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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短命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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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坤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捻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厅外的院落风景,低沉沉地道:“若是路上遇着了西北敌军,被不慎偷袭,力不从心,那也没人能怪罪得了侯爷了。”

言御史闻言垂着眉眼细细想了一阵,后又轻轻地“嘶”了一声,两手手指无意识地互相搓弄着,几次三番神色为难地欲言又止,皱着脸犹豫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道:“此计虽是万全,可万一北疆真的出了事……那你我可怎的担待得起啊?”

蒋坤不动声色地幽幽回眸瞥了他一眼:“言御史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北疆出了事,那是太子殿下镇守不力,于你我何干?”

言御史顿口无言,毕竟这么多年来,虽说朝廷上的各种明争暗斗他都掺过一脚,宦海沉浮这么些年,说他是虚以委蛇也好,心怀鬼胎也罢,但真正要涉及到江山社稷的事,他终究还是怵了——毕竟别的事明推暗就的也就罢了,这搞不好就是千古罪人,要遗臭万年的。

他当初选择跟随蒋家,也不过就是想图个现世平安富贵而已。

聂蒋本就是世交,而聂氏日后又是公主的夫家,如今聂凌风和蒋坤以及公主皆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蒋坤的意思就是,让聂家军在驰援的路上佯败于敌军,也就是要让东笙没有援军。

说白了,就是要借刀杀人,让东笙彻底回不来。

言御使心里忐忑不安,才几句话的功夫就出了满手心的汗,更不敢抬眸看蒋坤,缓了半晌才虚虚地道:“可毕竟古人有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言大人!”蒋坤扬声打断道,“记住了,若是北疆有了什么闪失,抑或是太子殿下有了什么闪失,那皆是因为太子殿下思虑不周,御敌不力,于你我、于公主皆无干系!”

言御史脸色一阵阵发白,嘴唇哆嗦了两下,被蒋坤一瞪立即又咬牙绷住了。

蒋坤见此人一副优柔寡断的模样,干脆坐到了他旁边,按着他发凉的手,直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沉声告诫道:“言大人,你我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已无退路了,此番若是太子功成,储君之位便再难撼动……而你我皆是太子政敌,试想日后太子登基,你言非、我蒋家、还有公主——有何容身之地?!别忘了,当初让太子下狱,也有你言御史的一份功劳……若是他当上皇帝,他会放过你吗?”

言御史被他这么一说,当即又出了一背的冷汗,细思极恐地咽了口唾沫。

蒋坤见他有所动容,便继续道:“北疆丢了日后还能再打回来,可皇位丢了……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况且就算是能姑且保住性命,那你言氏一族,今后如何安身立命?言大人不为自己,也要为后人考虑考虑。”

蒋坤说着又将言御史拉近了些,低声在他耳畔念道:“若是太子薨逝,公主便是储君的不二之选,日后又是一代圣贤女帝……而你言氏,也当是望族,言大人当位极人臣,子子孙孙世代恩荫。”

言御史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蒋大人……此话当真?”

蒋坤笑而不语,敛了敛袖子坐正到一旁,坦然道:“本来嘛,黑灵短寿,若是登基,于国之安泰不宜,等到他好不容易刚刚理顺了朝政,便就要驾崩了——哪里有百姓盼着天天换皇帝的?如今这个年代,是不是黑灵还有什么干系?又不是一千年前……况且言大人尽管放心,聂家是蒋某亲自选中的,聂侯爷办事稳妥得很,定然不会让人看出端倪来……若是万一太子侥幸没死在沙场上,也自会有人帮着送他上路。”

言御史暗暗叹了口气,算是默认,只是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蒋坤喟叹道:“既然太子喜欢为国征战,那咱们不妨成全了他的一世英名——就让那北疆,替咱埋了英雄骨吧。”

而此时千里之外的北疆守军,正因为刚刚给了沙安人一次迎头痛击而士气高涨,摩拳擦掌着准备下一次进攻。

沙安人因为东笙的一计“空城计”而吃了大亏,东西包抄的二十万灵鬼尽数折损,元气大伤,终于暂时停止了攻势,后退二百里,屯守于三关之外等候时机。

两日之后,有西疆斥候前来通报,说是西疆援军已在五百里外与沙安西北驻军缠斗上了,东笙放心不下,又用灰鸽确认了一遍——情报确实无误。

“看来是拖住了。”往生摘下了眼前的白晶镜片,抬眼正要去寻东笙的视线,却发现对方压根儿没看自己,正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直盯着桌子上的沙盘。

往生看他的神情不对,蹙了蹙眉,沉下声来询问道:“怎么了?”

东笙许久没有答话,俯身撑在沙盘的边沿上,脸色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凝重,眼神来回在西疆援军和沙安交战之地与他们自己所在之地之间游移,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扣着沙盘沿,沉默了半晌,才终于若有所思地问道:“西疆援军多少人?”

