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先帝聊天群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2(1 / 2)
两位尚书心中暗惊。这可是皇帝筹谋已久、终于一举成功的头一次亲政,本该是他最最意气风发的一刻,可这位年少的皇帝,竟然用了如此平静的开场。
平静,是比激昂更艰难的一种力量。
少年皇帝的眼中,有着远超年龄的沉静,任你风起云涌、惊涛骇浪,都可以化于无形、归于平静。
这非常可怕。
“臣未敢走远,一颗赤胆忠心,只等着皇上召见。”兵部尚书张研首先开了口。他是淑妃的父亲,沾
着亲戚,开口要更无拘无束些。
一见张研开了口,叶霄也赶紧跟上表态,表示自己也没走远,总觉得皇上亲政,一定会有很多问题需要自己解答。
感觉正确。皇帝的确有问题。
“刚刚大正殿上的风波,你们怎么看?”
弘晖皇帝年纪只有十八,可问出来的问题,怎么像是八十?张研和叶霄对视一下,心里皆有些纳闷。
当然还是张研先说:“陈将军英勇善战、功勋卓著,能为皇上效力是他的荣幸。兵部将立即上报机枢处,对边城守军增派将领,弥补陈将军……”
张研一边说着,一边余光一直偷瞄着皇帝,说到这儿,发现皇帝已经微微蹙眉。
叶霄也发现了,立即小声提醒:“是忠勇伯……”
“啊,对,忠勇伯,皇上恕罪,臣一时口误。”张研赶紧改口,“弥补忠勇伯调任京城之后、边城防守的空缺。”
说完,张研紧张地等着皇帝的反应。
却没想到,两位尚书都会错了意。皇帝想听的,不是兵部的善后,也不是“忠勇伯”。
秦栩君脸色平静,依然看不出喜怒,但这样难以捉摸的神情,最让人煎熬。
“这是兵部的职责,与机枢处对接,朕自然酌批。但这不是朕想说的。”
秦栩君直视张研:“张尚书,朕不懂军务,可否给朕解释一下,为何陈潜的部队,要靠夺取敌军粮草,方能拿下最后的胜利?我军的粮草呢?”
张研顿时惊住。
他做梦也没想到,皇帝竟然在“这里”等着他。大靖军队行军打仗,粮草克扣迟发早就不是什么秘密,边防守卫的将士也心知肚明,所以才会想到去攻占敌军粮草库。
无他、实在是逼急了啊!
张研本已起身,这一惊吓非同小可,立即又跪了下去。
“回皇上,大靖与库什之战久拖不决,的的确确与后方供给严重不足有关。朝廷这些年钱粮困难,兵部也不能只伸手要钱,多亏将士们英勇顽强,用最少的钱粮、打最困难的仗,最后还能打赢了,实属不易啊。”
秦栩君冷笑一声,口吐芬芳。
“张尚书,朕很想赏你一个字。呸!”
张研吓得立即跪伏在地:“臣惶恐。”
“兵部尚书,就说兵
部的话。什么体恤朝廷、体谅户部,这些话儿就不该由你兵部尚书说。当着户部尚书的面、说这些两面讨好的屁话,欺负朕听不出来?”
这番话说得重,吓得户部尚书叶霄也“扑通”一声跪下,大喊:“臣惶恐。”
你们就惶恐去吧,皇帝大人还没“呸”完。
“六部尚书的职责是什么?做出这副顾全大局的嘴脸,是来恶心朕呢?还是替自己暗中推托呢?前线将士浴血奋战,是把家人都抛了,把自己的性命都舍了,兵部应该做什么?不正是保障粮草供应,解决前线后顾之忧?你们不催着户部、逼着朝廷出钱出粮,反而逼着前线将士去最危险的地方夺敌军的粮库。装高尚装过头,就是虚伪!”
“臣有罪!”张研被这劈头盖脸一顿,骂得晕头转向,又想起迅亲王贵为皇叔,今日朝会上过于倨傲也一样被贬,这小皇帝实在不是省油的灯,还是求饶为先。头叩得“咚咚”直响。
叶霄只听得那“咚咚”声,一声一声都像是敲在自己心上,还没来得及同情张研,就听皇帝又瞄准了自己。
“叶霄!”
“臣在!”
“军队钱粮,素来都是户部保障供应。西北路里每年预算多少?到位多少?损耗多少?军饷以何种形式发放?粮草动用占大靖军需几成?沿途多少州县配合?”
叶霄瞬间呆住。
太师不是说当今皇上体弱多病、又生性顽劣,既不能上朝、又不会上朝,内不能临幸嫔妃、外不能打理朝政吗?他天天在寝宫里闭门不出,连个象样的师傅都没有,怎么会对军队粮草供应细节了解这么多?
秦栩君见他一时语塞,知道自己问得太猛,将叶霄给问愣了。便冷笑道:“朕知道,叶尚书早年在户部当主薄,就有个浑号叫‘大靖第一算盘’。三十年前已经如此勇猛,难道三十年后,反而变得老迈昏庸,连些基本的差事都说不上了?”
