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短命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6(1 / 2)
东笙低着头苦笑了一下:“我总得为自己想想,若是有一日我死了……”
却只听周子融打断道:“你觉得若是你死了,我还会活着么?”
这句话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东笙懵了一下,蓦地抬起头来,只见周子融的眼里隐约含着些氤氲的光亮,他仿佛痛极一般地沉沉吸了口气,看着东笙沧然苦笑道:“你觉得若是你走了,这天涯海角遍地都不可能再找得着你的人世,我还呆得下去么?”
那声音里透着一股绝望,空茫到了极点,好像这个人已经枯守了千万个春秋,只为此世而生一般。
“你……”东笙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愣愣地开口道,“你……你莫要说胡话。”
周子融却平淡而不容置疑地肯定道:“我认真的。”
他觉得自己确实没说胡话,或许旁人听来会觉着他疯了,可对于他来说,在人间漂泊了这么多世,寻了东笙这么多世,除了眼前这人,再没什么在意的了——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回地府,说不定还能赶得上在奈何桥边多看他一眼。
他定定地看着东笙,东笙与他相识这么些年,断然知道他认真时是什么模样,周子融从来不是嘴上斗狠的人,所有的事情都闷在心里,所以一旦有说出来的,就绝不会只是说说而已。
东笙陡然明白过来——他真的是认真的。
“你……”
窗外的一轮圆月正缓缓爬上幽蓝的夜幕。
一瞬间的银光晃动,周子融忽然探过身来,牵起东笙搭在桌边的一只手,缓缓捧在两手的掌心里。那只手并不算光滑,掌心里覆着一层薄茧,骨节分明。周子融默默低下头,近乎虔诚地在他指尖落下一吻。
所谓五指连心,那一口热气像是直接顺着指尖窜进了心坎儿里,东笙浑身过电一般地颤了一下,慌忙要抽出手来,却被周子融攥紧了。
只见他将脸轻轻靠在他的手背上,每一呼吸,热气就直直扑在他的手上,周子融沉默了片刻后,便低沉沉地道:“我周子融言出必行,行之必果,这一辈子,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无论是生是死,都决不叫你一个人。”
其实周子融还想说:我听闻有法子为你续命,若是这法子真的存在,无论付出何等代价,都要为你寻来。
东笙只觉他那话真所谓字字诛心,热流不断从那只手涌到他身上,叫他顿时卸了力,连心肠都再也硬不起来了。
那一刻他想,完了,败了。
【作者有话说:前两天没发其实是在憋大招,话说大家想不想看中秋肉番外?
以及祝大家中秋快乐!】
第141章 月盈则亏
女皇不可能完全不给太子面子,自那日他在金銮殿上当众对北昭王与江族联姻一事提出异议之后,此事便被不做声色地延后了。毕竟江族算是大半个“神族”,周子融暂时不宜婚配的卦还是他们给算出来的,自然不能砸了自家门脸儿,再加上夏祭大典未毕,即便是旁人也无从置喙。
只是近些日子从东海传回了些消息,北昭王府极力压制,生怕闹得满城风雨。
之前周子融在沙安掷下的那枚震天裂地的远程炮代价高昂,绝不是区区几车的小黄鱼能算了的,风平浪静了数日之后,这“帐”终归还是自己找上了冤家。
东海灵能海舰借了几大商行的招牌,扮成了商船队潜入沙安东边不远处的那座南邻华胥西近沙安的海岛,以岛为据,提前放了灰鸽去沙安东部探查地形,等到周子融的东海统帅部发了信号,终于一炮定了乾坤。
这“天雷”虽然击溃了沙安的军心,但也惹起了海岛的民愤。
东陆人曾给这岛起过一个名字,叫“天魁”,然而这岛上的人从来不屑与外人接触,这“天魁”的名字被束之高阁千百年,近些年来才渐渐被他们接受。
可天魁岛人只愿意与有头有脸的民办商行打交道,任何与官府沾一点儿边儿的都不行。
更何况是军舰。
岛上的岛民当晚就集体暴动了,抄着全岛的榔头火把将他们泊在港边的灵能舰队砸漏一艘烧烂一艘。
当初他们为了掩人耳目,除了将远程炮拆了藏在底舱以外,其余的灵能武器能不带的都没带。本身来的人也不多,又不能拿远程炮轰岛,就像没人会傻到拿冲天炮轰脚边的蚂蚁一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关键是他们连八百人都没有,零零总总也就几十号人,叫乌泱泱的如疯牛群一般的暴民围在港口,竟然束手无策。
一群人僵持了整整一天,元鲤才好不容易带着一部分人乘着剩下的灵能海舰冲了出来,但他手底下的副官与随行数十人却被扣在了天魁岛上。
此事从东海一路传回京城,虽说没把风声走漏到坊间去,可女皇得知以后,仍旧发了一通雷霆大怒。
其实也不怪乎她气得跳脚,就算是做个样子给百官看看,也得做到位了——女皇从一开始秘密送军费与口谕去东海的时候,就知道这事虽然立竿见影,能扶大厦之将倾,但必然要惹得一身骚。
那这锅给谁背呢?
