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TXT全集下载_11(1 / 2)
君铭陛下只道,“陈爱卿不必多礼。”
接下来的一番话让陈遗大跌眼镜,原来陛下深夜出宫突然造访,竟是为了那名枉死的歌姬,白宣。
陈遗一边恭立听着陛下讲话,一边回想起白日里柳青羡说的话,陛下不许立案,原因不过有二,其一,他怕白宣的死让人知道,其二,他知道凶手是谁。亦或,二者皆有之。
陈遗心下暗道,这案子怎么好端端的,竟同当今陛下扯上了联系?这下麻烦了。
陛下的嘱咐删繁就简,可以总结为这么几句:案子可以立,但不许真正去查。走走过场,随便拉个替死鬼,顺便把红袖的案子也草草结了。免得再平添什么其他的差错。
这一番话下来,陈遗听的心惊胆战。可是他的父亲陈则不是如此教导他的。
怎么能够草菅人命,草草结案?
大理寺卿不是评判公允之人吗?
是不是他刚刚听漏了几个字,以至于曲解了陛下的话?还是,陛下说错了话?
甚至是,有人假冒陛下?
可惜,都不是。
君命难违。这是每个臣子只要在位一天,便烂熟于心的话。
整个国家都是他的,如何能违背他的心愿呢?
陈遗于是作揖道,“臣,遵旨。”
……
不过几天,拖了近半月的案子便结了。
陈遗入宫回禀之时,又见到了那位知己。
他汇报完以后,陛下还未说话,一旁的知己却突然冷讽笑了,他笑起来十分赏心悦目,可称着嘲讽的神色却是有些教人无地自容,“早听闻陈则陈大人是清廉公正的好官,没想到到了如今,却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陈遗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是梓桐失言了,陈爱卿下去吧。”陛下打了圆场,陈遗退了出去。
殿门刚合上,陛下突然伸过手来,挑起他的下颚,“出完气了没有?”
那人只是冷着俊脸。
“梓桐啊……”
“我不叫梓桐。”
陛下的手摸向了他的腰封。
那人神色终于破了冰,露出了丝慌张,“现在可还是白天,你干什么!”
见他脸上浮现一层浅薄的红,陛下脑海中浮现了四个字:恼羞成怒。
“我可是陛下啊……”他说着继续解开那人的衣带,白齿红唇衔着笑意吞吐着旖旎之气,“我可是陛下啊……”
衣衫终于褪去,被压在地板上动弹不得的人羞红了脸,却不忘反唇相讥,“是啊,你可是陛下啊……”
“梓桐……”一声近乎轻柔的低喃,伴着紊乱的浅浅呼吸。
一室荒唐。
……
陈遗回去的路上,想起了陛下的那位知己。
那日出宫之时,那位知己拦住了他,递给了他一卷画轴。
“这是什么?”陈遗问道。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一笑,“一只金丝雀罢了。”
陈熠回了家,却还不如待在牢里呢。
甫一回家,他家父亲陈遗便铁青着脸要打他。
陈熠道,“不是查清楚了吗,人不是我杀的啊!”
陈遗一想起这桩草草了解的案子,心下无名之火又起,便借着由头,发在了陈熠身上,“你还有脸说!你自小到大读的圣贤书都白读了,啊?长这么大一无是处便也罢了,为父也不会苛责于你。可你倒好,你逛花巷,你学的礼义廉耻哪去了!”
陈熠脸色一白,支支吾吾地遮掩解释道,“我、我那是听曲!听曲子就是不知廉耻了吗!”
陈遗冷哼一声,“听曲?你以为为父会不知晓那花巷到底是什么地方?卷宗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花巷的收支明细,单单一曲之金,能得如此之高额银两?能让花巷柳街成为商业的顶梁支柱?陈熠,你还不知错!”
“爹!我知错了还不行吗!我以后再也不去了!……您就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爹!您怎么还打啊!再打真的就残废了!”
……
太平了不过几日,陈遗进宫之时,偶然得知,陛下那位知己竟病倒了。
他这一病竟病来如山倒,一卧不起。
陛下为此天天横眉竖目地冲着太医院的饭桶破口大骂,“不是说只是普通的伤寒吗?这病都拖了几天了?你们这群饭桶,全都是尸位素餐的废物!给寡人滚!”
