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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骨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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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扯。”

程透不理他,来来去去不知道忙乎什么,程显听追着他看,右手托着下巴问道:“你到底忙什么呢?”

“不告诉你。”程透小声道。

下午花匠准时过来点卯,药师跟她简直是一个在冬天一个在夏天,这姑娘穿着一身红罗裙打着红伞,站在门口合伞抖水时好像能把整个房里都给映亮。那对燕子还挤在房梁上,她站在底下张着嘴看了会儿,嘟囔道:“我家怎么没遇上这种事呢?”

程显听心道你那屋里呛得能把燕子打一跟头儿,可谓有去无回。

外面雷声滚滚,雨不见小。程透今天一直在自己鼓捣,没寸步不离跟着程显听,花匠稀奇,探头探脑半天,“他干什么呢?”

程显听装模作样地重重叹了口气,“孩子大了不中留,我也不知道。”

他凑近一些,神秘道:“花匠,我想麻烦你件事。”

两个人交头接耳嘀嘀咕咕半天,花匠连连点头,最后瞪大眼睛,“雨能停吗?”

程显听掐指一算,一脸高深莫测,“能停。”

人来疯兴奋地站起来,上赶着要去找那个“麻烦”,拍着胸脯连说几句“包在我花匠身上”,拿着伞一溜烟跑出去,差点跟程透撞个满怀。

小徒弟莫名其妙,“她跑什么?”

师父以牙还牙道:“不告诉你。”

往往漫无目的的一天度日如年,原来哪怕无事可做,只要不舍得完,时间也能走得飞快。雨点渐小,细若银针,和着冷风刮到脸上,反而也不觉雨凉到哪儿去了。名曰七目、实则目前只现身了四位邻居的小村庄被笼罩在朦胧雨雾里,溟蒙氤氲,杳然无声。程显听闷不住倚在门板上看外面,眼神迷离又专注。

程透探头看一眼他,出声提醒道:“往里站站,胳膊别淋到雨。”

程显听置若罔闻,双目出神。徒弟无奈,只好走过去把他往里拉拉,掌门这才如梦初醒,顺手用完好的那只胳膊揽住程透,喃喃道:“你看外面,下雨时看不真切,倒有点像伽弥山呢。”

伽弥山后碧波如浪,葳蕤茂盛。无论春夏秋冬、晴雨雪霜,总是生机盎然钟灵毓秀之地。四下七目之村,目所视之处,满是萧索凝重,又哪里能比得上伽弥山呢?程透安静地看了会儿,说道:“师父是想家了。”

“啧,”程显听搭在他肩头的手无意识地点点,“可能是吧。”

当日程显听刚从重伤昏迷中醒来,程透惊慌心疼下曾说出过回家这样的话。然而无论如何都为时已晚,岭上仙宫山门百年一开,天王老子也要等够时辰才能离去。程透不问程显听为他值不值得,木已成舟,伤且见骨,此时再拿去问他“为我值吗”,不是将那人一片真心度去吗?

既为你而作,那句自作多情的值不值得,才最诛心。

天黑后雨果然停了,晚饭后程显听开始按耐不住,坐立不安总往外看。程透站在他身后说道:“有个东西给你。”

程掌门一回头,看见小徒弟端着的盘子里摆着几块儿芋艿饼。这小点心是城里一家铺子的镇店之宝,打从伽弥山出来后程显听就没再见过别家有,心里一直有点惦记。此时见程透端出来的那没过模子的四方块儿,他恍然大悟,“你今天就是在鼓捣这个啊。”

程透难得有点脸红,“可惜味道不像,也不知道等我们回去时那家店还开不开着。”

“肯定能开着呢,”程显听拎出一块儿送到嘴边,“他家做得那么好,能传家的。”

这芋艿饼可不止味道不像这么简单。若说晨间那碗腊八粥让人生出“程透厨艺见长”这般错觉来,芋艿饼便一下将其打回原形。软糯口感尽失不说,糖粉放太多甚至盖去芋艿本身的甘香。里面的豆沙馅料更是甜到人神共愤,估计是糖不要钱。

饶是程显听这般嗜甜如命,也差点咬到舌头。

他看着程透,细嚼慢咽地把手里芋艿饼吃完,然后一连又吃了好几块儿,这才微笑起来,低声道:“好嘛,这不是还藏了一手,做这么好吃,往后开糕点铺也饿不死你。”

程透扭开脸不去看程显听眉眼弯弯的样子,“胡扯八道,明明难吃的要死。”

