了个白眼:“我最他妈烦说随便的。”
在他们三四个身位后的展厅门口又进来了两个穿音中制服的男生,施年下意识扭头看了看,然后就猛地别开脑袋,迅速拉住张晴好往右边陈列区靠。
“过来!”
张晴好一头雾水:“干嘛,这个凤冠不是刚刚才看过?”
施年紧抿嘴唇,鼻尖贴着玻璃,眼睛却并没有在看陈列台里的文物,而是斜着眼盯住了映在玻璃上的一对人影。
谢沉和……杨司乐?
他对杨司乐的脸有印象,是那个坐树上吹笛子被教务处通报批评,还不思悔改地在社团嘉年华上忽悠谢沉搞劳什子乐队,意外地在校内网讨论区火了一把的转学生。
他俩明明不同楼不同班不同车,凑合着算同一支瞎闹的乐队,有必要在这么大的园区里约定好一起行动?谢沉何时跟人这么亲近过?!
施年前段时间忙着应付半期考核,没空找谢沉聊天说话,未曾想,谢沉居然已经和这个转学生变得这么熟了。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他自己在校乐团呆了大半年,也没和里面的谁熟到这地步,偶尔碰见不过是点个头挥个手——当然,也有健忘的因素在,他没多余的精力和并非每天都见面的学长学姐们周旋。
然而,谢沉本身是个不爱交际喜欢独处的人,现在和杨司乐这么亲近,手肘碰手肘、袖口擦袖口的,属实非同寻常。
更何况杨司乐的模样……不管,反正两只眼睛一张嘴,也没长出什么花儿来,鼻梁上又架了一副金丝眼镜……有一说一,倒也挺像那么回事儿……比社团嘉年华的时候稳重了那么一点点点点。
最重要的是,他看向谢沉的时候眼眸里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眼镜腿上就差没刻满“我想泡谢沉”五个字了。
一言以蔽之:可能是同类,情况不妙。
“杨司乐长得怪好看的,对吧?”
自始至终把注意力放在那两人身上的施年突然听见这么一个声音,全无犹豫下意识点了头。
“嗯。”
哦豁,暴露了。
“哇哦~”张晴好绷着笑,阴阳怪气地接着问,“那他跟谢沉比呢?谁更好看?”
施年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被下了套,强行挽救道:“我是说凤冠怪好看的。”
张晴好摸出手机瞥了眼时间:“醒醒,凤冠是我们七分钟前看的,现在都出来了,施大首席。”
施年一惊,停下步伐,把视线从前面那两个仍旧肩并肩的背影上移开,佯装无事发生过地环顾周遭。
果然,他以为的余光里的陈列台,其实是贩卖博物馆纪念品的商位。
“这边。”张晴好贴心地带着懵圈的施年往杨司乐和谢沉的方向走,“要不是我主动跟着你,估计你连把我忘在哪儿了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我刚刚只是在想事情。”
话虽这么说,施年却仍是不甘心,忍不住地想往他们消失的地方瞄。
“别找了,”张晴好伸了伸脖子,垂眼给施年指出具体位置,“喏,楼梯上。”
“咳,谢了。”
施年拍了拍张晴好的肩膀,也懒得继续掩饰了,直接扶着栏杆往下看,那两人已经快下到了楼梯的拐角处了。
等会儿,杨司乐干嘛搭谢沉的肩?他没长腿吗,不能独立自主地行走吗?!还他妈咬耳朵!都到展厅外面了,有什么话不能大大方方地说?非得凑那么近???
张晴好侧身倚在栏杆上,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嗨呀,你急不急,气不气?”
施年咬紧牙关,冲他呵呵一笑:“一般般,还行。”
张晴好目光一斜,兀地直起身,对着楼下瞠目结舌地低呼:“我操!亲上了!”
施年秒换脸,笑容瞬间被惊慌取代。他抓紧栏杆,立刻探出半边身子找人。
“在哪儿?!”
结果楼梯上只有抬起头疑惑地回望他的几位陌生游客。
张晴好拎着他的衬衫后领把他拉回来:“骗你的,早看不见了。”
施年无语地抖开他的手:“好玩儿吗?”
“好玩儿,能看到你——”张晴好捧住双颊瞪大眼睛学那副世界名画,“这种表情,真的太好玩儿了。”
“那你自己接着玩儿。”施年转身下楼。
张晴好双手插兜地跟在他后面:“慢点儿施年,不跟你闹了,我刚才话还没说完呢。”
施年没好气地说:“有屁快放。”
张晴好大跨步跟他走到同一阶,用肩头撞了撞他的肩膀:“我来的路上看到博物馆对面有家网吧,要不要一起?午饭在里面吃,省点时间多玩会儿。”
施年嗤笑一声:“我又不打游戏。”
张晴好嘿嘿一笑:“店问口拉的横幅上说,两人同行免费送半个小时。施首席,好首席,就当体验生活了呗。”
施年:“不去。饿了,不想吃泡面。”
张晴好:“可以点外卖啊!机会难得,你难道不觉得和翻墙逃课一样刺激吗?再考虑一下?”
