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震》TXT全集下载_19(1 / 2)
他们十七岁那年,让彼此正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那一天的顾海茵,温柔极了。
他让江原上瘾般迷恋起拥抱的温度,从此有了爱人。
他的爱人,优秀的叫人侧目,好像稍稍不防备,很容易就追不上,他连睡觉,都想牢牢的把他抓在手中,要碰到他,抓着他,感觉到体温,感觉到呼吸,才能安心入梦。有海茵在身边的梦,是甜的。
太过美好的画面,久远的像上世纪末残留的光影,不忍多看,江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飘,上帝视觉般在时间轴上跟随顾海茵的一举一动。
小海对他笑的样子,小海抱着他的样子,小海生气的样子。最后的最后,是小海变成了长大的顾律,冰凉着一双眼睛,站在屋顶叫他跳进水池,游进来的样子。
江原的淡笑慢慢的凝结在脸上,眼中有一些被美好旧梦稀释掉的难过和宽容。
他们本不该再见的。
只是想见他,想见到他,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控制不住的死亡来临前,最后还是想见他。
像海啸,像余震,那些对他不可抗力的想念,让他就算明知会是灾难现场,仍愿意接受龙卷风一样的水深火热的洗礼,难以自禁。
但江原知道自己错了,在他问顾律是否喜欢年少时。
当他水淋淋的站在顾律的身边,在顾律的眼神里冻的瑟瑟发抖时,未能及时明白。
时光里的那个江原,他没有等到他的小海,在遇到另一次不再有梦境催眠的黑暗里,他没有挺过来,他已经走了。
这个小海,完美的拥有江原曾在脑中想过的顾海茵长大后的样子的小海,他在等的那个江原,他等不到了。
他们不该再见的,应该像妈妈说的那样,要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后,才会见面的那种。
原来喜欢和爱,都是有罪的,爱不自知的罪,恨不自知的罪。
江原的头剧痛起来,那种无比真实的喘不过气的感觉,让他胸腔闷痛,可他的身体很沉重,举不起手,连张张嘴都做不到。
胡乱的思绪带着他东走西窜,漂洋过海,他今生唯一不想要再见到的画面,终于又一次重现。
江原不得不绝望的想,好像他的病,真的好不了了。
那种想要去死的感觉,想多了是会上瘾的。
他在这个熟悉的房间里,见到了枯竭的江晴。
江晴,江晴。听上去是个善良又温柔的名字,她的确是,曾。
她的双手温暖柔软,她笑起来温婉和善,她读小人书哄他睡觉,也装作严厉的教育他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银针。
带着帽子的江原盘坐在病房的窗台上,江晴在这一天走了,那时他就趴在她的旁边,不敢抬头,心里却在数数。
179.
他数到179的时候,机器发出了平和的警报声,有点吵。
他那个时候既不能明白为什么别人都觉得这样痛苦的活着很好,又很能明白为什么江晴一定要死。
她扭曲的脸在江原心里像烙印,他第一个想法竟然是以后要死,不想这样死。
江晴把他的手背掐的一片狼藉,江原摸了摸,他在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江晴这样用力到底是因为恨他,气他,还是单纯的,就是痛苦的发泄。
梁纪他们,总以为自己很伤心,然而江原不,他是恨。这次,是江晴想走,是江晴不想要他了。
他试过在江晴躺过的那张床上一动不动,当然不是单纯的睡觉,他学着像江晴那样用毛巾捂住自己的脸,但是他没有成功,在对抗本能这件事上,只要手有力气,就不会成功。