为了少让太医院的人遭殃,那位知己每天坚持喝那又苦又辣的汤药,可还是不起半点作用。
半月后,陛下突然娶了亲。那皇后不知是何来历,大典之日,盖着红纱教谁也瞧不清楚,让狗腿子也无处巴结。
但不难看出,陛下很喜欢这位皇后。让皇后同他一起在合欢殿起居。一般的六宫之主从来没有开过这样的先例,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殊荣。
陈遗没有想到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皇后竟会召见他,而他亦没有想到,那位皇后不是别人,竟是那位故人。
“公子。”陈遗进了合欢殿,陛下不在,皇后不在,殿里只有调制着熏香的知己。
“是在下疏忽了,与陈大人相识这么久竟还未告知名姓。”那人道,“我姓叶,唤作叶良辰。陈大人若不嫌弃,唤我良辰就好。”
“良辰公子。”
“那日我口不择言,希望大人海涵,莫要同我一般见识。”
“不会——而且,良辰公子说的都是实话。这案子我确实没有处理好,惭愧。”
“大人可以把卷宗借我一阅吗?大人是人臣,君命难违。可我不是你们凤鸢国的人,我不用守那规矩。可不可以交由我,我想继续查下去。”
“这——无君令,臣子难从。”陈遗面有愧色,“抱歉,良辰公子。”
叶良辰沉默了会儿,忽道,“那人点一下头,我就可以拿到卷宗查案吗?”
陈遗点点头。
叶良辰道,“知道了,谢谢陈大人。”
“公子客气。”说完后,陈遗忽然问道,“对了,不知公子在此处可曾见到皇后娘娘?”
叶良辰只笑,“你们其实已经见过了,而且见过了很多次。”
起初,陈遗只是疑惑。当他快走出宫门之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良辰公子便是那金丝雀,便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皇后。
叶良辰同君铭认识的时候,正是五岁。
当时的君铭还是位不受宠的庶子,作为不受宠的亲王成了叶良辰他们国家的质子。
只有叶良辰肯在其他人欺负君铭的时候会站出来。君铭也只喜欢同叶良辰讲话。
久而久之,两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至交。
本来,君铭会以为自己会在叶良辰他们国家做一辈子的质子。
未曾想,变故横生。
那骄奢的太子殿下一无是处,该玩儿的不该玩儿的几乎全都玩了个遍,尽管如此,先帝陛下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他。
可未料到的是,有一日,这位太子殿下突发奇想,非要到马场去逛逛。只是逛逛便也罢了,偏偏还非要骑马。只是骑马便也就罢了,偏偏非要骑那匹最烈的。
一个酒囊饭袋如何能驾驭一匹汗血宝马?
于是乎,那位太子殿下摔下了马,被盛怒之下的马蹄踩踏至死。
先帝陛下已经老了,除了这个作死的继承人,便也只剩还在边境无名小国做质子的君铭了。
于是,一封诏书跨过万重山,淌过千池湖,抵达了边境小国。
君铭得知后,第一次对那位抢走他所有宠爱的太子表弟萌生了恨意。
自小不受宠被赶来边境小国做质子便也就罢了,他忍气吞声便是。
你说你一个酒囊饭袋作什么死?
这下好了,他不得不离开这里回去接那个酒囊饭袋留下的烂摊子……
可是,他不想走啊。
十三岁的君铭要离开之时,气的眼尾红了一圈。
前来传话的内侍还以为君铭是大喜过望,一时激动情难自已,所以,不由得,潸然泪下……
可是,骑在高大的马背上的君铭却迟迟不肯启程,右手里蓄积的力气几欲把那诏书捏成齑粉……
他在等一个人。
叶良辰!你、你怎么还不来!你怎么都不来送送我……你若不来送我,我就赖在这儿不走了!
等了好久,那人终于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城门口。
“阿铭……”
君铭大喜过望,从马背上跳下来快步走了段路,却又觉得自己这样太过不矜持,于是又戛然而止,嗫嚅道,“你、你还知道来送我啊……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叶良辰没有察觉出君铭的别扭,于是快走几步拉起君铭的手,“那是自然嘛,你可是我最最要好的朋友呀!”
君铭眸色暗了暗,视线落在他那只白的几近透明的手上,久久逡巡不愿离去。
只是……朋友吗?
叶良辰道,“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再见了,君铭,你回去以后可要记得每天都给我写信,不要忘了我呀。”
君铭失笑,忍不住逗他,“每天都写,你是要累死信鸽吗?”
叶良辰抓了抓头发,“你可以多养几只嘛。”
君铭点点头。
以后都没有机会再见了吗……那可不一定。
回到京城后,这位太子殿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过一年,便已让朝中颇有微词的大臣哑口无言。
十五岁,陛下故去,君铭登了基。
他烧了三把火。第一把火,点在边境蛮夷之地,由十六岁的容楚作为副将带兵。后来,容楚被擢升为将军。不到一月,第二把火点在了郯城。便就是他幼时作为质子待着的国家。还是容楚带的兵。
第21章 金丝雀其三
雷厉风行的一番整治下,朝堂中再无微词。
外有容楚□□,内有柳青羡治国。
他这个陛下却抛下了一身担子,偷偷去了郯城。
为何第一把火烧在了蛮夷?因为蛮夷的图氏部落委实可恨,竟然同郯城作战。
为何第二把火烧在了郯城?因为那郯城小国国主委实可恨,竟然派良辰征战。
只身赴了郯城,容楚的军队还驻扎在城外。
“启禀陛下,暴民之乱已镇压。”
镇压暴民之乱不过是陛下假公济私的幌子罢了,容楚将军不知,陛下于是摆摆手,“那郯城的国主呢?”
