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欲》TXT全集下载_16(1 / 2)
徐巍掌管大军多年,身上有种不容置喙的力度和气势。当他横眉冷目厉声质问时,本就心神不宁的廖公凡自然扛不住,下意识就跟着他的话去做了。
当洋洋洒洒的一捧纸书放到吴宪面前让他签署的时候,这位嚣张惯了大少爷登时就崩溃了。他屁滚尿流的向前爬着,大声哭喊道,“陛下....!陛下!!求您饶了我!!求您饶了我!!我不能死啊.......我不能死啊!爹!!爹!!救救我.....!救救我...!您可就我这么一个儿子啊!!不过是死了几只虫子而已!!我凭什么给他们赔命啊爹!!对了...对了周大人!!周大人您救救我!看在我爹为您办了那么多事的份儿上您救救我!您不是说小皇帝不算........”
吴宪话还没说完,周璁忽然转过头来死死盯着他,杀意在脸上一闪而过。有一小小石子蓦地从他宽大的朝服袖摆里打出,以一种及其刁钻诡异的角度直直打在了吴宪的脖颈上,勒断了接下来的话。
吴宪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这一切,只有同样武艺高强的徐巍看见了。
吴宪晕倒,吴平之心里便像被戳了个大口子哗哗淌血,他抱起吴宪哭的涕泗横流。小皇帝被吵的脑仁疼,挥挥手吩咐道,“曹云虎,将吴宪拉下去,收好认罪书,明日午时候斩!”
“什.....明日午时?”
“这么快?”
“为什么这么快?”
“......”
小皇帝处决速度之快简直闻所未闻,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怕夜长梦多,恨不能当庭便斩了吴宪的脑袋。
一摞子贪污受贿的罪证还叠在脚边,吴平之不敢堂而皇之的哭诉求情,生怕对方还会忽然甩出些什么让自己也立刻尸首分离的东西来,只能抱着晕过去的儿子,一个劲儿地瞟周璁,希望周大人能看在给他当了这么多年狗的份儿上,帮自己一把。
然而周大人被方才吴宪那句口不择言气得不轻,若不是出手拦住了,指不定那蠢货能说出些什么。
只是嘉仁帝这一手打的又准又狠,还叫来这么多百姓作见证,就连蛮横一世的周首辅,此刻也有些无能为力。
禁军副统领曹云虎是谁的面子也不给,得了圣命便带领几名禁军架起一滩死水似的吴宪走出了朝殿。
日头渐盛,跪在冰冷地砖上的人群中,终是发出了压抑的阵阵哭声。
良齐目送吴宪被拖走的身影,最后眼神扫过悲恸的人群,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只是最后收回来时,与刚巧看过来的杨慎撞在了一起。
再厉害的人也敌不过岁月侵蚀,两朝帝师的鬓边早已花白,胡须一晃一晃,透出股垂暮的老气。但杨慎的双眼依然锐利,里面像藏着两柄寒光闪闪的利剑,只待时机成熟,便能飞迸而出杀一个片甲不留。
良齐依然跪着,好看的眉眼被阳光镶了层金边。他好整以暇地迎着帝师的目光看了回去,甚至还弯起嘴角朝他利落大方地笑了笑。
杨慎眯了眯眼,当他得知朝殿上闹成一团时便敏锐的感觉到了什么。被有意慢慢腐蚀了十几年的皇权应该只剩了个空壳子,现在却突然掀起这么大的风浪相必是被另一双可怖的手操控了。他此时来到这里,也只是为了见一见这双手的主人。
只是叱咤风云半辈子的杨慎没想到,那人居然是个如此年轻的人。
不过,无论是谁都不重要,杨慎站了起来,我倾其所有追寻的目标,无人能够阻挡。
“陛下,”帝师摸了摸下巴道,“老臣以为当朝处理案件本就不妥,现下已经处理了一个吴宪已安民心,剩下的还是交给三司吧。毕竟吴大人乃六部之首,若是当朝从严审查定罪,日后传了出去,只会让天下人对朝廷百官失了信任,更会有损皇家颜面。”
周璁站出来附和道,“帝师说的是,臣附议。”
廖公凡抓紧时机,“是啊陛下,这若是传了出去,天下人只会认为我朝官员同为一丘之貉,恐会失了民心啊陛下!”
跪着的众臣纷纷附议。
小皇帝凉凉地扫视了一圈这些见风使舵之人,巡过良齐时,那人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切不可操之过急。
把兔子逼进死胡同,还会咬人呢。
小皇帝收回目光,笑道,“先生说的是,吴平之之罪应当交予刑部三司审理。来人呐,将吴平之带下去!”
