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短命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0(2 / 2)
东笙的话在口里含了半天,最终也只是勉强笑了笑,问候道:“大祭司,久违了。”
【作者有话说:谢谢亲们一直以来的支持,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江河寥落
江淮璧从前就是一副白得快要透明的面皮子,几乎没什么血色,半年以前就隐隐感觉到她身子似乎越来越不如从前了,这一仗回来再见,没想到竟是又憔悴了不少,纵使脸上扑了脂粉,也难掩眼下的一片青紫。
东笙的话在口里含了半天,最终也只是勉强笑了笑,问候道:“大祭司,久违了。”
“难得殿下大驾,璧身子不济,有失远迎了。”江淮璧想给他行个礼,可才刚刚弯了点儿腰,就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吓得东笙赶忙上去帮着搀了一把。
“大祭司切莫多礼。”东笙将江淮璧扶到席上缓缓坐下,皱了皱眉头,“大祭司还要多多保重身体才是。”
江淮璧无声地笑了笑,清浅的眸子微微一弯,显得这张苍白的脸难得生动了些,可惜说出来的话却并不那么中听:“承蒙殿下挂怀,璧这条烂命,不打紧。”
东笙脸色也不好看:“大祭司这是哪里话……”
“阿岚,给殿下斟茶。”江淮璧全然不理会东笙的话茬,江淮岚那个直眉冷眼的更是顾不得东笙的脸色,面无表情地从东笙手里把茶壶接了过来,兀自把茶给添上了。
东笙似乎是还想再说点什么,看了看两姐妹不一而同的淡漠脸色,终是把话头给咽了回去,沉沉叹了口气:“孤久不在京,许多事物都搁置了,此番回来还有很多地方要向大祭司讨教。”
江淮岚给江淮璧也倒了一杯,然后默不作声地退到一旁,却也不出去。从前东笙来找江淮璧的时候,旁人总是要回避一下的,可这一次江淮璧让她妹妹明目张胆地守在旁边,让东笙难免有些不适应。
但他也不是不能理解,江淮璧故意给他看自己的这幅病态,就是想告诉他,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
江淮璧呷了口茶,直入主题道:“殿下若是来问公主党的事,便可直说。”
东笙被她猝不及防地梗了一下,哭笑不得道;“大祭司……”
“江家虽然久不涉政,但也好歹有些世交故吏,只要陛下的态度有所转变,剩下的琐碎之事自然会帮殿下打点。”江淮璧淡淡地说道,那语气就仿佛是在寒暄天气一样稀疏平常。
这还是江淮璧头一回把态度摆得这么明确,从前就算是要辅弼他,说话也都是总含着三分,给自己留些回转的余地,但此话一出,就意味着她认定了江家在这场储君之争中已经站好了队。
东笙略微惊讶了一瞬,但面上的那一丝波澜随即就被他一笑掩之,颔首道:“孤在此,谢过大祭司了。”
“殿下虽为储君,但自小不登庙堂,人脉不通,”江淮璧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蒋氏乃我华胥数一数二的异姓大族,有开国之功,绵延六代,出过正一品大员四十余位,皇后两位,内阁首辅两位,蒋坤之弟蒋风生前又深得圣宠,蒋氏门生故吏如今遍布朝野……这些事情,殿下可知?”
东笙微微一怔,眸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叹道:“孤当然知道。”
“华胥如今的各营将领中,有将近三分之一都曾受过蒋家恩惠,有的甚至是蒋家门客,华胥二分之一的军权都变相掌握在蒋氏手中,殿下欲得北疆不成,此后若是一步走错,蒋坤向陛下请一道旨,便可号令天下兵马勤王。而南疆不一定能从殿下之召,单凭东海五十万大军,就算是尽数揭竿而起,等到他们赶到华京,恐怕也万事晚矣。”江淮璧丝毫不看东笙的脸色,一口气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听得东笙一时间哑口无言。
东笙一是不解江淮璧为何突然跟他说这些,二是在心里一直不言明的事实,竟是叫她一杆子全给戳穿了摆在明面上,多多少少有些膈应。
“论朝堂权势之争,孤自认不如蒋氏,但四境兵权之争尚可一战,”东笙道,“尸位素餐之辈废黜革职,忠贤良将招抚供养,就算是要与蒋坤之党争斗,孤也定然不会拿华胥的江山百姓冒险。”
“殿下的志向纯正,璧自然是知道的。”江淮璧晃了晃杯中的茶汤,却不慎晃出来了些,滚烫的茶汤溢在纤细苍白的指尖上,她却像是毫无知觉一样躲也不躲,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旁人不懂,但卓氏实际上是殿下保下来的。”
卓锋生前是一等一的莽夫,本来他爹不想他和自己一样一辈子呆在北疆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好不容易把他送到京城当了个巡防营统领,结果他不到三年把京城的人都得罪了个遍,最后女皇眼不见心不烦,还是把他扔回了北疆。
现下他溃败而亡,卓家又人丁稀薄,全家上下不过一对孤儿寡母,唯一的男丁还大字不识几个,看他们不爽的人早就蠢蠢欲动了。要不是太子把卓一鸣拉到身旁护着,又派军在北疆驻扎,暗示所有人他日后还是北疆统帅,恐怕如今已经没有卓这个氏族了。
表面上看是控制北疆卓部大军,但其实也保住了华胥的北疆防线。
所以就算嘴上不说,东笙心里还是动容了一瞬。
“殿下若是要一心拿下北疆,不让其落入奸佞之手,那必须得有人为殿下镇守后方。”江淮璧悠悠道,“周将军军务繁忙,常年镇守在外,恐鞭长莫及……而周家李家之势也难同蒋氏一族为敌。”
这话不就是说你东笙压根儿没戏嘛,东笙至此也多少有些不顺耳,微微皱了皱眉头,沉声问到:“大祭司此话何意?”