回到一楼,施年终于再次瞅见了杨司乐和谢沉。只不过这次他俩身边又多了一个男生。
完全没印象,这谁?
施年一边在破碎的记忆里过滤人脸,一边答张晴好的话:“不觉得,再考虑几万下我都不去。你不如打电话问问你室友。”
张晴好顿了顿,摇头晃脑地叹息:“行吧,学霸坚决不与我同流合污,那我自己去,你别跟别人说啊。我不想高高兴兴走进网吧,结果发现里面全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旁边还站着一个钓鱼执法的班主任。”
施年不屑道:“我是那种人么?倒是你,穿着校服能不能进去都是个问题。”
张晴好:“这儿是郊区,谁管啊?你放心。”
施年提醒他:“下午三点半要集合点名,你注意点时间。”
“知道知道。”张晴好轻快地跳下最后一级台阶,头也不回地飞奔向了博物馆大门,“班里有事儿记得通知我!好兄弟,靠你了!”
人一走,看似气定神闲的施年也没闲着。
他在原地劝了自己半分钟,然后还是放任冲动,跑去寄存处取了包,不要脸地去追谢沉了。
考个半期给自己考出了一个颇具竞争力的情敌,根本不能忍。他就是要看看,这个从外地来的转学生究竟要把他的谢沉怎么着。
省博面朝马路,对面是几条纵向小巷子,有挺多卖中餐的苍蝇馆子。
杨司乐在网上搜到了一家冒菜馆,准备带谢沉和陈楠去试试。毕竟乐队成立了一个月,虽说通过报名环节且最终留下来的仍旧只有他们三个人,但大家还是得一起吃顿饭意思意思。
之前谢沉忙着交半期作品,陈楠周末必须回家陪爸妈,三个人总凑不到一块儿,上学期间约在食堂吧,杨司乐又觉得太敷衍。今天凑巧学校办德育活动出来玩儿,补这一顿饭正好。
陈楠作为一个曾经自学了民谣和指弹不到一年的新晋吉他手异常兴奋,一路上嘴巴就没停过,从上校内网招募新成员一直讲到今晚的非正式路演是该穿校服还是私服。
谢沉话少,只是在等红灯的时候打断了一下他提议戴爆炸头假发穿高腰皮衣往帆布鞋上贴铆钉的危险想法。
“没时间回寝室换衣服,就校服。”
陈楠还觉得可惜:“第一次演出,真的不要搞点特别的?”
杨司乐:“你穿,站中间。”
陈楠:“我要是能搞到这一身装备,站中间就中间,下一个出道的就是老子。”
谢沉似笑非笑地看着陈楠:“今天要弹的几首曲子练熟了?”
陈楠立马把杨司乐往他和谢沉中间一拉:“……我果然不配,还是该队长站C。”
绿灯亮了,三人过街找馆子。
冒菜馆位置深门面小,几乎在巷子的尽头,但客人可不少。此时正值饭点,店里只剩下最后一张在路牙上的空桌。
陈楠拉开板凳坐下,饶有兴致地往内座瞧:“郊区的生意原来这么好做?”
杨司乐抽了几张纸把木桌上滑腻的油渍揩干净:“有专门探店的吃播来过,评价很高,所以生意才这么好的吧。”
谢沉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动手把椅面和椅背擦了两遍,不大自在地在他俩的对面坐下了。
他从没来过这种店,他妈妈也绝不允许他到这种卫生条件明显不过关的地方吃这种重油重盐的饭菜,以致他现在想融入这个环境都不知如何是好,紧张和尴尬几乎掩饰不住。
忙得不可开交的服务员瞅见店外来了一桌新客,雷厉风行地把一张糊满了陈年污渍的塑封菜单放到他们桌上,然后从围裙兜里掏出了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已经做好了记菜名的准备。
“我们店是特色小碗冒菜,招牌是冒牛里脊冒脑花儿和冒兔肚,四位要来一份儿不?”
谢沉清不愿拂了杨司乐的面子,清清嗓子极力想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对类似场景很熟练的客人。
“四位?我们只有三个人。”
服务员用圆珠笔笔尾指了指他身后:“你们不是一起的吗?我看你们穿的都一样。”
从半分钟前就没说话,一脸复杂地望着某处的杨司乐:“……”
同时发现的陈楠不禁轻声叹道:“齐了。绯闻男主角,绯闻女主角,”他同情地看向杨司乐,“还有我们最无辜的炮灰男二。”
谢沉一脸懵逼地循着他俩的视线往后看,这才发觉自己身后站着一个正在仰头看宣传灯箱的音中学生。
他定睛一看——
“……施、施年?”
施年闻声,低下头来,一副比他还惊讶的样子:“谢沉?好巧,你也在这儿吃午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