朝堂上压抑的紧张气氛随着这句话顿时烟消云散,众位官员全都松了口气,跪着的吴平之膝盖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一样。
还好,只要能争取到时间,周大人就肯定会想办法救他救吴宪。
冰冷的甲胄贴在吴大人皮肤上,激得他一阵止不住地哆嗦。禁军架起他,沿着吴宪走过的路离开了。
自此,一场轰轰烈烈的早朝落下帷幕。
小皇帝得胜班师,多数官员团团围着周璁惊慌失措七嘴八舌,良齐被徐巍扶起,外头的百姓也稀稀落落地走出了宫门。
“还没完,”良齐跟在徐巍身边低声说道,“那位帝师不会无缘无故前来,我们得知会陛下,让他小心。”
“良大人请留步,”后头一人声传来,良齐二人停住脚步回头看去,居然是方才才从嘴里滑出去的帝师大人。
杨慎步伐稳健,声音浑厚有力,“我许久未入朝,早时便听闻良大人赈灾有功,将黄河洪灾治理的井井有条,乃是天降奇才。今日一见果然仪表堂堂啊。”
杨慎离得近了些,良齐忽地闻道一股极其轻微的淡香。这香味萦绕鼻尖,让他感觉有些熟悉。
“帝师谬赞了,”良齐福礼道,“下官只是碰巧罢了。”
“良大人谦虚,”杨慎的嘴角勾了勾,“我大庆就需要大人这样的奇才,今日有些晚了,日后有机会,还真希望能与良大人多叙上几句。”
徐巍与良齐各自行礼后转身离去,杨慎目视着二人背影,若有所思。
周璁从后头追来恭敬地说道,“老师,看出什么了吗?”
杨慎双眼眯着,“此人并非池中之物。”
周璁附过去低声道,“老师,此人就是当年薛廉在外失踪的私生子。”
“那你们还在等什么?”杨慎冷冷地瞥了一眼周璁,“让你的人随便找个什么由头把那酒楼的老板‘请’去问问。薛廉乃是夷三族的重罪,他的儿子哪儿还有存活于世的道理?”
周璁一笑,“是,老师。”
“还有,”杨慎越过他看了看后面神色惊慌的一帮官员,“烂掉的手臂该断则断,小皇帝要玩过家家,你陪他玩一把就是。只要按灭了动乱的源头,他一个半大的孩子掀不起什么风浪。吴郡要快,长安里也要有所动作。日前城内常有流民暴起伤人,有的官员路上被意外劫杀也是有可能的,我说这么多,你明白了吗?”
周璁了然地点点头,恭敬道,“学生明白,还请老师放心。”
“对了,”杨慎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那样东西有消息了么?”
“学生无能.....”周璁眼底一黯,“还在差人寻找,不日之后定能为老师寻来。”
杨慎摇头失笑,“有道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是我的命啊!”
说完,他不顾周璁阻拦大踏步离开了。
走过被日头照的滚烫的青玉白砖,杨慎独自一人回到了绿树成荫的偏殿。他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确认无人后才打开屋门走了进去。
他缓缓撩开塌上帘帐,取出一根白惨惨的蜡烛。
此时有风扑面而来,一不小心将帝师宽大的白袍衣袖吹起了一角,露出内里一块布满红斑的小臂。杨慎面色自若的将衣袖抖了下去,好似没看见密密麻麻如同红蚁遍布的皮肤。
他点好烛蜡,走到墙边的书架前,轻轻扭了扭最上头一个蓝瓷瓶。
忽然,脚下的地砖转来一阵令人胆寒的“磕嗒”声,随后,其中两块地砖蓦地沉了下去,露出一角黑黝黝的洞口来。
杨慎眼里冒出精光,顺着阶梯走入了洞口,地砖在他身后慢慢合拢,此时若是从外头看去,压根儿无法发现,这小小一间屋子居然别有洞天。
潮气在洞穴蔓延,青苔爬过左右石墙。杨慎借着微弱的烛光一步一级,脚步声在逼仄的空间回荡,如同冤魂发出的震颤之音。
台阶呈回廊状,绕着下去是一道窄门。杨慎推开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矮小的石室。
石室里烛光大盛,陈设简单,有一人四肢皆被铁链拴着,正披头散发地窝在角落。这个人看上去非常瘦,骨架突出,脸埋在膝盖里辨不清男女。听闻门开的声音时,也只是偏了偏头,连动都没动,活像个已经腐烂的枯骨。
杨慎擎着蜡烛站在门边,细细打量一圈儿后道,“我来看看你。”
那人一动不动。
杨慎纡尊降贵地蹲下身,换上副苦口婆心,“我曾答应过你,你只要帮我达成心愿,我必然不会动任何一条人命。眼下你要的东西我都已经差人去寻了,马上便会送进来,只要大业完成,我便会放你出去。可是你不能如此拖时间,东西一样样的要.....”
