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白》TXT全集下载_20(1 / 2)
冬青把手里的苹果塞进自己的嘴里:“我自己吃行了吧,”她拿过那个用纸巾垫着的苹果,手腕上下翻动,将氧化的那部分削掉,“这半个我也不浪费了好吧。”
一个半苹果进肚,冬青有些撑,她起身,扭身面向窗子,双手向上抬,眼睛看着窗外,活动活动身子。
冬昌明微微仰头,看着她,他的孩子,不知不觉也长大了,她这几年跟着他,抗下了那么多,他这次,突然很害怕死亡。
过去对待死亡,他总是能用辩证的眼光去看待,以为自己总会有这一天。
可劫后余生后,他突然发现,活着太重要了,他还没有看着冬青结婚生子,他的冬青还没有一个归宿。
他有那么多放不下的东西,怎么能就这样离开。
他眼眶微微湿润,溢出的眼泪刺痛眼周蹭破的皮,灼热感传来,他不在乎这伤痛,对着冬青的背影开口:“阿青,你想过以后吗?”
冬青叠在一起举高的双手没有再晃动,反倒是缓缓地放下来,转过身,问:“爸,什么意思?”
“阿青,我总会先你一步离开的,在我离开之前,我希望能看到你有一个归宿,”冬昌明的声音很轻,却是心底话,“你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之前爸爸一直不给你压力,是因为觉得你太辛苦了,不想让你背负那么多,可这一次,我突然觉得我很害怕,我很害怕死亡的那一天到来,因为我连你身着白纱的模样都没见过,阿青,我太害怕了,我不希望我走了以后,这个世界的你是孑然一身的。”
冬青的眼眶渐红,她拖着这么多年,冬昌明确实没有多说过一句,过去她可以说家里的债无法还,所以没法开始新的一段感情,那现在又该找什么理由呢?
她没法骗自己,她必须承认,她对裴即白还有留恋,即使她拼了命的向前奔跑,可是他一直都在,或者说,是因为她心底有他作为一个信念支撑,她才能在黑暗之中奔跑。
“爸...”她声音颤抖,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冬昌明直言:“阿青,不要活在过去了,走出来吧,你以前问过我的,我忘了吗?我没忘,但是我也不恨,你妈,你妈她...”他仿佛做着什么挣扎,“是我对不起她,是我太忙了,所以忘记了她,我以为我工作可以给你们更好的生活,可我却忘了,她也需要人陪伴。”
“我知道,你们母女俩都怪过我,那些年常年在外,所以我不恨的,可是你妈对不起的不止我,还有别人,她错在不该做那些事,我一直没对你说,是怕你接受不了,但是你现在已经二十八了,有些事,我想你是可以承受的,你妈她走之前,患了抑郁症,所以不怪你,也不怪她,她只是太痛苦了,是我忽视了她,是我...”冬昌明全盘托出,说到激动之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刺得脸上生疼。
“她是个善良的女人,又那么好强,你是知道的。”冬昌明避而不谈许琼岚背叛家庭的事情,他还期盼着冬青不知道。
冬青身子晃了晃:“爸,所以妈真的和裴叔...”她话没说完,这些年,她从别人的闲谈的只言片语中,还有自己的观察,拼凑了出大概。
今天终于在冬昌明这得到了证实,这也就不难理解裴即白当年高中的疏远。
冬昌明腾出那只空着的手,抹了把眼泪,没有正面回答,反倒是说:“过去的就过去了,人总是要向前看,那么苦的日子都过来,不会更差了。”
冬青眼睛漠然地望着窗外的街道,一动不动,泪珠却无声地滴落在面颊。
她是往事的囚犯,也是命运的傀儡,被/操控着一步一步前行。
岁月是奇异的,给她编织了一个牢笼,她被困在其中,有人陪着她,也被困住了,而她却不敢指认,是谁在陪着她。
谁都没有错,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往事像杯腐朽的茶,重见天日后,杯里是个少女和少男模糊的面孔。
“你妈她,总归是错了,但是别恨她,人生太苦了。”冬昌明是个温柔的男人,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他总能默默的接受一切,又原谅一切。
冬青曾经很害怕知道他的答案,如今知道了,答案是她想要的,可她却觉得难受,这对冬昌明太不公平了。
可她能怪许琼岚吗?她没办法,许琼岚做的那些事,她是唾弃的,破坏别人家庭这种事,她无法接受,不知道答案之前,她始终麻痹自己。
可知道真相过后,她又没法去恨,许琼岚为了她,放弃了太多,她是个合格的母亲,却不是个合格的妻子。
命运是个刽子手,果决而又残忍。
俩人静默了许久,没有开口,冬青觉得心里难受,她想找个地方宣泄,她整个人像是坠入一条河,她想她溺水了。
她努力想要搜寻恰当的词汇:“我知道的。”最直干瘪瘪地说出这样一句。
冬昌明转过脸,看相床头柜那个深蓝色纸质购物袋:“东西都是即白买的,那个蓝色的袋子,她说是给你的。”
