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期》TXT全集下载_11(1 / 2)
岑北亭眨了眨眼,笑笑。
他将手撑在拐杖上,轻轻地说:“好好,好好。”
许欣的拒绝让他松了口气。
他想离开后能留点什么,留点念想,好像这样他就是存在过一样。许欣不会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下了多大的决心。他碾碎了自尊心,搜罗起他全部的勇气,他知道许欣肯定会拒绝,但他依然用堂吉诃德的骑士精神将他的心意大白于天下,然后又用一点点幽默掩饰自己的心虚。
“还肯扶我吗?”岑北亭嬉笑着说。
“我病号呢!”
“诶诶,别打我啊,我还疼着呢!”
*
少年人并不是最遵守约定的群体,恰恰相反,他们多变、出尔反尔、没有长性。
李月华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为了结婚那天能掩饰住未婚先孕的证据,李月华和吴建军的婚礼草草定在了月底。
她和吴岳冉当伴娘,到了那天,她们要穿那件一模一样的白色裙子,然后提着花篮,在礼仪先生说“新郎现在可以亲吻新娘”的时候,站在后面的背景板上当吉祥物。
那天前的几天,天气一直不好,可能是因为提前进入了梅雨季,好几日不见太阳,挂在阳台上的衣服干不了,即便干了也不是晒干的,而是晾干的,和空气一样阴沉沉的。
李月华肚子里的宝宝已经有四个月大,医生检查后说她的胎位很前,所以显怀。
为了保护女婴,内地医生不允许透露胎儿的性别。吴建军想要儿子,于是找了个私人诊所,给做B超的医生塞了钱,医生看了b超后跟他们说,孩子长得好,是个大个子,和爸爸一样。这是他们的“黑话”,意思是,和爸爸一样,是个男孩儿。
这件事让吴建军大喜过望,他想把李月华和许欣接到他的大房子里去。
但他的前妻不依不饶,这个疯婆子披头散发地跑到吴建军大门口,大喊大叫:“只要你敢让那个臭□□进来,我就在这儿吊死,我吊死了投胎当你儿子!”
吴建军不怕前妻吊死,但他真怕前妻投胎后来当他的儿子,他不敢露面,跟李月华说,忍忍吧,再忍忍,孩子生下来就好了,生米煮成熟饭,谁也威胁不了。李月华心里恨得要命,但吴建军一天不点头,她也没办法。
周五晚上,许欣从学校回家。她听见房间里传来呻|吟声,李月华不知怎么摔在了地上,她痛苦地捂着肚子,对许欣说:“快,快打电话,打电话给吴建军。”
许欣脑子一片空白,甚至不寒而栗。她日复一日地跟李月华争吵,但她又不得不承认,李月华是这个世界上仅剩的,唯一的亲人。她按李月华的要求打了电话,但她没第一个打给吴建军,她打给了120。
李月华被送到了医院。医生给她问诊。又过了半个小时,吴建军赶到了,他慌慌张张,抓着医生问的第一件事就是——孩子怎么样?
护士长说:“你们太大惊小怪了,什么事都没有。但是以后还是要小心一点,往后孕妇肚子会越来越大。”
吴建军松了口气,说:“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许欣始终没有进病房,她隔着玻璃窗往病房里看。看见吴建军在摸李月华的肚子。在吴建军面前,李月华总是表现的很温和,尤其是她怀孕了,隆起的肚子和圆润的脸增加了她母性。突然李月华个对吴建军说了什么,吴建军面露惊讶,然后俯下身,虔诚地将耳朵贴在李月华的肚子上。
他们安静地保持着这个姿势,紧接着吴建军突然笑了起来,抱住了李月华的腰,李月华也在笑,这次许欣觉得她是真心的。许欣不禁想,李月华怀她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岑北婷:我真的不是开玩笑。
第26章 chapter 26
因祸得福,李月华出院的第二天,吴建军让她们搬进他的大房子里。
这天吴岳冉砸了一只吴建军最喜欢的水晶灯,价值十三万。她光着脚,站在玻璃碎片里,说:“你要是让那个女人进我家门,我就毒死你儿子。”
吴建军无奈地摇了摇头,指着吴岳冉说,“你跟你妈一样,是个神经病。”这句话对吴岳冉而言,比喂她一把玻璃渣还痛。
为了避免吴岳冉和许欣发生冲突,吴建军给他们安排了两个房间。一个在一楼,一个在二楼。许欣的房间朝北,背光,但是很大,有双人床、梳妆台、独立衣帽间和卫生间。许欣在书桌前挂了一面日历,每过一天就画一个叉,到了高考那天,就是她能走的时候。
*
岑北亭的腿拆了石膏,然后请了三天假。
第四天,他回了学校,请大家一起去李晓侯家吃烤肉庆祝他康复。大家欣然同意。
“我岑哥这叫什么?”李晓侯说:“啊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饭桌上正吃得热火朝天,岑北亭一个人搁下筷子,突然给自己空了的杯子里倒饮料,然后他举起了高脚玻璃杯,像大人一样用筷子敲了敲杯沿,笑着说,“跟大家说个事儿。”
“什么事?”李晓侯用筷子夹起碗边缘的一块牛肉粒塞进嘴里。
“哎哟喂,怎么搞得这么严肃啊。”
岑北亭笑笑,将水杯厚重的玻璃底磕在桌沿上,手指紧了紧,骨节微微发白,“没什么,就是我明天要去加拿大了。”
*
饭桌上安静了一瞬,所有人抬头往向岑北亭。不远处,有一桌吆喝zvauzijh着要加菜,喊老板娘的那一嗓子气势如虹。
李晓侯静了静,似乎没能好好接受这个事实,“哦,去加拿大玩?什么时候回来?”