除了凤鸢国、凤鸣国与凤唳国三个比较强盛的大国可以称之为国,其余小国只能冠以城之名。例如,郯城虽是取名为城,却是一个国。
“回陛下,畏罪自尽了。如今郯城的国主,是昨天刚刚被推上国主之位的叶氏二公子。”
叶氏二公子。
君铭脸上终于见了一丝笑意。
“那便带他来见我吧。”
时隔三年,故人重逢。
营帐内,一人立,衣冠楚楚;一人跪,狼狈不堪。
“罪城国主,悉听尊便。只求,陛下能够放过我一城百姓……”他俯首尘埃,将一身傲骨都磕进了地面。
成王败寇,自古的道理。
那陛下转过身来,一身龙袍摆动,欲落未落的一滴眼泪跌跌撞撞地滚了下来,叶良辰嗓子喑哑,惊诧道,“阿铭?”
陛下把跪在地上的人拉起,“一见面就对我行如此大礼?”
叶良辰终于破涕为笑,“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谁……是你就好了,是你就好了。”
【河蟹爬过】
……
自此,郯城国亡,归于凤鸢国。
第二日,回忆起昨日的叶良辰的头脑还是发昏的。
相识了十年的故友对他怀的竟是这样一份心思?
叶良辰如玉的手指狠狠抓紧了刚刚换好的衣衫,一时思绪纷乱。
未几,帐帘掀开,是那人映着初生的日晕走了进来,“良辰。”
叶良辰被这一声激得全身觳觫,“嗯?”
君铭陛下的脸色难看极了,自小便会察言观色的他,怎么会瞧不出叶良辰对他的疏远,怎么会听不出叶良辰对他的恐惧?
“良辰……你怕我?”
叶良辰头皮一麻,他慌乱地站起身,“陛下,郯城已经归了凤鸢国,我如今只是一介草民……”
君铭陛下在听到他唤出那声“陛下”之时,脸上血色忽然一瞬褪了个干净。
十年的情分,竟毁于一旦。
君铭陛下心慌意乱,快走几步,开口,“你若是想做国主,我帮你复国就是。或者——”把凤鸢国拱手相让。
可他却听见那人没说完的后半句,“……你放我走吧。”
君铭陛下的脚钉在了原地,竟是丝毫也动弹不得。
叶良辰攥紧衣袖,竭力压着声音的哽咽,“真的,你放我走吧……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吧。”
沉默半晌,君铭陛下忽然冷讽一笑,“不可能。”
三字斩钉截铁的落下,龙袍摆动间,他随风而至,将那人紧紧锢在怀里,“良辰……你要什么我会忍心不给?但只除了让你离开这一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好不好?”
“君铭……我只当你是——”
“住口。”君铭的心冷了下来,他哀求,“良辰啊……你也饶过我吧。”
放在心尖儿上,当作自己人生中唯一的光亮的人,竟求着他让他亲手斩断两人之间的联系……还有什么比这更残忍?
君铭陛下的眸色忽然变了,他说,“想离开我?良辰,你休想。”
叶良辰道,“你这又是何苦。你要我怎么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再跟你做朋友……”
“做朋友?”君铭陛下的手理了理叶良辰散乱的几缕鬓发,“想什么呢,我们之间,早已跨过了那条界线……良辰,你退不了了。”
“你……”
“郯城一城百姓你还管不管?你不是还有一位阿姊?”
“你想干什么?”叶良辰慌了神。
“他们是死是活,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他一句话的事?
叶良辰愣了一下,“战乱不是平息了么,他们好端端的怎么会死呢——”
话音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君铭,“你、你拿这个威胁我?”
君铭陛下好整以暇地抚摸着他的青丝,“我在等你的一句话。他们,到底是死还是活?”
叶良辰如坠冰窖。
良久,他缓缓开口。
“君铭……我从没有想过,我们之间竟然会变成这样……”
……
自此,便是长达十五年的囚禁。
原本该有一番作为的少年郎,不得已做了那只能由人豢养逗弄的金丝雀。
而那一国公主,也沦为了花巷的歌姬,正是被迫更换了名姓的白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