可他又不能切手腕,切手腕会被梁纪发现,而且梁纪会找一堆心理医生轮番来跟他做游戏,他其实已经比一个心理医生更像心理医生了,大多数时间根本不是病人,开玩笑的时候,连医生都会跟着笑。
那些药物,让他快变成秃子了,每天都会掉很多头发,这让江原习惯性的扯自己的头发,他每天负责严格监督那些不肯坚定的守卫疆土的头发丝,不许它们有一点点的反叛之心,扯得下来的,都是留不住的,可是后来他的举动又被梁纪发现了,梁纪觉得他的行为不好,把他的头发剪光了,他一想到要当很久的秃子,更抑郁了。
梁纪总觉得他很想念江晴,大概是最后的那段时间,江原太粘着她,给了梁纪错觉,他每天下午都休假,专门回来陪江原,说起来好笑。
梁纪陪他玩消消乐。
玩消消乐,用光了爱心,梁纪就给他买,直到他玩到困了,想睡了,梁纪也不会走,江原喜欢听他画图时铅笔“沙沙”的声音,喜欢他在旁边电脑办公时“哒哒哒”的声音,安心,能催眠。
他粘着梁纪又粘了很久,像个智障一样,梁纪不在的时候他就会觉得空荡的鼻子发酸,他对顾正中不理不睬,对他发脾气,把他关在门外。
他还躲在门里听梁纪小声安慰顾正中说“他只是想妈妈了。”
江原又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他恨江晴,他不想她,他最想做的事情,是想死,可是梁纪不同意。
梁纪给他的那个茶色的玻璃罐,是一件武器,像定海神针那种,给他奇异的安宁和镇静,他明明不想承认,偏偏又委屈不已,一夜之间好像回到五岁刚刚上学那年,江晴第一次送他去幼儿园,在学校门口第一次与他分别时朝他挥挥手“再见乖乖,妈妈很快就来接你啦。”
他坐在窗台上把罐子捧在怀里,终于觉察到,江晴不会来接他了。
她这一次没有道别,既不会很快来接他,也没有说一声小原再见,她应该再也不相见他了。
江原习惯性的捏了捏自己的腿,没有疼痛,原来他还在梦中,啊,在梦中,梦中确实要好一点,什么都好,他真怕醒了会发现,那个茶色的玻璃罐子,是真的碎了,而江晴,也是真的不愿意让他找到任何踪迹了。
他也怕难过的,怕活着,会很难过。
江原亟需的,就是这样的宁静,最好是像死掉了一样的宁静,不然在人生每段节点上,他就总会想“我也不是多坏的人,为什么活成这个样子。”
会不甘的。
第50章 真相
“他还没醒吗。”
许叔打开门,林望来不及寒暄,就见顾律已经等在楼梯,他穿着一身家居服,看上去很是疲惫,顾律嗯了一声,又锁着眉说道“一直低烧。”
林乔是跟着林望一起过来的,顾律心不在焉的朝她点了点头,她跟着林望上楼去卧室,也没有被阻拦。
江原盖着被子,室内开着空调,房间温度很高,林望简直失笑,他让顾律打开窗子通风,顾律一脸的不愿意生怕江原着凉的样子简直不像他本人。
林望查看江原的伤口,做了个简单的身体检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大问题,他仍觉得是顾律太过紧张了。“人家只是在睡觉,或者是不想理你。”
“但他一直没有退烧。”
“38度,如果想让他好受点,可以敷点凉水降温。”林望站起身,尽量没有将目光和指尖长久的停在江原的脸上,他顿了顿,又认真说道“顾律,别让他受伤了。”
林乔本是静静站在一旁,她慢慢走到顾律这张深木色的床沿坐下,打量在床中间睡得安稳缺叫顾律紧张不已的,男人。
她抬起江原的腕骨,一眼就看到了林望没有见到的青黄指印。在顾律的目光下,她轻缓的翻动江原的眼皮,又拿林望收起来的听诊器,去听了很久他的心跳。
林望刚刚用听诊器去测了江原的心肺音,并没有听出异常,疑惑道“姐?”
林乔敛着眉顺手拿了林望搁在床头箱子里的一只崭新的注射器,在拆开后要去扎向江原的时,顾律明知她不会伤害到江原,仍带着防备阻拦道“这是干什么?”
林乔奇怪道“你不是要让他醒来吗,扎他一下就会醒的。”
林望眉间一松一皱,似是明白过来“姐,你是说...”
“我觉得他在梦游。”
“梦游?”