冬青看着那个袋子,想走过去,却又害怕走过去,她指尖颤抖拎过袋子,打开看了看,抬头,挤出个笑,维持着声音的平稳:“是套衣服,我回来没带衣服,”她似乎有些口不择言,言语之间也有些矛盾,“我去换个衣服吧,身上的衣服还是大学时候穿的了。”
她已经不在乎自己说了什么,冬昌明又会怎么去想,她只想找个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不愿意让冬昌明看到她的脆弱,她应该坚强的,毕竟她已经长大了。
冬青拎着袋子,转身离开,步履凌乱。
她走到电梯口,又绕到步梯,打开消防门,钻进黑暗的楼道里,背靠着墙,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先是小声的啜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开始变得撕心裂肺,她想把这些年的委屈悉数释放。
她太累了,她已经太久没有这样哭过了。
手里紧紧攥着购物袋,她背脊顺着墙壁滑落,整个人跌落在地上,她抱着双膝,整个人缩成一团,肩膀上下耸动,是因为难过。
袋子里的,是一条鹅黄色的连衣裙,还有一个首饰盒,是她那年,想要的生日礼物。
隔了这么多年,她才收到。
第54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林清拎着蒸菜上来, 看了眼病房里只剩下冬昌明和其他人,她将蒸菜放在床头柜上,一盒一盒地拿出来, 问道:“即白走了?”
冬昌明点头, 林清又问:“阿青还没回。”
冬昌明扭头:“回了, 去厕所了。”
林清把鸡蛋拌进饭里,用勺子舀了勺, 送到冬昌明嘴边,冬昌明轻咳两声:“我自己吃吧。”
林清正打算说话,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她把饭和勺子塞进冬昌明怀里, 掏出手机,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将来人的视频切换成语音接通:“喂,干嘛?”
电话那头是林谙:“在干嘛呢?”
临近下班, 医生最后一次查房, 林清看到进来的医生,往边上走了两步:“没干嘛?”
那边的人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问到:“你在哪呢?怎么开的语音”
林清手撑在窗台边,佯装镇定:“没在哪啊, 在家呢?我能在在哪, 我在做饭。”
她有意瞒着林谙, 没说实话。
好在那头的人也没追问:“做饭也可以接视频啊。”
医生正在询问隔壁床病人的状态,林清着急,直言道:“忙着呢,不跟你说了,挂了。”
也不待对方开口, 径直把电话挂断。
楼道里的冬青整理好情绪,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她接通电话:“喂。”
她用手抹去眼眶周围的泪痕,声音维持了镇定。
那头的人犹豫了片刻,问道:“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冬青站起来,打开那扇门,走廊昏暗的灯,打在她脸上,她回答:“没有,怎么这么问。”
“那你怎么了?”
“没事,工作有点累。”如果林谙是冬昌明的儿子,她一定会选择将这件事告诉他,毕竟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应该承担这一切。
但是他不是,重组家庭可以和谐,可以和睦,可以融洽,但毕竟不是血脉之亲。
冬青读懂了林清想要在林谙面前隐瞒这件事的心绪,她选择不拆穿。
“你回去了对吗?”林谙突然问。
“嗯?”冬青没理解这句话。
“你回榴城了?”
冬青不知道林谙为什么这么说,她不想欺骗他,选择沉默。
“谁在医院?我妈还是冬叔?”那头的人机警的猜到了什么。
冬青叹了口气:“我爸,车祸。”
“我就说我妈,神神秘秘,还不接视频,我都听到有人说‘查房’了。”那头的人,声音有些低落,“没必要瞒着我啊,为什么都瞒着我,我都这么大了。”
“不想让你担心,更何况,你回来也没什么用。”冬青解释道。
“瞒着我我是不会担心,但是我以后会后悔。”那头的人声音笃定,“我买最晚一班的高铁。”
冬青看了看腕上的时间,还能赶上晚上七点那班高铁,但她径直开口:“清姨是不想让你知道的。”
“我妈那边我回去解释,你别跟她说。”那头的人已经做了决定,冬青自然也不会强行阻拦。
我拎着袋子,依旧还是身上那套衣服,走进厕所,洗了吧冷水脸,让自己更加冷静,强撑起个笑脸,回到病房。
林清看到她说:“没给你买饭,食堂没什么菜了,你不爱吃冬瓜,就没给你买了,你自己去看看吃点什么好。”
