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短命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58(1 / 2)
于是,他们与阿尔丹一同坐上了这辆金光灿灿的马车。
第179章 最后一战(二)
大凌人的火炮像是长了眼睛,华胥引以为傲的三十里远程炮还未近身,就被他们给一炮轰下,连着六发,竟然只打中了两个。
天空中的阴云越来越厚重,像是块破棉絮似地盖得喘不过气来。
周子融透过灰鸥那双白晶打的眼睛,从高空俯瞰着大凌人的舰队,似乎是他们的火炮后装了个长得像是距度盘的东西——这东西华胥的铜炮上也有,一水儿全是铜铸的,上头有极细密的刻度,只不过他们用的是个半圆形的,而大凌的这个却像是好几个拼在一块,活像个铁打的蹴鞠。
灰鸥从空中划过,不远处便是大凌人的主舰了。
可就在这时,周子融左眼前白晶镜片上的图像突然没了,只看见前面传令兵的后脑勺。
吟风见他突然愣了一下,便问:“怎么了?”
周子融摘下了镜片,放进腰间的布囊里收好,说道:“让他们给打下来了。”
吟风脸色一黑,气愤地啐了一嘴:“这群毛贼。”
他骂完这句,心里还是闷着气,顿了顿,又问道:“那还剩几只?”
“还剩……”周子融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到额头凉了一下,抬手一抹,是一滴水。
随之而来的就是越加密集的雨点打在甲板上,噼里啪啦跟倒豆子似的,把木甲板一团一团地洇湿。
这下就一只也不剩了。
周子融倒也没恼,只叹了口气,便又冲前面的传令兵问道:“还剩几里?”
那传令兵答道:“不到二十里了!”
海上冷风吹雨,浪越滚越大,冰凉凉的雨水被风吹得迎面扑在人脸上,再顺着领口漏进衣服里,很快,众人的铠甲里头的衣料就湿了大半。
雨水从生冷的铠甲面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周子融沉默了一阵,雨水从睫毛流进眼里,他眨了两下眼,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传令各舰,备投石机。”
他明白,大凌人等的就是这场雨。
传令兵朝着周围的船舰打了几道旗语,甲板上的士兵已经开始忙活着把折好的投石机架起来了,弄月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哪有在海上用投石机的。
吟风好歹跟着东笙打过北疆之战,知道大凌人那些凶残的玩意儿,一看便明白了过来。
“各舰散开!”
他们所在的主舰往后退了一段,给前锋海舰腾出了位置,将船舷之间的距离尽量拉开。
到了这个时刻,所有人的神经明显绷紧了,弄月虽说仍旧一头雾水,但一看周围的气氛,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每艘海舰的甲板上都放了四个大黑铁皮箱子,士兵把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陶罐子一个个搬出来,在投石机上架好,罐口朝上,再小心翼翼地把封口的木塞拔掉,里面是泛着油光的黑油。
“这是何意?”她压低了声音问身旁的吟风。
吟风的脸色十分难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极其恶心的场景,一时竟觉得有些反胃,眉毛皱得死紧,简洁地解释道:“灵鬼。”
周子融的手暗暗攥住了刀柄。
几乎是一瞬间,他一眼捕捉到了不远处的海面上翻出的一团气泡,急声大喝道:“投!”
投石机的轴承一阵吱呀怪叫,最前面一排的海舰纷纷抛出数十只开口的陶罐子,炮弹似地打出去,直到落在水中速度渐慢,陶罐里的黑油才咕咚咕咚地冒出来,成片地浮在海面上。
紧接着又有数十支燃着黑油的火#箭朝天射出,再从从空中转下,落在漆黑的油面上——只蜻蜓点水般地一触,便瞬间燎起一片大火。
这火一烧起来,远处的“火海”中就立竿见影地传出了一阵阵凄厉的啸叫。
黑油烧出的火不会轻易被雨水浇灭,但问题是现在海上风浪大,过不了多久这油就会让浪给打散,对付灵鬼的火阵也会随之土崩瓦解。
况且即便是这么烧着,左前方的一排海舰处仍旧骚乱了起来。
看来还是有不少漏网之鱼,几十灵鬼从水下巴着船底,张牙舞爪地往船舷上爬。
“放箭!”
离船太近,总不能拿炮轰,幸好目前冲出火阵的灵鬼还不是特别多,众人对着水下一通乱箭齐发,灵鬼刚刚从水里冒头就被一箭打了回去。
然而不知怎么,有几只竟然直接从水里凌空跃了起来,狂叫着扑到了船上,一口就将一个站在船舷边的小兵的脑袋给一口撕了下来,鲜血跟喷泉似的往外冒,滋得满地都是。
附近的士兵一齐对着那个别几个冲上船舷的灵鬼放箭,有的胆大甚至瞅准时机,迎头就是一刀。
海上的雨越下越大,最后竟跟泼水似的,一瓢一瓢地浇在海面上,狂风大作,把他们的海舰掀得左右直晃荡。此时甲板上已经积了水,跑几步都脚底打滑,被灵鬼袭击的几艘海舰十分吃力,而前方海浪翻滚,火阵也有了要熄灭的趋势。
吟风狠狠抹了把脸上的水,一手握着船舷,抓狂道:“这雨怎么下这么大!”