可别是后悔了吧。
江淮璧惹恼了太子,却也依旧一副浑然不自知的模样,朝着身后的江淮岚招了招手:“阿岚,过来,给殿下磕头。”
东笙一惊,坐起来了些,忙道:“大祭司这是何意?”
江淮璧不吭声,江淮岚顶着一脸的冰碴子走到东笙面前,默默往地上一跪,二话不说就真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面无表情地拜道:“江氏愿为殿下出一绵薄之力,助殿下荡平朝野。”
江淮岚从小就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就连东笙也极少蒙受她的如此大礼,一下子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转过头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眼江淮璧。
“唯愿江氏,与皇威同在。”
东笙一怔,定定地望着江淮璧那双无波无澜的眸子,半晌也未开口。
而就在此时,窗外隐隐传来一丝极微的异响,东笙多年征战,五感极其敏感,当即眸色一凛,抄起桌上的一只茶盏甩了出去:“谁!”
那茶盏破窗而出,随即一惨叫应声而响,东笙暴起一掌劈开窗户,只见窗子底下躺着一个穿着仆服的人,方才那只茶盏深深切入这人的喉管,此时已经是断了气了。
东笙凝眉一看,看着人身形便知定然不是普通的仆役,又望了望远处的某个方向,低声恨恨道:“跑了一个。”
“来人!赶紧去……”
“不必了。”
东笙刚要喊人去追,却被江淮璧一声打断,东笙转过头有些狐疑地看着她:“为何不追?”
“殿下这些时日不在,不知我江家已被人盯了许久了。”江淮璧不温不火地说道,似乎这事不是发生在自己家一样,“都盯了好些时日了,无妨。”
东笙一愣,这才明白过来江淮璧方才和自己讲那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
白灵黑灵自古一体,她注定是要辅弼太子的人,如果太子不登基,日后蒋坤把持了朝政,定然不会放过江族——毕竟如今黑油已然现世,白晶灵能不再是不可替代的了。
而且总有一天白晶灵能会被黑油所替代,到那时江族于华胥来说便再没有什么用处,如今帮扶太子,也是希望他以后能念着旧恩,给江家留条路。
江淮璧身为江家五十年来最强大的一位祭祀,眼下也将要灯枯油尽、日薄西山了。
【作者有话说:最近实在是太忙,所以更新可能会受影响……】
第95章 呵,男人。
而且总有一天白晶灵能会被黑油所替代,到那时江族于华胥来说便再没有什么用处,如今帮扶太子,也是希望他以后能念着旧恩,给江家留条路。
江淮璧身为江家五十年来最强大的一位祭祀,眼下也将要灯枯油尽、日薄西山了。
这么一想,再抬头看这人时,便觉得她白得太过单薄,像是眨个眼就要不见了似的。
想当年诸侯战乱的时候,江族仗着是黑白二灵之一虎踞一方,左右逢源,若是太祖皇帝再晚生几年,恐怕这江山就不是姓东了。
时过境迁,无尤江滚滚东流,几千年淘尽英雄,黑白二灵也曾是这世间绝对的力量,黑有大帝东玟所向披靡,白有太师江北昆国士无双,哪里不曾是以一敌百,一往无前?
而今安在哉?
