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欲》TXT全集下载_11(1 / 2)
徐晏青猛地将眼一闭,扶肩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他只觉浑身难掩燥热,但心底却是一片真切的冰凉。
屋外不知是哪家的狗叫了一声,像是提了个醒儿,徐晏青别着头,始终不敢再看一眼。
但伤口必须要包扎,封穴只能挨的了一时,挨不了一世。时间长了,必然会血流如柱,生命垂危。
刚才为了方便,包扎用的白布就放在手边,现下被剪开的衣物压着。徐晏青狠狠一咬牙,闭着眼,朝那一团子布摸去。
但指尖划过,意料之中的柔软却没有摸到,反而摸到了片砂质的纸感。
徐晏青一愣,摸索着将那东西抽了出来。
映入眼帘的,居然是本不足巴掌大小的册子。
说着是“册子”,而并非“书”,实是因为那封面上并无半点文字笔墨。且纸感昏黄发涩,右下还缺了一小角,想必是本上了年纪的古册。
不过这东西,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沈轻躺进来之前,他是从里到外每一寸都检查过的。那时的炕上并无任何纸质物品,现如今出现在此,只能是刚才剪开衣物时掉落出来的,阿轻贴身放着的重要之物。
既是重要之物,他便没有窥探之意。
将古册妥帖的放在一旁,拾起布条,慢慢抬手覆了上去。
一圈又一圈,徐晏青始终垂着眼,不敢目视分毫。既无视野,布条自然裹的乱七八糟,不过好歹算是处理上了,等日后阿轻醒来,感觉好些了,便可让她自己整理。
日落西山,又是一轮圆月。
沈轻是在亥时醒来的,二更的梆子刚刚敲过,天还是黑的。
胸口传来一股剧烈的疼痛,伴随着药入血脉的镇麻感,生生将她从一片混沌中逼醒了。
眼皮缓缓掀开,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破败的房梁和掉灰的屋顶。
沈轻:“.......”
她迷茫地眨着眼睛环顾四周,似乎没太弄明白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么个家徒四壁的地方。
人在昏沉中醒来,下意识地就想动动手指,起身席坐。可沈轻刚一抬胳膊,就感觉胸前肌肤正与被料摩擦,传来一股奇怪之感。
她当即愣了愣,低头看向被子里自己的身体——
沈轻:“......”
什么情况?!
她身上的衣服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黑色的夜行衣自胸口处一分为二,上半部分稀稀落落的挂在肩头,下半部分更是凄惨,像另外一床被似的覆着,中间受了伤的地方则是被几圈奇丑无比的布条包裹着。
这已经连狼狈都够不上了。
这是遭了灾了。
沈轻心头骇然,顾不上四肢绵软无力和伤口的阵阵疼痛,急忙起身将自己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
还好。
除了诡异的衣物以外其他的都还好。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突然又猛地想起来什么,急忙去摸右边小臂,直到摸到了缠在上头那根硬邦邦尖细的骨针才作罢,后又摸向原本贴身放着的那东西。
.......不在?!
毒谱呢?!
那是阿娘失踪前唯一留给自己的东西!怎么能弄丢?!
沈轻惊慌失措地摸向四周,拉扯间不由地牵动了伤口,一声呜咽不小心从嘴边溜了出来。
响动终究是惊醒了屋外的人,只听微掩的门缝儿后传来一声极低的男音。
“阿......沈姑娘,你醒了吗?”
第31章 过渡
声音落地的一瞬, 沈轻猛然抬头死死盯着虚掩的木门。
她取下骨针藏于掌心,捞回毒谱贴身放好。昏迷前的记忆这时才像苏醒的野兽, 一嗓子炸开了满脑袋的浆糊, 将沈轻从昏沉里捞出直接按进了冷池。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顺着四筋八脉爬满全身。
想起来了.....
那时她在府里刚刚得到豫州叛乱的消息, 心里惦念着那个离去多日的人, 无论如何再也无法独留长安, 便与金枣商议启程前去豫州。
事态紧急, 走民道路程遥远,费时费力。走官道她二人又不熟悉路况,思来想去只能选择跟着被圣旨派遣一道的徐晏青。
本以为披挂上阵的世子会带兵出征,她们只要稍一乔装打扮远远跟着就行,可没想到徐晏青居然没带一兵一卒,只带了几个家仆。
自从上次在府门口被徐世子听见她那番惹人怀疑的“心声”之后, 沈轻对于他一直都是能躲则躲, 能避则避, 生怕一个不小心将秘密公诸于世,坏了良齐的计划。
这才想着与金枣换上夜行衣, 策马跟着,力求不被发现。
但人算不如天算, 她实在是低估了徐晏青, 也低估了这一趟的危险。
胸口的伤仍凝着血痂,不动时也能感受到那一层无法缓解的切肤之痛。
沈轻慢慢抬手覆上被包成浆糊的白布条和被剪的乱七八糟的夜行衣,一颗心犹如被千斤顶坠着, 逐渐越沉越低,直到没入漫天黑暗。
是徐晏青剪了她的衣服帮她治的伤.......