“短时间不会,”岑北亭拾了根筷子,嗤笑了一声,说:“我爸妈总算离婚了,咳,我跟我妈,她要移民去加拿大,新爸都给我找好了,靠,可算完了……”
李晓侯沉默着,“岑北亭!”他突然低吼着站了起来,餐桌的灯垂得很低,被他猛然一起身震得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李晓侯眼眶红了,他狠瞪着岑北亭,“这件事怎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现在才说?”
许欣低着头,捧着玻璃杯。
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岑北亭有三天没来学校,再加上周末、周日,这一段时间已经足够他办理好转校的手续。而加拿大那边的入学申请,以岑北亭家的财力,不需要他参与就可以办成那些繁琐的程序。他仅需要做的,可能只是请假去办签证,参加视频面试。
岑北亭对李晓侯愣了愣,眼皮微撩着。
他不习惯这么伤感的情绪,这让他难受。他又笑了起来,嬉皮笑脸地说:“怎么了这都是,我就是去了个加拿大,又不是不回来了,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行了行了……”
“岑北亭,你真没良心!”李晓侯抓着岑北亭的衣领一下哭了起来,“你怎么这样?你怎么说走就走?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以后我跟谁打篮球去?”
他们是认识很多年的朋友,穿开裆裤一起长大,即便信息再发达,当距离遥远了之后,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抬头不见低头见,那么人的心就会跟着变得遥远。
李晓侯一哭,大家都想哭了,就连崔奥利都抽着纸巾擤鼻涕。
她跟岑北亭那么不对盘,每天都吵来吵去,但一想到明天就见不到岑北亭了,她就鼻子发酸。
“你明天几点的飞机啊?”
“早上七点半。”
“七点半要上课,我们送不了你了。”
“咳,”岑北亭说:“送什么送,想逃学直说。”
要是往常,岑北亭这么嘴贱,崔奥利早跟他拍桌子了,但现在她却一点也不想跟他吵。“岑北亭,”崔奥利带着哭腔说:“你英语这么差,你在加拿大活得下来吗?”
岑北亭斜了她一眼,身子往后缩,戒备地两手护在胸前,好像怕崔奥利脸上的鼻涕会糊到他身上,他故作轻松,吊儿郎当地说:“加拿大华人多着。”
“华人也有不会说中文的。”
“崔奥利,你这人怎么这么老土?你对得起科研人员在翻译软件上投入的财力人力么?现在谁还需要会说什么外语,出门一揣手机就行了。”
崔奥利又说:“手机没电了怎么办?”
“就,就充呗……哎呀,你别哭了。”
岑北亭无可奈何,他撇嘴对贝博艺说:“我不管的啊。”
贝博艺没说话。
这话一说,大家又忘了哭,笑了起来。
*
又哭又笑,到最后还是要散场。
沿街道路上亮起了街灯,灯光暖暖。岑北亭和许欣同路,其他人走的方向和他们相反,大家在烤肉店门口告了别,各走各路。
岑北亭取了自行车,和许欣走在一起。岑北亭的自行车有车篓,许欣的用纸袋装着的两大包书全部放在里面,而他自己的,除了那本字典,全部单手抱着。
路上没什么人,一条不算宽广的人行道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许欣走得很慢,岑北亭不知不觉走到了她的前面,他马上意识到,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她。
许欣停下脚步,她觉得这条回家的路太短了,短到再走几步就要走完了。她问岑北亭:“从这里到加拿大,有多远?”