林乔点头“并不一定非要到处乱走才是梦游,他睡着了,深度睡眠,接近无意识或独立人格建立的自我意识,一般出现这种情况的,大多数是精神出现问题的病人...”她还有话没说完,一般精神分裂或妄想症抑郁症等严重的心理问题患者容易长久停留在梦里,如果长期以往,就会发展成行动。
但她没有说下去,顾律的表情像是不意外。
看到顾律连让江原被针头戳一下都不愿意,林乔不知道该不该感到可笑。
她正想放下针头,手中握着的江原的手腕,轻轻动了一下,不等她转头看过去,江原竟突然醒了过来,她还来不及说话,正要起身就被江原用力从床上推开,那一把差点让她滚坐在地上,虽然她下意识的将针头避开江原,自己却还是被戳了下。
“江原?”顾律站的近,尚还来得及扶稳林乔。他匆匆将林乔安稳的移到身后,看江原的眼神里全是紧张。
林乔想着,怪不得他不愿意江原被戳,实在是有点疼。
江原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后立即把整个人向后缩了下,他闭着眼睛缓了缓,想晃一晃浑浊的头脑,突然听见有人叫了他一声,下意识的看过去,正好是顾律防备着他伤害林乔的样子,他这才意识到,刚才被他推开的人,竟是林乔。
江原环顾身处的这间熟悉的卧室,又看了看床前站着的三个表□□言又止的人,难以呼吸的感觉顿时升腾起来,一阵耳鸣后,他捂着后脑,向后移动,手指抓紧了被面,表情僵硬又迷茫。
“江原,你在说什么?”
顾律不敢去抓他,江原充满矛盾纠结的低着头,看上去像马上就要再次挣脱他跑掉。他只有趁江原不注意,靠的很近了才听见江原是在小声嘀咕“是我自己跑来的么..我不想来的..。”
顾律一阵闷痛,他上前抱了抱江原,连同他的肩膀一起拥住了他。“我知道,我知道的。”
江原低着头,抿着唇,慢慢的摇了摇头“我在梦游。”
“你没有,你现在醒了。”
江原不再说话了,不知道是疼还是别的原因,他用力的用头抵住了顾律的肩膀,顾律想拿手去抚摸他的后颈,江原这时又轻声到用一种两个人都不一定听得清的声音颤抖的问他“我..我是没把东西拿走..对么....”
顾律听清了,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江原茫然失措的慌乱模样,江原扑闪不已的睫毛生怕落掉频率就会有眼泪掉下来,正努力的憋在眼眶里,小心的躲在他的怀中。
顾律突然意识到是自己形容错了,他的心不是被线拉扯成了一小格一小格的方块,而是被爽快的对半撕开后,又拿着最脆弱的线,最细的针,用缝纫机一点点的,慢慢的给他补起来,然后再告诉他,又崩开了。
林乔站在门旁,眼中全是泪光。林望拍了拍姐姐的肩膀,俩人一同放轻脚步走出门外。
“他会喜欢一个男孩子,从来不是因为心理病。姐,从来不是。”
林乔用食指揩干眼周,牵强笑了笑“我知道了。”
“江原.他..”
“小望,你特地去拜访我的老师,是为了江原吗。”林乔又低声再问道“你..也喜欢他么。”
“是。”
“嗯?”
“是为了他去的,但不是你想的喜欢”
林望坦然的笑着否认,他是喜欢江原的,但是没有人需要他承认。他也不需要任何人为他忧虑,他喜欢江原,就是喜欢,不需要得到的,毫不指望的喜欢。
他和姐姐不一样,他的喜欢,不会在某一天因为任何原因戛然而止,甚至谈不上放弃。
林乔摩挲着看不见针孔却痒痛的指尖,回头看了一眼关上的门,这扇门,这辈子没有机会再来了。
“小望,江原也很喜欢顾律吗。”
“是啊,他很喜欢。比我们都深。”
“顾..顾律呢.”
林望弯了弯唇角“他之前就告诉我,他从二十年前,就爱这个人,只爱过这个人。姐,你看到了,可以停下了,回到我们身边,不用再为他的选择在你的心理学上找病因了,找不到的。”
“这样啊。”
林望嗯了声,脸上慢慢又有了担心的表情。
顾律靠在床头,受伤的那只手仍然在顺着江原背后的那条脊线来回安抚,江原热烫的呼吸声渐渐趋于平静,但无论顾律再怎么低声哄他,他也没有再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