“没了,”那人突然开口,嗓音沙哑,像是小石子划过地砖,“北蛮虫轻草,这是最后一样。”
闻言杨慎一怔,脸上闪过一丝狂喜,“好.....好!!”他起身原地转了两圈,似乎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连忙推门而出。脚步声渐行渐远,角落里的人缓缓抬起了头,露出一只猩红的眼。
与此同时,良齐在宫门口拜别徐巍,本该各上马车回家的他等到徐侯爷的身影消失时,脚步一转悄悄回了宫。
翰林院与一年前并无差别,几名编修正埋头整理文书。见良齐来了,纷纷起身与这位叱咤前朝的前辈打招呼。
“你们忙,我只是来寻一些前朝法典而已。”良齐温润的与众人打过招呼后,闪身进了藏书阁。
藏书阁里存放着大庆百年来所有的大事小情,有专门的史官将他们分门别类整理好。所有事件起末只要肯耐下性子,都能翻到。
他从日中找到了日落,借着夕阳余晖终于寻到了那一本史记。
翻开落满灰尘的古本,良齐快速找到了那一段记录:“太子脉象虚浮诡异,时而如弦音铮铮,时而如落雨滴滴。浑身遍布红色脓包,脓包里含疮血白浆。刚起时脓包软塌,月余后脓包渐硬,如同甲盖。常常伴有轻咳气短等症状,用药过于猛烈便会咳血,故而只能温养。但疗效慎微........”
“红色脓包......太医院束手无策......”良齐默默在心里记下,合上了古本。
他从内兜里掏出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封皮下角缺了一块,正是沈轻一直不离身的毒谱。
良齐用手摩挲着毒谱,眼底晦暗不明,“阿轻,你让我该怎么办......”
第43章 刺客
良齐不动声色地放好史记, 抽身向外走去,小小的毒谱揣在怀里, 烫得他胸口一阵生疼。
甲兆伴着马车等在宫门外, 见他从里头出来了, 连忙迎上前道, “公子。”
“怎么了?”良齐见他神色有异, 心头一跳。
甲兆低声道, “公子, 刚刚.....徐世子前来询问小姐的行踪了。”
“他还真是操心,”良齐头也不回的进了马车,“不用管他,回府。”
“什么叫‘不用管我’?”
良齐上半身还没隐入布帘中,身后猛然响起一道声音。
他在阴影里皱了皱眉,换上副笑脸回头道, “拜见世子, 您别来无恙啊。”
不远处拱门死角里, 徐晏青缓缓而出,面向马车懒得跟他废话, 开门见山道,“阿轻人呢?”
良齐挑了挑眉, “与世子有何干系?”
“自从那日你从徐府回去后, 阿轻再也没出过府门一步,”徐晏青上前两步逼视着他,“你把她怎么了?!”
良齐垂眸低笑, “世子在说什么笑话?我疼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伤害她?再说,我又有何理由伤害我的结发妻子呢?”
徐晏青凭空听出了些许心惊肉跳的意味,当即脸色一变,“你干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干,”良齐淡淡一笑,坦荡地回视,“阿轻在长安城中无亲无友,离开家乡太久思虑忧重,我便让下人陪着一起回吴郡了。”
见徐晏青依然不怎么相信的一张脸,良齐继续补充道,“世子若是不信,大可骑马去追,她们没走多长时间,想必世子若是紧赶慢赶些,定然能够碰见。”
天上有阴云渐渐堆积,遮蔽了当头的日光。明暗交替间,徐晏青看见了良齐温润外表下乍露一瞬的嗜血之意,仿佛暗夜里蛰伏许久的毒蝎,见惯了沙场的世子那一刻也不由得感受到了一股子寒意。
只是他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那只蝎子便看准了时机告辞脱身了。
徒留徐晏青站在原地,头顶乍起一道白光。
自从沈轻唯一一个“外人”被秘密软禁起来之后,整个儿良府上下几乎是一夜之间便换了样貌。两名小厮面色肃然地分庭别立在府门口,见良齐进来了也是眼都不眨一下,显然训练有素,内院里两名负责浆洗的婆子也手握扫把挥得武武生风。
高墙林立,仿佛铁桶一般。
良齐穿过前厅来到东厢一处极为偏僻的深院内,金枣守在门边,屋里一片寂静。
“公子,”金枣福礼道。
“怎么样了?”
“小姐她......很正常,送去的东西也都吃了,没表现出任何抗拒。”金枣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疑惑,沈轻的脾气她比较了解,那是个恨不能捅天捅地的主儿,可这一回突遭此灾祸,却从未表现出一丁点儿的愤恨。
这压根不像她。
“多叫几个人守着,”良齐笑道,“她是在找机会呢,如果人手不够,就叫她晚上睡着吧。”
金枣一愣,明白过来他话里隐含的意思,“是,公子。”
他们二人与沈轻只隔着一块薄薄的门板,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进耳朵了。热茶在桌上腾升起缭绕的雾气,抚在上面的手被烫的红了指尖,顺着筋骨血脉,一路烫进了胸腔。
沈轻沉默地闭了眼,只觉得被人当空扎了三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