往生一想起便不禁砸了咂舌:“聂侯爷很给面子,只留了三万人在西疆驻守——驰援来的总共大约得有四十万人……怎么了?你在担心什么?”

本来东笙心里还总有些隐忧,可被往生这么一问,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自己在隐忧些什么,只皱着眉摇了摇头,似是在说服自己地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今夜就出兵吧……”

此话说完他似乎还是没能彻底放下心,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多带几只灰鸽。”

由于是晚上行军,所以白昼里要好好养精蓄锐,东笙午后便忙里抽闲地打了个盹,可没想到就是这么个还不到半柱香的小憩,也能多梦得很。

这一觉他睡得很不踏实,走马灯似地梦见了许多场景,而其中多半都与当年对他有教养之恩的曾风雷有关,老爷子的嘴张张合合地似乎想跟他说什么话,可他却是什么也听不见。

当年曾风雷头七的时候都没给他托过梦,仿佛是老爷子巴不得再也见不着他这个两脚小畜生,而如今时隔两年,却是猝不及防地入了梦。

东笙从梦里醒来的时候,眼角还有些湿意,却也更是感到一股难耐的心悸。

以至于他的近侍为他披甲的时候,他都还有些心不在焉。

往生进来催他,注意到他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不由得多问了一句:“怎么了?不会不舒服吧?”

东笙理了理甲冑,从铜镜里冲着他笑了一下:“无碍……就是梦见老元帅了。”

往生愣了一下,眉头微皱,不过这担忧的神情只在他脸上存了一瞬,便立马烟消云散,只见往生顺势将那皱眉的表情化作一幅古怪的揶揄模样,撇着眉毛,故作轻松地调侃道:“这就叫战神附体……八成是老元帅怕你不中神,特来护着你的小命。”

东笙看破不说破,只是莞尔一笑,一边状似无奈地摇头一边满脸为难地压低了声音道:“当着底下人的面,说话能不能给我点面子?”

往生却丝毫没有自责之意,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

当天晚上大军开拔,华胥近三十万的兵力绕偏关北上,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敌军右后方奇袭。沙安人前方有三座空城而不敢入,生生叫人家给包了个团转,一步一步往东部平原退。

这一战从晚上打到了天亮,破晓之时沙安大军已近乎是退无可退,平原不比山谷,一旦陷入被动,就再难反扑。

一夜血战,所有人都紧绷着根儿弦儿,东笙满身血迹来不及清洗,除了白晶镜片会时不时地擦几下以外,身上几乎没有能看见肤色的地方,此时顺着甲冑缝隙渗到了他的里衣上,浸得一片片干涸的乌色结块,粘腻地巴在身上。

“殿下!”往生抽着马从兵阵间隙中朝东笙赶了过来,此时的他也是满身乌黑,若不是凭着声音,东笙差点儿就没认出来,“再往东就是海了,沙安人退不了了。”

“传令下去,”东笙对策马而至的往生道,“围而攻之,切忌冒进。”

往生听罢不禁犹豫了一瞬,他一手勒着马缰一手揩了一把眼皮子上的血污,朝着远处敌军的方向望了一眼,担忧道:“你……有几成把握?”

如今这仅仅只有二十万的灵鬼大军残部虽然已身陷囹圄,但毕竟灵鬼凶悍异常,而且华胥此时不过是胜在布阵,两方人数悬殊并不大。

“十则围之,五则攻之。”东笙道,“但依如今的局势来看,围歼已是最稳妥的办法,不求速胜,关键得耗,灵能炮不要停,白晶不够了就用箭砸,尽量避免过多近战……对了,顺带着传令各部,让他们告诉手底下的人,都省着点儿力气用。”

东笙一连串地说完,静默着缓了口气,又特地着重道:“还有,让那几个戴着晶片儿的盯紧一点。”

可东笙若是不提,鏖战一夜后,往生都快忘了西疆援军这码事了,让他这么一说才又蓦地心里一紧,想起似乎此时西疆援军怎么的也该有消息了,连忙轻轻踹了脚马腹,拽着马缰往东笙那儿凑近了些:“怎么了?”

东笙漆黑的眼珠子出奇的阴沉,竟是比那乌黑的血迹还要令人不安,那眼神仿佛正透过眼前的白晶片看向某处未知之境,警惕地沉声道:“从我方才注意到开始,就没见着援军的影子了。”

第124章 破局

“不见了?”往生疑道,“会不会是行军太快,灰鸽没跟上。”

东笙摇了摇头:“不清楚,总之让那几个盯紧一点,若是再过半个时辰还没动静,就来告诉我。”

西北那一带地势崎岖,如果聂家军真的是抄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捷径,那么空中的灰鸽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也并不稀奇,况且昨日夜里山中起了雾,别说是找着援军在哪了,有好长一段时间,东笙眼前传来的图像皆是一片黑蒙蒙的,叫他差点以为是这白晶镜片出了什么故障。