这下叶霄真服气了。
“大靖第一算盘”的的确确已是三十年前的事,当时神宗刚逝,宁宗继位不久,叶霄是经历了三位皇帝的老臣。事隔三十年,已经很少有人再用当年的浑号来称呼如今的户部尚书,而眼前的少年皇帝,竟然连这尘封的
历史都知道。
“皇上恕罪。当年浑号乃同僚玩笑,实在不值一提。皇上想知道什么,臣一一道来,不敢有丝毫疏漏!”
说着,叶霄伏在地上,一一回答起来。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何元菱侍立在旁,眼帘虽然一直垂着,身子也一动不动,但两位尚书的表现却是尽收眼底。
听着叶霄一五一十的叙述,何元菱也是暗暗叹息。纵然她对大靖西北的地形并不熟悉,也听得出粮草调度有诸多不妥。而这些不妥,兵部竟然没有提出异议,由着户部去折腾。
这绝不是相互体谅,而是——相互勾结。
不由的,何元菱对秦栩君也愈加佩服。谁也没想到,大殿上的一场风波,他让陈潜当场述职,竟是为了听取细节。秦栩君是在学习、更是在分析,而且聪明如他,立即就从陈潜的胜仗中,听出了后方的漏洞。
胜利向来可以掩盖很多东西。
很少有人敢于揭开胜利的红旗,去直视背后的阴影。
秦栩君不一样。他既要红旗,也不放过阴影。
这个帝国,做决定的是内阁,行事的却是六部。人人都以为弘晖皇帝要亲政,必定要直面对抗内阁,只有拿下内阁,才能夺权理政的实权。谁知道他没有。
朝会一散,他直接跳过内阁,剑指六部。
内阁有胆杠朕,你六部没胆。
六部想去看内阁的眼色,抱歉,不给你看。
朕这么好看,看什么内阁啊。
这个“小朋友”,从今天起,要摞开内阁,好好治一治六部。而侍立在旁的何元菱,终于将这一切看得明明白白。
先帝们啊,好想给你们来一场“直播”,让你们看看,这位小皇帝是如何横冲直撞,一步步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秦栩君一点儿没给那位“便宜亲戚”面子。叫仁秀送二位尚书出去时,一道旨意也跟着送到机枢处。
很简单,就是通知机枢处:朕和兵部尚书张研、户部尚书叶霄谈过了话,谈得不太开心,朕觉得他们一个太虚伪、一个太老迈,不太适合做尚书了,着告老还乡,由两部侍郎暂代事务,你们机构处就按这个意思拟发旨意。
说来也好笑,皇帝大人一点儿缝隙都没给机枢处留。他叫仁秀送了一张条子过去,上面把圣旨写得清清楚楚,还特意要仁秀关照,机枢处不允许自行发挥,就把朕这个旨意抄一遍,然后颁出去,完事儿。
机枢处某些人气晕了。
从来只有你秦栩君抄写的份儿,现在竟要我们来抄?
第101章 以退为进
一日之内,朝中连下三位重臣,先是负责京城和皇宫防务要职的迅亲王被迫交出调兵金符,后是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接连被革,这对朝廷来说,简直是惊天之雷,让所有人猝不及防。
机枢处一片混乱,乔敬轩大叫着“这差事没法干了”;聂闻中铁青着脸建议阁臣集体去长信宫求见皇帝;邬思明安抚这个又安抚那个试图叫人“稍安勿躁”;首辅程博简闭着眼睛就是不说话,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六科掌印长官也都位列机枢处,各自脸色阴晴不定。
整个机枢处只有骆应嘉没有慌乱,他按皇帝的指示,认认真真地抄写着旨意,等着颁布执行。
“咱们不能再坐以待毙,太师,您拿个主意,是您去见皇上,还是咱们内阁一同去?”
聂闻中吼了半日无人搭理,终于直接找程博简,想要个明确说法。
程博简缓缓睁开眼睛,望着聂闻中焦急的脸庞:“说过无数次,遇事不慌。急什么急?”