那他是否.......是否.......
夜幕笼垂,晚间的风带着特有的凉意顺着微敞的窗棱爬了进来,吹的沈轻止不住开始打颤。
她裹紧了被子,慢慢撩开眼皮。
门外的人似乎一直没听见回音有些急,清了清嗓子又开口道,“沈姑娘......”
沈轻面无表情的打断了他,“我醒了。”
似乎被她话里毫不掩饰的冷淡震了一下,门外一时噤若寒蝉,隔了好一会儿才复又开口道,“.......好,我备了些衣物放在炕头,是此间屋主的。你放心,我已经全都洗了干净晾晒好了,先.....先......”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无法把后面的话说完整,似乎那件被剪坏的衣料变成了一根绕在颈间的枷锁,只消说出来便能立刻让他尸首分离。
沈轻攥着被的手泛着股惨淡的白,她死死咬着嘴唇,强行压下内心暴起的杀意,环顾四周,果然在炕角里发现两件叠好的衣物。
那是两件布料粗糙且样式极为土气的男衣。沈轻从小到大长在滚绣阁内,别说穿了,连见都没怎么见过,心底自然弥漫起一股子嫌弃。
但身上都已经四面漏风了,别无他法,只能摸索过去,玉指轻弹,一把将那两件衣物捞了过来。
但当肌肤切切实实接触到衣料时,预想中的异味与不适却没有传来分毫。
沈轻抱着衣服,愣住了。
她蓦地想起刚才门外那人进退维谷结结巴巴的话,“我已经洗了干净晾晒好了......”
怀里的的确确是干爽的触感和几经阳光洗礼后的暖香,就算衣服尺码过大,样式奇丑,但对于伤病体虚的她来说,穿起来却是舒适的。
沈轻喉咙里不自觉地泛起一股酸酸的涩意,那位自小锦衣玉食受尽宠爱的侯府世子,当真会洗衣服吗?
身上烂成条的夜行衣轻轻一解便下了身,徒留胸前毫无章法的一层白布。
沈轻明白,世子常年身处军营,眼见的伤定然不少,就算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能包扎的如此乱七八糟,恐怕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她闭了闭眼,将眸底慢慢浮起的一层薄红尽数压下。窸窸窣窣忍着痛穿好麻衣,收好毒谱后方才转过身,面对木门冷声道,“你进来吧。”
徐晏青按在门上的手抬起又放下,往复多次,直到鼻尖渗出了细汗,这才缓缓推开门迈步走了进去。
沈轻坐在炕上,穿着不合身的粗布麻衣,脸色苍白泛青,黑发垂散在肩膀,整个人都透着病态,唯独那双点漆似的眸子里面依然像藏了束光,直直迸射而来,看的世子忍不住握紧了拳。
他微微垂首,双手执于胸前,朝炕上女子深福一礼,郑重而肃然地说道,“姑娘不顾安危救我性命,晏青无以为报,今生此世,愿听姑娘差遣。”
沈轻没理会他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而是单刀直入地问道,“你看见了吗?”
“什......”徐晏青愣了愣。
她一字一顿地重复,“我问你,你看见了吗?”
世子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沈轻指的是什么。
伴随着那姑娘的尾音,众多白茫茫的回忆霎时劈头盖脸地砸了进来,像是往胸腔里泼了碗浓稠滚烫的稀粥,将徐晏青从里到外浇了个通红。
他脑门冒烟,最终还是没忍住抬眼看了看炕上的人。
只是这一眼,便再也无法移开视线了。
姑娘的眉细长微挑,眼睫浓密漆黑,像团子薄扇在脸上扫下一片阴影,轻巧地将眸底的珠光莹玉敛入其中。
她就坐在那里,牙尖轻咬着下唇,虽然竭力控制,但肩膀仍然在微微颤抖。像是只受了伤的小兽,即使露着尖牙状似拒人于千里之外,可仍挡不住身上病态的娇弱无力。
一时间徐晏青心疼的无以复加,恨不得自己身上穿他个三刀六洞以换取眼前人的平安喜乐。
他沉沉的躬着身,作尽谦卑之态,低声道,“当时姑娘情况危急,不容多想,只能.....但姑娘放心,我一直闭着眼,不曾.....不曾越界一步。你是晏青的救命恩人,就算舍了这条命,我也愿护你一世清白。”
就算舍了这条命,我也愿护你一世清白。
沈轻沉默地听着,心里却是满满的自嘲。
还能怎么样呢?