四境之中废白晶而易黑油的已经不只是一两国了,华胥国体甚大,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轻易将白晶废了去,受影响的不仅仅是江族、百姓和国库,甚至还有和诸国的联盟,毕竟与南疆诸国的来往,大多都是建立在白晶贸易上的。
可就算所有人都假装无事,但也没人真的是傻子——江族的白灵已经没有几百年前那么强盛了,江族的血脉在联姻中正在一点点变淡,总有一天,那维系国体的白晶灵能会消失殆尽。
当年太祖皇帝想用联姻削弱江族,想来是真的成功了,只是他可能还没想明白,从白晶过渡到黑油,华胥会付出多少代价。
东笙神色复杂地看着江淮璧,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良久之后叹了口气:“往之不可追,大祭司所言,孤定当竭尽全力。”
江淮璧脸上依旧是一副清汤寡水的淡漠神情,闻言微微一颔首,低声道:“璧代江家,谢过殿下。”
?东笙道了声无妨,又侧眸看了看窗外还横着的死尸,拧着长眉道:“给大祭司添麻烦了,日后这样的腌臜事,不会再在贵府发生。”
东笙虽然不能明目张胆地在江族大院布下人手,但若是想暗中解决几个听墙角的还是绰绰有余。
宫禁戍卫有一大半是蒋坤的人,掌管内宫宫禁的虎贲郎将段洪彦是蒋坤他爹的门生。但他的护军梁远却是周老王爷的旧部,这些年在戍卫军里受了不少气,所以也偷偷摸摸地攒了些自己的人。
所以如果东笙的亲兵换上戍卫军的甲胄来个偷梁换柱,也应当不会引起多大的注意。
“看着不对劲儿的,一个都别放过。”
——这是东笙吩咐下去的原话。
大概三天以后,几乎已经要高枕无忧的蒋坤终于发现哪里不太对了,派出去的暗桩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再没回来过,三天损失了十几个人,后来实在是没有办法,怕时间久了生出乱子来,只好把剩下的人都收了回去。
私自在朝臣府上排布暗桩本就是不能拿到明面儿上来说的事,蒋坤再怎么气不过,也只能哑巴吃黄连。
转眼间东笙就已经在京城呆了一个多月,之前东忙西忙的还一直没想起来,最近稍微闲下来一些才忽然意识到,那个从前自己一回来就找各种理由黏着自己的小公主这次居然自打自己回来之后,就再没来找过他。
在东笙看来,公主党的那些事情其实实际上和公主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一个半瞎的小丫头懂什么?不过是她身后的那群人在动心思罢了。
所以再怎么斗,他都对那小姑娘生不起厌倦感。况且豆蔻年华的女孩子总有一种天然的魅力,只要不是性格过于乖戾的,就让人难以提起防备之心。
这天他心情正好,让后厨备了些女孩子爱吃的糕点,带着几个侍从去了趟流殇阁。
结果出门没看官历,记岔劈了日子,明天才是休沐日,公主和他这个闲人不一样,这会儿还忙着呢。
听闻公主在他北征之后不久,就被送到内阁去“修习”时政了,小公主不见得明白其中的意义,但东笙不可能不明白。
只是他没想到蒋坤这厮狼子野心,自己只不过是离朝几个月,就打起了皇女辅政的心思。
女皇也多半是怕他过于坐大,才允了这荒唐事,为的就是要牵制他。
“公主今天不回来吗?”东笙回头看了一眼侍从手里端着的都快要冷了的糕点和甜汤,满脸无奈,“孤今天怕不是白跑了一趟。”
总管老奴笑得满脸褶子,赶忙招呼人把太子往里头请,花白的头发梳得服服帖帖,乍一眼看过去就像是早春还未化尽的积雪:“没事儿,公主殿下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该回来了,太子殿下不如进去等等。”
东笙抬头看了眼日头,想想还是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不劳你费心了,既然今天不赶巧,我改日再来便是。”
老奴脸上的笑容一僵,方才还满脸欢快的褶子一下子瘪了下来,有些惋惜地道:“那……既然殿下繁忙,那也就算了……只是公主这些日子想您想得紧,原本想着去找您的,可这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什么的,怎么也不肯去。”
东笙一愣,随即才慢慢想明白过来——哪里是害羞,怕不是因着朝堂上那些争斗觉着尴尬罢了。
“那也好说,”东笙扯着嘴角笑道,“等回头天气暖和了……啊,要不立春之后吧,有时间一起去踏青,这些糕点是孤为公主备下的,不知合不合胃口,你拿去先温着,别放凉了这个季节吃了伤身子。”
“诶。”老奴忙差人去把糕点接了过来,拱手拜了拜,“谢太子殿下。”
东笙随口嗯了一声,便带着人离开了。
等到看着太子终于走远了,这老奴才好不容易松下一口气来,提了提裙摆,默不作声地转身进了屋子,“吱呀”一声将门合上了。
“方才皇兄说的可是真的?”东漓从帘子后头走出来,浊白的眼睛里有难以抑制的喜悦,“约我立春之后踏青?”
刚才的那些对话,东漓躲在窗后听得清清楚楚。
“可不是嘛。”老奴见她出来了,连忙上去搀扶,“殿下说了,届时要是得空,就与公主一同出去走走。”
东漓苦笑道:“我还以为他会因为我伯父那些事情而记恨于我,没想到……皇兄还当真是待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