他从太师椅上慢慢地起身,在殿堂内踱了小半个圈,踱到书桌前,看着骆应嘉拟旨。看他写下最后一笔,又踱回殿堂中间。
“你去长信宫能做什么?请皇上收回成名命,还是质疑皇上操之过急?皇上刚刚亲政,正是迫不及待要干一番成绩的时候。皇上要干什么,内阁能做的就是协助皇上干好什么。若真有不妥之处,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对皇上进言泼冷水。”
程博简冷冷瞥了聂闻中一眼,又道:“皇上不是说了,从现在起,七日五早朝,你急什么呢。心里实在有话,明天早朝不就能和皇上说了?且早朝上文武百官都在,你说得若有理,还多些支持的声音,也能让皇上兼听则明。”
一番话说得官冕堂皇,聂闻中思忖半晌,果然是首辅大人说得有理。此时宜静观、不宜生变。于是讷讷坐回自己的位子,琢磨着明日早朝该说些什么去了。
不过,首辅大人并非总是这么官冕堂皇。
从机枢处一下班,回到太师府上,首辅大人的心情就非常不美妙了。
乔敬轩跟着首辅大人回家了,倒不是为了蹭晚饭,而是“开续会”。只有在太师府,他们才
能畅所欲言,想骂谁就骂谁,包括皇帝。
“这小儿,放他去兴云山庄,反而养壮了他。”程博简脸色阴沉。
乔敬轩道:“还好,宫里还是太师您的天下,太后和皇上并不亲近,亦不一条心,倒是无妨。内务也是徐超喜一手抓着,他比成汝培稳重,不易翻船。”
程博简被他一提醒,才想起自己还忘记了太后,点点头:“今日被搞了个猝不及防,太后那儿倒忘记知会。”
于是叫了府上的贴身随从,立刻进宫,叫太后安心颐养,不用操心前朝。
乔敬轩听着有些纳闷:“太师您反正不联合太后,反而去宽太后的心?”
“太后性子急,怕她乱了方寸,反而坏了大事。”
“今日迅亲王和张研叶霄二位尚书,都被卸职,太师您就这样干看着?”
程博简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丝鄙夷之色:“也不知皇帝哪里学了一招半式的治国理政之术,却不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我且避避他的风头,让他胡折腾,折腾到伤筋动骨,百官自然就不干了。明日聂闻中必定闹朝,且看有多少人附和。”
乔敬轩顿露崇敬之情:“原来太师早有对策。莫非明日早朝,太师还安排了好戏?”
程博简看他一眼:“对策谈不上,静观其变吧。”
***
果然程博简的信儿递得及时。
无双殿的孙太后,已经气呼呼地换了衣服,要冲到长信宫去拿皇帝问罪,问问他为何好端端一下子卸了三位大员的职。
还没走到无双殿的前院,太师府的人急匆匆赶来,赶得满头满脑的汗。
经由一番巧舌如簧的劝说,孙太后终于被劝回了无双殿。但气还是没消,往鱼缸里投了好多鱼食儿,吃到鱼都懈怠了,才由连翘扶着回到了寝宫。
“太师不让哀家去找皇上的麻烦,但没说不能见别人啊?”
无聊的太后,必定要生些事,才能消解这心头的郁闷。
连翘哪会不知她的心思,笑道:“那是自然,平常太后见什么人,自然现在还是可以见什么人。要不,宣几个贵妇进来说说话?”
孙太后却呵呵一笑:“贵妇?闲得发慌的那种?何必出宫去宣,宫里头就多的是。”
一掠鬓角:“去把淑妃叫来玩
玩。父亲还没老呢,就要告老还乡,不知道她心情如何,哀家好好安慰安慰她。”
***
任天下闹腾得再厉害,该来的黑夜,也不会迟一分一刻。
最后一抹余晖终于从长信宫高高的檐角褪.去,长信宫的宫人们已在每一处宫殿廊下张起宫灯。
从兴云山庄来的那些宫人,虽是头一次真正进入长信宫,但经由仁秀的数日培训,皆已是熟练的老手。而长信宫原先的宫人似乎是得到了某种压制,显得格外沉默,对“侵入”到这里的众多人员熟视无睹,不热情、亦不排挤。
何元菱与仁秀重新挑选了在殿内当值的人员。
既是皇帝从今以后真正要开始“日理万机”,偌大的长信宫,自然不可能像玉泽堂那样,都由仁秀和何元菱二人来打理。
宫灯刚刚全部点上,机枢处那边来了人。
两位中年官员送来了当天的折子,他们是机枢处的书记行走,亦是当晚机枢处当值的人员,送的折子不多不少,恰好也是二十份。
何元菱领了他们入内,偏殿那张明黄色的矮榻上,有一张宽大的榻桌,如今成了弘晖皇帝阅读书写之处。
“是谁叫你们送来的?”秦栩君接过折子,问道。
以往他即便天天在长信宫“孵小鸡”,也只会在逢一逢六,象征性地送些内阁早已批好的折子过来。所以这回,秦栩君故意不提,明天就要恢复早朝,就看今晚机枢处会不会送折子过来。
一官员道:“回皇上,是程太师临走前关照。将明日早朝拟奏的二十件事,呈予皇上御批。”
程博简……真会审时度势。知道今天不宜硬碰,皇帝正愁抓不到你小辫呢。
秦栩君随手一翻:“那这二十件,是谁挑的?也是太师吗?”
“回皇上,是程太师亲手挑选,事关六部和十二个行省,皆是要事,又各有侧重,程太师费了心思的。”
“知道了。朕会连夜看完。”
两位官员躬身退了出去。
刚刚还身形玉立的秦栩君,立刻就懒懒地一斜,笑道:“程太师居然如此配合,实在出人意料。”
何元菱道:“以退为进,自然留有诸多后手。”
“比如呢?”他笑吟吟望向何元菱。
“等皇上胡来出错
、留机会给自己诉苦卖惨,退一步,表演余地就会大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