从一开始,东笙的心里就一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这种不安不是紧张,战场上紧张是正常的,而且东笙早早就习惯了那种感觉,也从来不觉得是什么坏事,可如今这种不安感,却是他许久都未品尝过的。

就是没由来地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他垂着眼细细琢磨一番,把他的全盘部署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不禁想:莫不是哪里想漏了……

败战求胜,本就是讲究一个潜龙勿用,他自认此番已是千机算尽、步步为营,毕竟单凭三十万不到的人马能把五十万灵鬼大军逼到如此境地谈何容易,思来想去,他也想不出哪里还有遗策。

往生已经去替他传令了,东笙身处中军后排,远远地观望着被华胥兵阵包围在平原上的灵鬼大军。为防灵鬼反扑突围,北疆守军也不敢贸然上前围剿,而里面被包围的沙安灵鬼如今三面是兵一面是海,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两方就这么一直相持不下。

“阵型不要乱!”

本身就不算数目庞大的华胥兵力分成三面包围,这些兵阵看起来就难免显得单薄,可如果硬要细究,就会发现这布阵竟是毫无破绽——而这包围正随着其均匀的火力在一点点收拢,仿佛一条巨蟒警惕地盯着怀中的猎物,不疾不徐地慢慢将其勒死,有一种冰冷至极的沉稳。

巨盾在前、重炮在中、兵甲在后,虽不急攻,但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敌军破阵的锥形阵型给折断。

灵鬼在被灵能重炮一点点消耗殆尽,可包围其的华胥兵阵至今仍未损伤一兵一卒。

天色渐渐有些发暗,军中旌旗被风撩动起来,东笙仰头一看,竟是不知从何时起,一片阴云正从南边的天空沉沉压来,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就已压到了他们的头顶上,随即在大地上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刚升起来没多久的日头让阴云遮了去,风声渐紧,刮得那绣着玄天旭日纹的华胥旌旗猎猎作响,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辽阔的东部平原上苍莽一片,从空中灰鸽的视角俯瞰下来,黑压压的北疆守军兵阵宛如铁水浇筑的一块块铁墩子,严严实实地将一群困兽围在他们与大海之间。

“殿下,要下暴雨了。”身旁的亲兵话音才刚落,就有一滴水飘到了东笙眼前的白晶镜片上。

这个季节无预兆地突来一场大雨,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空中接连着又飘下几滴水砸在东笙的冷甲上,流走的时候还裹挟着甲上未干透的血迹,划开一道道深深浅浅的沟壑,露出些许铁甲原本的颜色来。

很快,滂沱大雨就如幕一般罩顶盖了下来,豆大的雨滴子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眼前白晶镜片上的图像闪烁了几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透过白晶镜片所见的眼前的平原战阵。

东笙摘下镜片看了看,上面已经被雨水给淋得透湿。

同处后排的一位随行的江族门人驱马来报,说是那灰鸽耐不住水,已经让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给淋坏了。

“都坏了?”

那江族门人一筹莫展地道:“……殿下恕罪,是臣等疏忽了,那层仿制的羽毛有缝隙,会透水,根本挡不住这么大的雨势……本来昨夜观天象,今日应当是个晴好天气,哪知……是臣等大意、臣等无能……”

东笙让他说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连忙扬手打住:“行了,事已至此也没办法,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措施,若是没有,就立即遣人去寻援军。”

那门人拾阶便下,连忙答应下来,但答应完了后一咂摸才觉有哪里不对:“欸,殿下,咱这都把敌军制住了,还何苦去巴巴地求那援军呢?”

“那你去便去了,啰嗦什么?”东笙满脑子都是出兵以来的种种诡异之事,没心思跟他费口舌,干脆甩给他一记凶狠的冷眼,“贻误了战机,孤惟你是问。”

东笙此时满脸都是烟尘血迹,这么一凶当真是让那门人觉得是大白天见鬼了,还是修罗鬼,吓得二话不敢再说,连忙赶着马去办事了。

然而他前脚刚走,往生后脚就抽着马鞭子朝东笙迅速奔来,手里还握着一卷信函,才一刚凑近便顾不得军中礼节,一把将那信拍在东笙手里,急声道:“后方主营灵鸟传书来,说是之前来报告援军进程的西疆斥候死了。”

“什么?”东笙瞪大了眼,后背顿时一凉,“死了?!”

往生道:“是自裁。”

东笙迅速将那信拆开看,原来是他们开拔之后不久就自尽了。

——这是个死士!

此时恰好在西边观望的斥候火速来报——西边有大军撵了上来,一开始还以为是援军,离近了才发现原来竟是沙安夕羽的西北驻军。

东笙蓦然明白过来,之前千丝万缕的种种一下子如涨潮般涌入了他的脑子里,一边冲得他头晕脑胀浑身发冷,却又一边逼着他做决断——而此时一步走错、抑或是一步走慢,皆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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