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好[仙侠]》TXT全集下载_12(1 / 2)
☆、闲事
是夜,月明星稀。
君微还在院子里给炉火扇风, 药香四溢。
阎煌歪在一旁打着扇子, 将睡未睡地打盹, 突然被她掀盖的声响惊动了,掀起眼皮子看了眼月头,蹙眉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折腾什么?”
“快好了,这药性不易引出来, 得多熬一熬,才能赶上明早让澜恭服用。”君微又弯下腰,更加卖力地扇起风来。
“你莫不是以为对他好些,他便会心软把凝碧珠给你?”
“人心都是肉做的, ”君微笑眯眯地说, “就算不借, 多个朋友也好嘛。”
阎煌坐起身,“人跟人不同, 他的心得铜铁打造, 否则担不起海国大任,更成不了所谓执戟公子。”
君微捶了捶腰,索性原地在炉火边坐下了, “你说的也许是对的,但……起码人家很坦诚啊。”
阎煌失笑。
世界之大,能用“坦诚”这俩字来形容景都国的执戟公子的,怕也只有眼前这小傻子了。
“鲛人立国在海, 登上琅嬛大陆建|国远远晚于人类和羽族,之所以能成三足鼎立之势,至少有大半功劳在执戟公子。你就算没见过朝局,书中总也该略知一二,从政之事断无清流,何况是立于旋涡中心的人?这位城府之深,在当今世上不说第一,也有前五。”
“我知道,”君微手中扇子未停,“他若没点心机,怎么可能拖着这样的身子活到今天?我说他坦诚,是因为就算是这种有求于人的局面下,他也没有违心的保证绝对不会伤我。其实谁都知道的,人不为己嘛!”
“总以为你没什么长进,”阎煌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嫌弃地看了眼炉火,“其实还算有点进步,起码开始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了。”
“我本来就知道!”说完,困意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要睡进屋睡。”
君微揉揉眼睛,“不行,药还没好。”
阎煌俯身,拉住她的手臂,不由分说把人给拽了起来,“东倒西歪的,也不怕盹着了掉火里,给他加料?”
君微打了个激灵,“……我不会睡着的,再来半个时辰差不多了。”
“我来。”
“啊?”
阎煌没好气地拿着扇柄在她后背一推,把人推向厢房,“干嘛?怕给我给他下毒?”
“那倒不是……”
“不是就快去睡,再不走我把你药给倒了。”
大狐狸……太凶了!君微被推进屋里,心想着想比起来,澜恭虽然冷冷淡淡的,行为举止可比大狐狸温文尔雅得多。臭狐狸,除了威胁就是威胁,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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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是阎煌端给澜恭的。
澜恭换上了一袭白衣,白发也被束在脑后,看起来更加清瘦单薄,他看了眼药碗,没动。
“是微微熬的药,她那死心眼,干不出下毒的事来。”阎煌挑起嘴角,“还是说你怕我给你加了料?”
“以我残躯,阁下想杀动动手指就行,不必这般费尽周折。”
阎煌轻笑,“知道便好,喝干净了。”
“阁下身上也有伤,”澜恭轻声道,“君姑娘可是被瞒在鼓里?”
“一点小伤,不足挂齿。”
“对修道之人来说,伤在肉|身都是小事,但伤在灵魄之上——”
阎煌眼锋一扫,宛若换了个人。
澜恭低头,勉强捧起药碗来,“你就没想过,用九叶金芝来疗伤?”
“与你无关。”阎煌垂下眼睫,转身离开了屋子,“莫要乱走,让她担心。”
“我能走到哪?”以他如今这身体,连这院子的门槛都出不去,还能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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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壁,你说如果先生知道我在这儿为了救执戟公子,耽误了去找他的工夫,会不会恼?”君微蹲在一颗树边,小心翼翼地割着草药,生怕伤着根茎,带回去的时候枯了。
小机甲兽背着药篓子,自然不能答她。
“应该不会,”君微自问自答道,“先生最深明大义,要是知道我是为了景都国的那么多鲛人才耽误了时间,一定会谅解。只是,你说我出来这么久了,先生会不会已经回琅山了?见我私自跑了,才真要恼我了吧?”
“他没在找你,也不会恼你。”
“大狐狸!”
阎煌自枝头跃下,看了眼阿壁背篓里的草药,蹙起眉,“你是被宋宋影响了么?要把所有药材都用在那鲛人身上?”
“都是书上看来的,我也不晓得药效究竟如何,只能都试试。”君微一歪头,“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你到底从书上学了多少?”还真像她自个儿说的,天文地理什么都学。
“不多不多,皮毛而已。”君微自谦完了,突然又问,“你为什么说先生没在找我?”