当初冲出去的决定是自己做的,无人逼迫,现如今难不成还真要这人去死以换一身清誉吗?
她一直都不是自怨自哀的性子,天生心狠手黑,对别人如此,对自己亦是如此。
沈轻凉凉地看着徐世子,淡声道,“你对不起我。”
徐晏青没料到她会说的如此直白,愣了好一会儿才接上话,“是,这是我欠姑娘的。要杀要剐,但凭吩咐。”
沈轻单手撑着炕沿,慢慢挪了下来。她脸色冷极了,似乎连眼睫上都坠满了冰碴儿。
“我杀你干什么?要杀的,是在我身上开洞的人。敢在路上截杀侯府世子,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宵小之徒吧?不知世子可有线索告知?”
徐晏青想上去扶,却被她虚晃着躲开了。
悬在半空的手臂被窗外灌进来的冷风吹的打了个激灵,缓缓落下,犹如身体里某些不甘的期望。
他低声道,“豫州叛乱,我奉旨出征。但周大人却命我不能调走京中一兵一卒,这一趟本就是为了设计徐家。你误打误撞救我性命,是我对不起你。此仇当报,若你放心......”
“我不放心,”沈轻冷冷的打断他,“强撑着将身体站直,倔强地说道,“我替你挡箭,本就是下意识之举,世子不必放在心上。只不过他在我身上开了个洞,若是我没有亲手送他上西天,恐怕日后难以入眠。唯独这件事,还望世子成全。”
她一口一个“世子”,硬生生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成了天堑那么长。徐晏青看在眼里,整颗心蓦地蜷了起来。
沈轻是不愿意的,他默默的想。
夜凉如水,那模样明媚的少女就站在眼前,被宽大的麻衣罩着,愈发显得内里身材娇小,有种一伸手就能揽个满怀的错觉。
徐晏青清楚地听见有些东西在身体里呼之欲出,像奔腾的黄河,仅凭几道小小的堤坝已然有些挡不住了。
不过,越是这样他越是得冷静。
朝中时局不稳,危机犹在。徐家正处于风口浪尖,他不能,不会被允许任性。
还有沈轻......
沈轻到底为何要与良齐假扮夫妻?她的贴身婢女又为何武功如此高强?她真的只是一介布衣吗?昨夜掉出来的那本古册又是什么?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如同当头一棒,将世子刚刚涌起的欲望尽数砸了回去,让他的一颗心沉了又沉,终究疲软了下来,化成一汪死水。
他敛去了所有心神,古井无波地说道,“好,我答应你。只是眼下你受了伤,需要静养,暂时先不要想那么多了。”
说到静养,沈轻终于反应过来另外一件大事。
她仰脸冲着世子急道,“我不能休!我得快点赶去豫州!”
徐晏青虽然不及良齐一般心思玲珑,但也不是傻子。沈轻穿着黑衣一路跟随,目的为何只消稍微一想便能明白。
此时看着她急迫的表情,世子眼里的火苗儿“扑”的一声灭了个干净。
他深深地看着眼前人,几经犹豫,终是开口问道,“你与良齐假扮夫妻,到底是为何?”
第32章 出发
“你说什么?捷报?”周璁手中的茶杯悬在半空, 他声音平稳面色寡淡,却还是将对面的人吓了个半死。
吴平之在心里把豫州那两个不知道用脑子办事还是用屁股办事的主儿骂了个百八十遍, 明明已经嘱咐下去让他们好好“辅佐”良齐赈灾治河, 务必要让他失败。届时再搅豫州大乱, 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让小皇帝派徐家人前往平叛。
如果徐家人平叛失败“死”在豫州, 那么南安侯府必定风雨飘摇岌岌可危。到时想拔除他们, 就是个动动手指的事儿了。
可吴大人万万没想到, 伏击徐晏青失败的信会和豫州平叛的捷报一起送来。鄂豪与吕禄凭他俩一己之力将周璁此次计划瞬间变成了个妥妥的笑话。
“叛乱与捷报中间隔了不过五日, 吴大人,你没有什么解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