当初女皇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唯有周子融能担此大任。
东笙得知此事之后,连夜赶往北昭王的京城府邸,风风火火地闯入王府大门,一见到披着外袍出来迎接的周子融,劈头盖脸地就骂道;“你疯了,我看你就是疯了!”
周子融却没什么脾气,满脸笑意的迎了上来,道:“哟,你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火?”
“别给我装傻!”东笙气得脸都白了,指着周子融的手指直颤悠,“你与其关心我发火,你倒不如关心关心陛下的天子之怒!”
周子融心平气和地安抚道:“你先冷静冷静,我们进屋说……”
东笙避开他将要伸过来揽自己肩膀的手,怒极反笑道:“你知道陛下为何而怒吗?”
见周子融不说话,东笙怒气更盛,咬牙切齿地道:“你……你怎么能把人送到天魁去?!那一岛的刁民……此番牵扯到的可不仅仅是天魁,现在沙安也知道了,你们就是害他们战败的罪魁祸首,如今正管天魁要人呢,你说他们给是不给?嗯?”
“还有,那几家商行,你让人家的招牌见了血、惹了骚,人家正写联名状要来京城叩阍……十几家商行啊,华胥商贾界的半壁江山——人家要告你的御状!”
周子融安安静静地听他说完,然后抬手轻轻挑起一缕东笙散在脸前的额发,帮他细细别到耳后。
东笙愣了一下。
周子融笑了笑,丝毫没一点儿生气的意思,反而还似乎有点开心,只听他温温地道;“好些了吗?好些了我们就进屋慢慢说……这点小事,本来没打算劳动你的。”
他知道,这是东笙关心则乱。
东笙的一通火气撞上了周子融这团软绵花,竟然陡然间无处着力,顿时化得一干二净。他也知道周子融不会擅自作这种决定,这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如此怪罪于他,只不过是气不过——然而眼下却连气都气不起来了。
他抬眼看看周子融笑眯眯的一张脸,竟还无声无息地生出一丝愧疚来。
东笙静默半晌,叹了口气,闷声闷气地道:“进去吧,想想怎么救你的狗命。”
周子融应了一声,乖乖地从后头跟上,笑容可掬地道:“臣的狗命是殿下的,殿下不让臣死臣绝不敢死。”
这句话飘进东笙耳朵里,东笙脚底顿时滑了一下,转过脸来没好气地道:“少贫嘴!”
既然女皇当初只下了口谕,那么就证明,出了事女皇断然是不会认的,反正横竖都没有圣旨做凭据。
如今还得他们自己来想该怎么办。
第二日清晨,东笙才一离开北昭王府没多远,就听见前方有人骑快马疾驰而来,停在他的驾前。
“殿下!”
东笙一夜没睡好,正是肝火旺的时候,烦躁地掀起帘子,不耐烦地道:“怎么了?”
来人是东宫的内侍,正苦着一张脸,斟酌着如何开口,支吾了半晌,将将赶在东笙发火前急忙道:“殿下,李家小姐正在神武门前……说是一定要见殿下。”
东笙匪夷所思道:“谁?”
“李大人的孙女……李明英小姐,说是不见着殿下就要死在神武门前,拉都拉不走。”
东笙:“……”
东笙头疼地想,这怪事年年有,今年极其多——这又是唱的哪出啊。
太子车驾来到神武门前的时候,那儿正被围观的人和守卫里三层外层地堵了个严实,议论得热火朝天。
“太子驾到——”
众人一听见这声,顿时不约而同地朝后看去,并且纷纷投去一种奇异的目光,然后默默地让出了一条路供车驾通过。
这人墙一让开,东笙便听见了从最里面传来的吵闹声。
一个尖利的女声高亢地喊道:“李氏明英,有冤要申!”
东笙靠在车内,叹了口气,实在是不想去理这糟心事,可奈何人家既然都点名道姓了,他总也不能全然不睬,便硬着头皮掀开前方的门帘,朝外头看了看。
只见一个穿着鹅黄色纱衣的白净姑娘正跪在他的马车前,看着模样倒还算眉清目秀,身上的饰物装扮也金贵得很,一看就知道富贵人家出身的。
不过他来之前估计是有过一些拉扯,姑娘的发髻有些乱,脖子上还有几道红痕。
东笙冷笑一声,道:“你有何冤要申?咆哮于皇宫前,你有几个脑袋可以砍?”