阎煌淡淡地说:“琅嬛虽大,对修道之人来说却只有想找,和不想找的区别。何况你体质特殊,他若有心来寻,早就露面了。”
君微想了想,“若我走了,你想找我就能找到吗?”
阎煌挑眉,“你想走到哪?”
“我只是问问,没真要走。”君微追问,“当真我去了哪儿,你都能找到?”
“自然。”阎煌清清嗓子,“只要我想找,上天下海都能把你给挖出来。”
“我又不是土豆,挖什么挖。”君微拍拍手上的灰,看了眼篓子里的药,“行了,可以回去了,还得给澜恭熬晚上的药呢。”
阎煌走在她身后,“你费尽力气想救执戟公子,只是为了饕餮阁里的鲛人?”
“不然呢?”
“……为何不求我出手?”
君微眨眨眼,“我若求你,你会出手吗?”
“不会,”阎煌负手,“本少爷从不多管闲事。”
君微毫不意外似的耸了耸肩,“那不结了?”
阎煌无声走在她身后,眉间微蹙——在她眼里执戟公子是心怀苍生的英雄,而他呢?就是见死不救的小人?还真是……令人不爽。
“哎哟。”君微捂着后脑勺,看向滚落在地的松果,又狐疑地打量阎煌。
阎煌若无其事地从她身侧走过,“腿短,走得就是慢。”
“腿长了不起!我还能长高呢,等着!看我不长得比你高、比你壮!”
“你可以试试。”
哼!君微又回头抬眼看了看上方的树——最近的一颗松树还隔几丈远,这打哪儿蹦出来的松果啊?!
两人赶回小筑,刚刚进院子,君微就唤了声“澜恭,我们回来了!”
然而院子里毫无回音,她矢口“坏了”,立刻奔进了屋。
果不其然,澜恭正伏在地上,嘴边的血蜿蜒刺目。
君微用力想将他拽起来,可对方虽然瘦弱、骨架却并不小……她还是吃力得很。
阎煌上前,单臂从她面前接过澜恭,轻轻松松地将他安置在榻,又探了探鼻息,“放心,没死。”
君微自然知道人没死,只是这身体又弱了几分,也不知道她那些纸上谈兵,到底能不能救命……
“大狐狸,帮我个忙好不好?”
阎煌的袖子上沾了澜恭的血,正嫌弃地拿布揩拭,闻言随口道:“说吧。”
“帮我看一下药炉,别让火灭了。”
阎煌停下动作,“那你呢?”
“我,”君微不擅说谎,一打诳语就结巴,“我、替他针灸,疏通疏通淤血。”
阎煌半掩眼睫,终究没揭穿她,撩开帘子去院中熬药了。
君微伏在窗边,见他确实忙着切药、生火,才放下心来,返回榻边,拾起鲛人的手腕,探了探他的灵体。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积重难返的灵体——就算是那夜在边城遇见的鲛人,伤势再重也是因为伤筋动骨、内脏出血。而澜恭不是,他是连灵体都已千疮百孔了,而且是旧伤叠新伤,以至于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草药能不能救他,君微心里没底。但她知道,她的本体可以。
只是……君微心虚地看了眼窗外,阎煌正不情不愿地收拾着药罐。她不敢在大狐狸面前施救,因为自己曾答应过,不会为了救人而自伤,她怕大狐狸生气。
“就一点点,也不算自伤的。”君微自言自语地说,一边用银针在手指上一扎,挤出血滴来。
鲜红的血,被澜恭颈边未愈合的伤口一点点吸收了,那伤口也便随之合拢,眨眼工夫竟几乎不见了痕迹。
“不能更多了。”君微把手藏入衣袖,“再多,大狐狸肯定要翻脸。”
她刚打算起身离开,却觉得衣襟一紧,回头才发现是澜恭抬手攥住了她的衣角。
鲛人蓝灰色的眸子很安静,声音是一如既往的空寂,“君姑娘,澜恭何德何能,竟让你以——”
君微耳尖,隐隐听见阎煌走过来的脚步声,慌乱之下一把捂住澜恭的嘴,拼命地使眼色。
阎煌本想来问一问这药的配比,没想到会看见小妖怪亲昵地搂着鲛人,甚至还捂着他的嘴,满脸绯红。
他顿时冷下脸来,“我这是进来的不是时候?”