林清没把冬青当外人,冬青也不会计较她不给她买饭这种事,她有些挑食,林清大概是猜到了,中午她来得晚,林清遭不住饿,去楼下买了饭,看到她来,招呼她吃,她戳了几筷子,强撑着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她猜林清应当是见她中午对食堂的饭菜没什么食欲,特意没买。
“清姨,等会我下去吃个饭,晚上你回家好好休息,我来陪夜吧。”冬青见林清脸色明显没有日常那般好,主动想揽过任务。
林清连连摆手:“不用,你这一天赶回来,都没好好休息,你回家休息。”
“清姨。”冬青想要劝。
林清一锤定音:“你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换你,我回去休息,你求我来我都不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冬青也不再说什么。
冬昌明把饭菜吃完,林清又扒拉了几口饭,将垃圾收拾好,冬青主动拿过,去楼道间把垃圾丢掉。
等再次回到病房,看到林清几次欲言又止,她没主动问,倒是冬昌明看了林清几眼后,主动开口道:“阿青,我们可能得找你借点钱。”
冬青以为是医药费的事,说:“医药费我等会下去缴,不用找我借,是我该出的。”
冬昌明和她的钱,全都填进了许琼岚那个无底洞,早两年冬昌明怎么也不肯收她一分钱,叫她自己好好攒着,她开销不大,都留着备用,怕的就是有意外出来,冬昌明那里钱不够用。
她是知道的,冬昌明这些年做点小生意,钱事挣了些,但口袋里却没几个钱,一是做生意需要流动,来来回回流在身上的钱不多;二是他有一些钱就还了,虽然冬昌明不太跟她说,但她想那些债应当还有一点没平。
他和林清的经济是分开,人到这个年纪,不想再牵扯些其他的事情,只想搭伴过个日子,谁也不愿意牵扯上利益。
但,事情好像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简单,冬昌明将身子撑起来些,想搓手,发现自己打着点滴,举起的手又放下,他思考了会,说出接下来的话:“不是医药费的事,”他看了看林清,林清点了点头,他又说,“我和你清姨吧,想回老家修个房子,那个地基前段时间已经批下来了,170平,现在农村批地基难,我们敢在政策变之前批了,就想着我们把那房子起了也好,落叶归根吗?我和你清姨都是省城人,想着在那边的村里起了房子也方便,最后还是要回去的。”
冬昌明不是本地人,他是年轻的时候跟着他叔父跑运输来到的榴城,冬青四岁来的榴城,在省城呆的日子不多,对省城的情感没那么深。
她第一反应是拒绝的,但她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委婉地说道:“在榴城不是有个房子吗?”
“这边的房子,我们打算卖掉,本来没出这事之前,我们也没这打算,现在这次医药费都好几万了,想着房子卖了,用来填一点医药费,然后买一台二手车,剩下起房子不够的钱我们再去赚。”
冬青当机立断地说:“爸,你已经不年轻了,现在那一栋房子不是说起就起的,你得监工,你得买材料,而且钱也不够,起房子哪里是卖了现在的房子的钱就够了,我同事的妈妈之前也是在乡下起了一套,花了差不多六十万,榴城的房子卖不了几个钱的,更何况你们还要买车,而且现在家里的债是不是还剩下一点点,”她尝试理性的分析,绝了他们的念想,“再说,城里的基础设施,医疗都会好一些,你们住到乡下去了,年纪再往上一点,医院也不会有这么方便。”
冬昌明难得这么倔强,他重申道:“我之前钱不够,所以卖了房子,我再辛苦几年总能平清的。”
冬青不懂冬昌明对于这件事的坚持,林清沉默地站在一旁,像个隐形人,冬青懂了,这是属于他们父女俩的战争。
可冬昌明还躺在病床上,他的欲/望那么强力,冬青看到他参杂着银丝的头发,喉咙发紧,胸口发闷。
他老了,她在长大,而他在衰老。
他不懂冬昌明是为了什么,榴城的一切都挺好,现在的房子在老城区近学校,近医院,也有熟悉的人,在她眼里非常适合养老。
冬昌明这是第一次向她开口索取某样东西,或者说是他真的没法子了,才会想到要找她借钱。
她选择了逃避:“我饿了,我下去吃些东西吧。”
冬昌明不语,病房陷入一种尴尬的静默。
林清接话,打破这种氛围:“去吧,吃完就回去好好休息,你爸这医药费不用你出,没事的,我们自己承担就好,你的钱你自个留着。”
冬青缄默,拿了包离开,走到门口时,听到病床上的冬昌明叹了口气。
冬青心里不好受,她知道冬昌明老了,她心疼他,却又看不懂,不知道他坚持这件事的原因。
明明在城市里,什么都会好一些,为什么突然会想到要回老家呢?
她没法跟他硬碰硬,只能选择暂时性地躲避。
她下了楼,很想吃以前学校门口的麻辣烫,突然特别特别怀念。
因为想,所以她去了,她打车到学校门口,幸好那家店没有换位置,只是换了装修,更宽敞了。
一群人围在一个大锅面前,锅前是年轻的男男女女,结伴而坐。
老板见她进来,招呼道:“一个人吗?”
冬青找了个空位,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