周子融心中还不免有些奇怪——难不成是天不时,以往的这个季节极少会下这么大的雨,他之前还想着这雨顶多是下得久,却不想会下得跟瓢泼似的。
“报———”船尾一个小兵忙不迭跑来,都来不及抹脸上的水,一张口便是唾沫横飞,“大将军!北海关来报!有敌军偷袭!”
北海关在燕海关以北七十里处,那是华胥东海布兵最为薄弱的地方。
周子融先是微微一愣,回头看了那士兵一眼,随即转过脸来,不易察觉地勾唇一笑——原来大凌人打的是这个心思。
吟风看向被淋得透湿的周子融,雨下得太大,看人跟隔着道水帘一样,而他竟然在雨幕中隐隐约约看见,周子融在听到这种消息之后,似乎还极度诡异地笑了一下。
这可是相当于火烧后院了啊。
吟风忍不住问道:“这回怎么办?!”
那士兵也等急了:“请大将军示下!”
周子融“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道:“左翼二十海舰前去驰援。”
士兵领命而去,吟风心里却急得跟闷着盖的开水壶似的,努力克制着问道:“这……就这?万一大凌人……”
周子融道:“你知道为何北海关布兵少么?”
吟风愣了愣。
弄月却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因为北海关外方圆三十里全是暗礁,不便行船?”
周子融笑着点头道了声“对”,北海关不比燕海关繁华,出口极少,所以除了当地的渔民和他们这些戍卫东海的人之外,知道这个的人并不多。
大凌人跟他们僵持了大半个月,早就耐不住了,此番多半是企图牵制他们的主力,以求从北海关突破,意并不全在燕海关,所以不给他们点甜头,这些大凌毛贼是不会上当的。
可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冲破火阵的灵鬼越来越多,甚至有几只已经突破了前锋海舰的防线,来巴主舰的船底了。
周子融能模模糊糊听见灵鬼的爪子拍在船底上的闷响声,右手拇指抵着刀柄与鞘身相接处,长刀悄无声息地出鞘半寸,可这时不知怎么的,他的拇指僵了僵,又收了回去,刀身又全部落回鞘中:“准备放箭!”
吟风弄月手持青铜弩,也对准了鼓着气泡的海面。
前方一阵大浪打过,火势彻底熄了下去,前锋海舰几乎都陷入了与灵鬼的缠斗中。
很快,主舰的船体两侧壁上也传来了密集的噼里啪啦的声音,直听得人头皮发麻。
“灵鬼————!”不知谁大喊了一声,一只灵鬼已经率先从水里迅速爬了上来。
第180章 最后一战(三)
成群成群的灵鬼就像是见着了蜜糖的蚂蚁,蜂拥似地往船上涌,前锋的海舰船侧几乎都被爬满了,整艘船都被拽得左右晃荡。
主舰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四周都是灵鬼的四肢拍在船侧壁上的声音,那声音像是拿木锤子锤钢板,闷闷的,却十分急促而密集,从船底迅速转移到船舷,再被守在船弦的士兵一箭射下去,噗咚一声落进水里。
虽说眼下还尚且勉强能控制,但他们不知道水底下究竟还有多少只。
吟风又射出三箭,把巴在船弦上的三只给打了下去,实在是受不了了,回头朝着周子融喊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远处的大凌人还在继续靠近,此时他们连主舰都被牵制住了,一旦进入大凌人的火炮射程内,恐怕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周子融看了一眼船尾,轻描淡写地说道:“再扛一会。”
吟风几欲抓狂,以为周子融是脑子不清醒,急得烧心,大嚎道:“大凌人离我们不到十里了啊!”
大凌火炮的射程是三里,半个时辰以内如果他们还被灵鬼这么压着打,恐怕会被大凌轰得全军怒沉海底。
而周子融还是那句话:“扛着。”
左船弦侧一只灵鬼踩着栏杆跃了起来,带起的一大串水花浇了船弦边的弄月一脸,腥咸的水滴直接砸在眼里,激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只闻见一股带着腥臭味儿的滚烫热气扑面而来。
“弄月!”吟风跟前还有三只灵鬼,离弄月有七八步的距离,根本来不及反应。
弄月只能凭着直觉朝着大概的位置抬起手里的弄月弩,只觉头顶一阵滚烫的劲风撩过,紧接着是一片温热的液体洒在她的脸上。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身上溅满了黑色的灵鬼的血浆,带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而方才那只准备咬下她脑袋的灵鬼已先一步被砍了脑袋,畸形的头在晃动的甲板上骨碌碌地滚来滚去,没了脑袋的身子还在抽搐。
“没事吧?”