“还没去过。”岑北亭两手抱在脑后,说:“坐飞机大概12个小时。”
“时差呢?”
“12个小时。”
许欣问:“早还是晚?”
这回岑北亭没说话了,他哑然失笑,说:“变着花样考我么?”
许欣没理他插科打诨,她抿着嘴唇,说:“那你,还回来吗?”
岑北亭还是笑着的,尤其是那双讨人喜欢的眼睛,注视着她,望着她,让她感受到一种从别人的眼睛里感觉不到的温情,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拜托,你们怎么一个个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我只是出个国,又不是死了。”
许欣不说话,她已经有些撑不住了,眼眶发热,好像下一秒滚烫的眼泪就要滚落下来,她全然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这么熟练地跟人告别。
她想到了好多人、好多事,其中最痛的是许周。那天许周和往常一样出门,临走前拍了拍她的头,说,在家乖乖的,爸爸下个星期回来。然后她看着他走出那扇门,那天的天气过于明媚,给他消瘦的背影镀了一层金边,整个人像是消失在了门后,那一幕每次回想起来,都让她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从那一天,到李月华下周的婚礼,短短两年,什么都面目全非。
许欣不想哭的,真的,刚刚李晓侯和崔奥利哭成一团的时候,她一滴眼泪都没掉,但是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岑北亭就站在她对面,浅蓝色校服外套敞开着,轻轻松松地扶着他的自行车,对她歪着头笑,她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她慢慢蹲了下去,知道自己的反应很可笑,尤其是她已经过了被允许在街上大吵大闹、哭哭啼啼的年龄。她抿着嘴唇,用手背捂着脸,遮住已经流出来的眼泪。
“你,你……”岑北亭顿时慌了,“诶,你别哭啊!”
他干脆地将自行车扔到一旁,半弓着身,向许欣伸出手,那双手伸出后悬在了半空中,他想碰碰她的背,她的发尾,但他想到她之前的拒绝,于是又颓然地折回,不知如何是好地垂在腿边。
“你别哭呀,”他打商量似的说:“我最怕女生哭,真的。”
许欣瘪了瘪嘴,又骗人,刚刚崔奥利哭的时候,他还开玩笑,明明一点都不怕!
“过一段时间我就回来啦,真的,”为了让许欣别哭,岑北亭开始说假话,他柔声哄骗,差点把自己都骗进去了,他说:“我转校过去,在加拿大上一年高三,然后毕业了,我就考国内的大学,然后再回来,你上北大是么?我也考北大,我们就又是同学了,别哭了,好不好?”
许欣用手背擦眼泪,仰头望他,抽抽搭搭地说:“你,你考不上……”
岑北亭:“……”
他说:“我现在是考不上,但是到时候我是外籍啊,那样我的分数就够了。”
许欣又说:“我不想考北大。”
岑北亭说:“那你想考哪儿?”
许欣说:“我想考清华。”
岑北亭说:“好好好,清华就清华。”
他在口袋里搜来搜去,终于搜出开封了的半包餐巾纸。他尽力小心翼翼,但当他把纸巾糊到许欣脸上去的时候,还是把许欣的鼻尖按得生疼。
他给她擦着眼泪。“总会回来的,”他喃喃自语,“你们都在这儿,我家在这儿,我不回来,又能去哪儿?”
这话一说,许欣哭得更厉害了,她哭得恨不得要背过气,说:“你,你怎么办呀?你什么都不会……你英语还那么烂,你连温哥华都读不清楚,你在外面,要怎么吃饭……”
岑北亭跟着许欣蹲了下去,他犹豫、踟蹰,最后抱住了她。他拍了拍她的后背,说:“别哭了,真的,你再哭,你再哭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饿不死的,真的,你看我,长得多壮啊。”他拍着她的手渐渐停了下来,贴在她的肩膀上,他自言自语,用他以为许欣听不见的声音轻轻说,“怎么办,其实我也不想走……”
渐渐有人过来了,他们奇怪地打量这两个蹲在地上抱头哭的人。这是怎么了,还在大街上呢,就哭成这样。
岑北亭尴尬地对他们赔笑,解释说:“没事,没事,就是心情不太好……”
“你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