“不不不,”君微看了澜恭一眼,见对方没打算开口,才缓缓松开手,“我只是,在帮他……呃,松一松筋骨、对……松一松。”
说着,她就势捏住澜恭的肩,胡乱地揉捏着。
澜恭原本面无血色的脸,随着她这一通折腾,竟浮上了些许红晕,一边咳嗽,一边避开她的手,“……不,不必了,在下受不起。”
君微这才跳起身,拍了拍手,跑到阎煌面前,弯腰看他手里的药罐,“还得加点甘草,不然太苦了!我去弄,你歇着啊。”说完,逃命似的溜了。
房中只剩阎煌和澜恭二人。
阎煌负手,看向虚靠在塌的鲛人,良久,冷声问:“若我助你除去饕餮,你可愿借凝碧珠一用?”
澜恭抬眸,“阁下并不像是会多管闲事之人。”
“闲事我自然不爱管。”阎煌神色不悦地说,“但既扯上她,我不得不管。”
作者有话要说:哎,今天是爱狐狸的一天
☆、灭妖
“万不能半途而废,若打草惊蛇, 以后再想一网打尽就万万不可能了。”
“小妖怪, 你怕么?可别半途溜了。”
站在景都街头, 君微脑海里反复回想着阎煌的嘱咐。
他真的,太了解她了……
这会儿,君微已经换了一身象牙白直,衬着香槟银的山水刺绣外袍,手里还拿着阎煌惯用的折扇, 及肩黑发用青绢绾起,活脱脱的风流小公子,缩小版阎狐狸。
阎煌解了她身上的禁制,于是九叶金芝的气息几乎迎风十里……
顶着前心后背的汗, 君微也在反省:她为什么要答应大狐狸的计划呢?救鲛人、帮澜恭自然是她所愿, 但不代表打算把小命给搭进去啊!
命丢了, 她还怎么找先生?
命丢了,她还怎么偿欠大狐狸的债?
可是骑虎难下, 她只能站在景都街头, 感受着从茶楼酒馆到街头暗巷的暗流。
那些垂涎三尺的视线,道道如芒在背,君微甚至能听见那些佯装“过路”的人咽口水的咕噜声。
大狐狸真真了解她, 若不是提前耳提面命,她怕是早溜出十里地了!哪有胆儿站在这儿充活靶子?
怎么还没好……君微抬起头,绝望地看向蓝天,突然, 一阵腥气扑鼻而来。
只见刚刚吞着口水从她面前经过的男人倏然折返,直朝她扑了过来。
君微骇然闪身,没想到这人居然被从身后书上倒挂下来的另个人拿刀给拦截了,“九叶金芝归我了!”树上那人说。
被拦的人面目一狰,显出罗刹本相来,“谁抢到归谁!”说着,利爪如钩,就朝那人袭去。
君微连躲是躲,生怕被卷进乱斗,怕得连脚趾头都蜷起来了——能逃吗?不能,她答应了大狐狸的。
抬头看天,青天白日的,仍旧不见端倪。
再忍忍,大狐狸不会诓她的。君微攥紧了扇子,连头发丝都绷紧了。
忽然一只手搭上肩头,她刚偏过头就看见寸余长的尖锐指甲,顿时一惊,弯腰朝前翻去,身后传来扑空的声响——是一个罗刹扑倒了拍她肩膀的那个,两人缠斗起来。
君微爬起身,顾不上袖子裤管的灰,朝一旁躲闪,结果差点又撞上了另一对罗刹。
越来越多的罗刹聚集在街头,纷纷大打出手,一时间景都大道上臭气熏天,乌烟瘴气。
君微东躲西藏,怕到眼泪汪汪,却怎么也不敢轻易逃走,生怕害得大狐狸功亏一篑,坏了正事。
罗刹的血是墨绿色的,乱斗之下残肢与鲜血到处都是,腌臜得很,君微死死地攥着阎煌的扇子,口中念着“先生护我、先生护我”,一边筛糠似的发抖。
就在这时,晴空之中忽然隐隐透出丝丝缕缕的线来。
这金色的线从东向西,从南到北,不知所起,不明所终,彼此交叠,勾缠成一片密密天网,以雷霆万钧之势从高空陡然下坠,覆住整个景都港城!
房顶、树梢等高处的罗刹先被金网所触,顿时犹如烈焰灼身,瞬间皮开肉绽,化成了飞灰。
其余罗刹见状,才惊觉不妙,开始向四面八方逃窜,试图在金网完全着陆之前逃出生天——这节骨眼上,谁还有工夫抢什么九叶金芝?
君微颤巍巍地站在兵荒马乱之中,耳边全是罗刹的哀嚎,眼前尽是人间炼狱,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幕幕的重影,混沌的幻象里火光冲天,哀鸿遍野……
那火舌,映着火红的高墙,迷糊了她的眼。
君微不知道这画面从何而来,却因此而僵了手脚,忘了要逃。
天网越压越低,眼看就要触及她的发冠,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掀起黑色的斗篷将她整个裹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