弄月回头一看,周子融正站在她身后,手里的长刀还滴着黑血,滋滋地冒着热气。
“没事……”弄月有些没回过神来,刚才虽说只是转瞬而逝的一阵刀风,可其间所裹挟的灵力却让她莫名觉得似曾相识。
周子融递给她一张手帕:“没事就好,小心一些。”
“多谢。”弄月接过帕子擦了擦脸上的血浆,再抬头时周子融已经走开了。
还不等弄月想明白那股灵力究竟有哪里不同,身后便传来吟风一声大喊:“你没事吧?!”
弄月被惊地一哆嗦,神智被强行拽了回来:“啊……没事没事。”
周子融走回到原来的位置,拿着刀的手还在微微发抖,根本克制不住,他尝试着用左手按着手腕想把胳膊稳住,可惜却是徒劳,剑伤又开始发作,疼痛顺着经脉几乎蔓延到了整条手臂。
他不动声色地把刀上的黑血在衣服布料上蹭干净,再收回鞘中,尽量不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异样。
“将军!”传令兵石破天惊地一吼,直接把周子融喊得一愣。
“怎么了?”
那传令兵手中的白晶灵能长刀上全是黑血,脸色惨白惨白的,满额头的冷汗:“不到五里了。”
“嗯,”周子融道,“发信号吧。”
两日前,月寒宫流觞台。
月寒宫并未比往常冷清多少,宫中的内侍不减反增,只是宫门一直闭着,门口有两队银甲戍卫,一日三班轮流倒。
自打公主嫁入驸马府之后,就鲜少回月寒宫了,此番算是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修剪枝叶、擦拭廊道,如今竟还有几分焕然一新的感觉。
公主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披,独自坐在流觞台的桐木琴边,也不好好弹,就这么呆呆“。山。与。氵。夕。”地坐着,嫩葱似的手指又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琴弦,弹出几个不成调的音来。
现在早就过了午饭的点,案上置的饭菜都凉了也未动过一口。
流觞台外的宫中内侍垂着头,似乎在低低地嘀咕着什么,她看不清东西,听力就比常人要好些,隐隐约约能听见关于蒋家的一些话。
就在这天清晨,巡防营抓住了最后几个出逃在外的蒋家人,蒋氏全族收押入狱,蒋坤被打入黑水牢……和驸马一起。
这时,宫门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月寒宫中所有的人都急忙跪下匍匐在地——除了公主之外,她像是压根没听见一样,仍旧一动不动地坐在桐木琴前。
那声音响起之后过了许久,月寒宫宫门才被缓缓推开,东笙轻手轻脚地从门外跨进来,给身后的随从打了个手势,叫他们别跟着,又转头对地上跪了一片的内侍道:“都平身吧。”
“谢陛下——”
先皇新丧,东笙现在还穿着一身素白的麻衣,外头裹着保暖的白色大氅,也未着冠冕,只配了个样式简洁的白玉冠。他抬头便一眼看见池塘上几条回廊外的流觞台中的人影,这节气的风还说不上暖和,撩动得珠帘泠泠作响,摆动间露出其后那个显得无比单薄的身影。
他也没出声,慢慢从池上汉白玉的回廊中绕过去,直到了流觞台的短台阶底下才停下了脚步,开口问道:“皇妹,朕能进来么?”
东漓这才用一种虚无缥缈的声音幽幽道:“陛下请便。”
东笙撩开帘子,只见东漓正双目无神地跪坐在软席上,身上披着一件月白锦面的薄披,头发也披散着,脸上瘦得快没肉,憔悴得不成样子。
东笙垂眸瞥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沉默了片刻,绕到她身后,解下自己的大氅盖在她背上,又蹲在她身前帮她紧了紧大氅的毛边,再系了个不松不紧的绳结——东漓也还是纹丝不动,任由他折腾。
东笙叹了口气,走到她对面盘腿坐下,一边帮她点燃铜炉里的香,一边道:“这才二月份,穿这么少得着凉,你们女子怀着身孕时可受不得风。”
香气慢慢散开来,东笙见东漓还是不吭声,一张脸像是被风冻住了一样,连神色都未动半分,东笙无奈,只好又补了一句:“受凉对孩子不好,那饭菜冷了你也别吃了,朕回头让御膳房再做些热的来。”
听闻这话,东漓才缓缓收回搭在琴上的手拉了拉大氅的边,挡住小腹:“多谢陛下。”
“朕听闻你这段时间总不吃东西,所以才来看看,”东笙说道,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你不必担心,待登基大典之后,你也便是长公主了……赐封长宁如何?日后你是长宁长公主,你或是你腹中的孩子,都不会被此事牵连半分……他也是朕的外甥。”
东漓也还是那句颤颤巍巍的:“多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