“我觉得挺好吃嘛。”程显听笑眯眯道。

他这辈子从没吃过这么甜的糕点,甜进心窝里,回的不是甘,是苦涩。

“走啦,”程显听把空盘子抢过来放到桌上,“我也带你去看样东西。”

湿软的泥土路上,一个个积雨而成的小水洼里散落着星辰倒影,像极了藏满珠宝的银盘。师徒二人悠悠然地溜达,像饭后散步。程透不明就里地跟着,见路是往花匠家去的,还以为是要去蹭吃蹭喝,刚想开口,程显听却拉着他绕开,径直朝后面那片空地去。

把话又咽回去,程透欲再往前跟上,程显听却拦住,只要他站在原地等就好。年轻的修士一个人扎入远方的黑暗,身形看不太清楚。须臾,一小团火苗跳起来,在膝盖高的位置烧成一小段符线般的亮光,程显听兔子一样地蹿了回来。

程透反应过来,原来是引线。

刹那间响声雷动,一团紫红火球笔直升天,在半空中炫丽炸开,宛若花朵。倒是好一个火树银花、姹紫嫣红开遍。散落火光似星辰陨落,潇潇洒洒溅满银河。程显听没在看天上,他侧着脸去看小徒弟。在程透眼里,程显听分明看见那烟火花团锦簇炸开,又声势浩大消散。

他知道他眼里的光比满天烟火都要绚烂。且寂灭,且吉光片羽。

程显听低声道:“往前那些烟火是为大家放的,今天不一样,是专为你而燃。”

程透眼角含笑,嘴却不饶人,“哄小孩呢你。”

“可不是嘛。”程显听一本正经道。

在他们身后,花匠提着个酒葫芦手脚并用地扒上房顶,她一面望着天边还没落尽的余辉,一面仰头往嘴里倒酒。她欣赏了会儿绚丽的夜空,痛快地大笑起来,冲自己竖拇指道:“花匠办事,靠谱!”

回去的路上,烟花自然而然勾起师徒俩诸多回忆。伽弥山唯有在除夕夜里才放烟花,这可以说是大事精儿看什么都异常顺眼的一天,因为在这天里,无论什么都可以用“算了算了,大过年的”一笔勾销。这也是程显听为数不多会亲自驾临藏经窟,并在里面独自待上几个时辰的日子。程透和程漆其实也不太清楚他到底在里面干嘛,反正只要他不放火烧山,大家一般对他的种种神叨叨不甚干涉。

直到有次程透决定大年初一也不给自己休息,大早起跑去思过壁用功。刚进洞窟便闻到一股刺鼻酒气和燃烧过后的焦糊味,程透恼了,冲到程显听屋内把还在梦里的师父拉起来,说好的只要不放火烧山就不管他,谁料他还真暗搓搓地准备放火?

程大掌门只得睡眼惺忪地坐在那儿听徒弟训,你说想祭奠先人也就算了,大半夜的跑去一个全是书的地方洒酒烧纸,不怕把自己烧死在里面吗!

师徒俩默契十足地想到了同一件事。程显听的想法有时候真不是常人能理解的,程透至今都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偏要跑去藏经窟烧纸,反而祭奠的是谁大抵有些头绪。不过瞧他那样子,分明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只要程显听不主动讲的事,程透一概不追问。但从那难以启齿的梦伊始,他开始好奇程显听秘而不宣的过去。

程透偷偷瞥了眼面含微笑走在一旁的程显听,心里不禁问道:你年少是什么样呢?

可他记忆里分明是有程显听年少时的样子的。程显听刚从牙婆手里把他买回来时,也不过是一副十五六岁的少年相。白衣猎猎,眉飞入鬓。眼梢带翘,黑漆漆的瞳仁儿又分明就是冷的,只有在看人时才顷刻绽出温和笑意来。他好像不过是身体舒展开了,心早已雕琢镌刻,从未变过。

在程透眼里,他有过少年时的模样,却从未年少过。

少年贵在一腔热血,满眼锋芒。哪怕如程透,棱角还在,心也是暖的。程显听那嬉皮笑脸的皮相底下藏着一层冰,他从不表现出来,但最亲近的人能猝不及防感觉着,即使从没被冷到。

程透自认为他是这世上同师父最亲密的人,哪怕这直觉不过是个诚惶诚恐的臆断,他也愿意用手去捧着那冰,徐徐化开。

第24章 一别

“该上路了。”

正在喝粥的程显听一听就头大,放下勺皱眉道:“你能不能换个好听点的词,什么叫该上路了?”