这几天李崇文恰好在京郊公干,家中无人主事,来劝的也不过是一些家仆,说的话在大小姐耳里多半是没有一点分量的。
此时李家家扑齐齐在东笙面前跪成一片,连连磕头求恕罪。
而李明英却是个心比天大的,仍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给东笙顿首一礼,朗朗道:“殿下,明英自认虽不算王侯将相之后,但也是朝廷重臣、官宦大家之后嗣,习过诗书礼义、遍读百家,自小随母亲苦练琴棋书画,相貌虽不算倾国倾城、但也端端正正,论门第、论才艺、论品貌,明英如何不是高过当今京城一众贵女——殿下为何要当着百官之面驳了陛下御赐的姻缘、当着天下人之面弃明英如敝履——殿下无端毁了明英的声誉,明英今日要讨殿下一个说法!”
东笙像是听见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怎么,姑娘在皇宫大门前撒泼,就不算有损声誉了?既然生来不凡,又奈何自轻?”
“明英不是撒泼,是叩阍!百姓民官有冤,若累及朝廷重臣、皇亲国戚乃至皇室,皆可叩阍于神武门——此乃先帝定下的律法,殿下如何会不知?”
“孤推辞陛下御赐婚事,另有缘由,姑娘问问自家姥爷便可知——不问缘由,便来我神武门前寻死觅活,视朝廷威严为无物,即便是孤今日差人将你打死在这里,也算不得滥杀。”
“可天下人不会管殿下的缘由,殿下威名在外,天下人皆会以为是明英惹了殿下的嫌弃。”
“姑娘自扰,怎能怪到孤的头上——起驾,回宫,她要死便让她死吧。”
东笙不再看她,一甩袖子坐回到车里,车轮重新滚动起来,不留情面地从僵住的李明英身旁驶了过去。
然而驶出没多远,他们身后就又传来一阵更大的骚动,东笙正想着这又是怎么了的时候,就见一人急匆匆赶来。
“又怎么了?”
那人哭着道:“殿……殿下,……明英……明英小姐自刎了!”
【作者有话说:中秋糖发完了,咱们继续刀。】
第142章 长跪思过
“宣太医,快宣太医!”
东笙愣是想不到,那李明英竟然会真的自戕,一把拽开车帘:“掉头,回去!”
此事显然超出了他的认知,看着挺正常的一姑娘,怎么尽做些惊天地骇鬼神的事来。
太子的车驾在神武门通往内宫大门的直道上转了半个圈,又折了回去。
他急忙赶回到神武门,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见李家的一众家仆都聚作一小团,还有一个身披甲冑的守卫,正手足无措地扶着一个血淋淋的人。
东笙撩开帘子从车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一看,顿时心底一凉。
——这已不可能救得活了。
那守卫一手捂在她的脖子上,可惜血像是大河决堤一般,争先恐后地往外涌,李明英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颈部受伤的人东笙见过不少,若是还有意识,那就多半还救得回来,不说能坐起来,起码还得能抽搐几下,可这人如今已经一动不动了。
地上还有一把镶嵌精致的匕首,刃上浸得红红的。
守卫似乎也是察觉到姑娘的颈部渐渐失了脉搏,捂着的手缓缓松开了。
“做甚么啊,别松手啊……小姐!明英小姐!”一个老家奴见守卫松了手,几乎手脚并用地扑了上去,一边泪崩,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捂伤口。
东笙不忍看,闭上了眼,默默别过脸去。
只听守卫似乎叹了口气,用一个不算大的声音沉沉道:“你家小姐已经……殁了,节哀。”
周子融清早没什么事做,便一门心思地在书房里草拟东海海运会的规章,窗外梅树的影子被方寸的阳光打在王府的老木地板上,斑斑驳驳的。
然后那影子飒飒地颤了颤,周子融笔尖一顿,放在手边的破焰灵刀“嗡嗡”地响了起来。窗口隐约有什么晃了一下,只周子融眨眼的功夫,再一睁眼,就见窗台上坐着一人。
周子融笑了,一手不动声色地按在躁动不安的灵刀上,叫它安静了下去,冲那人道:“江姑娘一大早如此好的兴致,来周某人的府上翻窗子?”
江淮岚依旧是那幅万年不变的纸糊脸,翻了人家华胥唯一一位异姓王爷的窗子,也一点要道歉的意思都没有,闻言只是若无其事地抬眼看了看他,复又垂下眼去,不慌不忙地轻轻用手一撑,落地无声地下了窗台,径自找了张软榻坐下,却也不说话,一声不吭地看着前面的柱子发呆。
周子融与她处过一些时日,多少也了解她的性子,再加上这天本身就心情好,所以倒也不觉得尴尬,十分耐心地继续笑着问道:“姑娘这么大费周折地来一趟,一句话也不说么?”
江淮岚这才将头转过来,盯着他看了一阵,淡淡道:“无甚可说的,就是来看看。”
周子融愣了一下,竟也有些懵了,缓缓搁下笔,干笑了一声,道:“姑娘这话说的……周某人这破宅子又比不得那江族大院儿,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的。”江淮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