药师不置可否,和花匠一起站在一边安安静静等他吃完,程显听被四只眼睛盯得发毛,撂下筷子,“不吃了不吃了。”

程透从师父房里出来,臂弯上搭着一件下摆暗绣神兽的荼白衣衫,冲程显听道:“穿这件吧。”

程显听无比闹心,气急道:“你们都干什么?我要死了吗一个个的!我现在还没晕呢,等过去了是要把我打晕吗?”他又转过来面对程透,恶狠狠的口吻瞬间降回又腻歪又柔情,“宝贝儿不穿这个行吗,我挺喜欢这件的,我怕万一躺太久衣服糟了。”

花匠掐着自己的脖子往旁边一歪头,“你简直是要把我恶心吐。”

也不知道说的到底是程显听待人截然不同的态度还是那句衣服糟了。

药师煽风点火道:“你放在家里几年没人穿也还是会糟的,还不如穿上。”

程大掌门估计心里也有点焦虑,故意和他唱反调,“就不穿,留家里。”

小徒弟啧一声,回去换了件用料做工都比较普通的。事精儿这会儿子又开始犯浑,嫌弃新拿来的这个也太普通,换来换去愣是把程透好好的耐心给磨蹭没,眯着眼睛道:“要穿哪个你自己找去。”

程显听去里间翻翻找找半天,最后还是穿着程透第二次给他拿的那件出来了。四个人一言不发,真的启程上路。

在前面领路的是药师,雨过天晴,天气回温,他没穿那件大氅,乍一看人瘦高又单薄许多。花匠额头上还是系着大富大贵紫红抹额,芍药花娇艳欲滴。阳光明媚,一伙人像是要去踏青,旁人大抵无论如何也猜不到这是一场前途未卜的送行。

程氏师徒也料想到冰棺的位置必然不会在七目村里,直到药师和花匠带着他们弯弯绕绕进深山,踏着不存在的羊肠小道往山上爬时,程显听终于感受到了当年程透初被他七扭八拐带入荒郊野岭时的一丝丝忧虑。

他情不自禁,嘴碎道:“你俩是准备把我们师徒二人送进深山老林里灭口吗?”

花匠阴测测一笑,露出口森白牙齿,“我们就是吃也是吃程透,谁吃你这个老东西。”

深山里两个巴掌宽的土道根本就不能被称之为路,程透怕他们一闹起来脚下打滑,打圆场道:“行了行了。”

兜兜转转,四个人脚程极快,翻过两座山头后,一处隐秘的洞窟终于显露出来。那洞口不过丈高丈宽,四野阒然、森郁无底。才进洞内便感到一股加冰似的阴寒之气扑面而来,药师在最前面带路,走出数十丈远后,豁然开朗、自成厅堂。那大厅可同时容纳数百人,一眼望不到顶,显然这乃是一座空山,内里不知人工开凿还是天然形成,成了这宽敞的石厅。

大厅最深处有一个到人膝盖高的平台,上面放着口巨大的透明冰棺,才一靠近便感寒气逼人。冰棺散发出淡淡荧蓝,晶莹剔透,盖起时严丝密合,好似浑然天成。药师与花匠都没有靠近冰棺,而是站得远远冲程氏师徒道:“这棺材只能由盖棺人打开,或是从内部推开,我们就不掺和了。想必你们师徒二人还有很多话要说,我和花匠到山脚下等着……”他看了眼程透,“你……过会儿到山脚下,我们一道回去。”

程透点头,和师父一起目送他们二人离去。

花匠走在药师前面,身影即将看不太真切时,她突然顿住脚步旋身,冲程氏师徒俩挥了挥手,以口型道:“再见!”

等两人彻底消失后,程显听故作轻松,大大咧咧往放冰棺的石平台上席地一坐,故作轻松道:“你把这东西打开吧,我感觉快不行了就躺进去。”

尽管他还没有显示出任何不适的迹象,但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今早起来他便能感受到浑身酸疼,左臂伤口更是火辣辣刺疼无比,他身上像是每时每刻都有千千万条小虫爬过,蚕食鲸吞着骨髓心血。实际上只要给程显听一个闭眼的机会,他就能立刻倒在原地陷入长眠,一直强撑着不予表现,只是怕程透瞧见。

少年似乎异常的平静,来时一路统共只说了一句话。他沉默着用力推开棺盖,沉重的冰制棺材盖悄无声息地滑向棺床,侧立在一旁。

程显听安静地看了片刻,起身迈进冰棺里坐下来。棺床与冰棺加在一起不高,程透半跪在侧,程显听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一下小徒弟的头,说道:“我其实还挺累的,能倒头就睡。”

程透闷声恩一句,仍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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