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TXT全集下载_22(1 / 2)
林玉致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呦,林家小郎撒娇了。”
他一向自诩是小男子汉,从来不与她撒娇。自从傅辞来了以后,他的性子便开始活泛起来,换了程钰做先生,愈发的袒露本性了。
这是好事儿。
姐弟俩轻声搭了床,林玉瑾躺下以后就吧啦吧啦说个不停,恨不得将这一年的事儿一股脑的都说给林玉致听。当然更多的是苦口婆心,不厌其烦的说傅辞的好处,就差说全天下除了傅辞,就没有好男人了。
林玉致无声的笑着,听那小人絮絮叨叨,本想告诉他傅辞就是傅清欢,想了想,还是先瞒着他,让他自己发现去吧。
不知道昨夜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总之躺在家里的床上,睡的十分安心。天刚蒙蒙亮,林玉瑾睡的正香,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美梦,嘴角还挂着笑。
林玉致起身将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捏了把他的小脸,颇有几分不舍的出门去了。
烟囱冒着烟,院子里飘着香气,灶房里一个瘦弱的小身影正忙着贴饼子。这会儿已经是第二锅了,想是天不亮就起来做饭了。
林玉致心头微微一涩。
“娇儿贴的饼子可真香,阿兄做梦都闻见了。”林玉致倚在灶房门口笑着对她说。
清晨一缕熹微的日光从背后打在她身上,将她的面容趁的俊美出尘。饶是与林玉致相处多年的林玉娇,此刻也少不得有些晃神儿。
她用袖口擦了额头的汗,朝林玉致灿然一笑:“知道阿兄爱吃,特意做来给阿兄路上吃的。”
“还是娇儿知道疼人。别忙活了,这些尽够吃的了。等到了灵州,阿兄天天都能吃娇儿做的饭。”
“成,等晾凉了就给阿兄装上。我还煮了梨汁儿,清凉解渴的,这会儿晾的差不多了,我给阿兄装水袋里。”
林玉娇一向做事风风火火的,家里家外叫她打点的干净利索。林玉致转过身瞧着她忙活的背影,不自觉的露出几分笑意来。
平平淡淡的日子,真好。
第58章
黑沉沉的夜,大雨倾盆而下,雨滴敲打在房檐上、地面上,顿时升腾起如烟如云般的水雾,白茫茫的一片,遮挡了视线。
轰鸣的雷声中隐隐夹杂着刀兵相碰的声音,混杂着大雨敲击地面的噼啪声,无形之中给这漆黑的夜添了几许紧迫和肃杀。极细极亮的闪电凌空劈下,浓墨般的苍穹上如同挂上道道蛛网,破碎,狰狞。
在闪电的光亮下,映出远处交接的刀光剑影,闪着寒芒。血水喷溅,随着大雨的冲刷,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只有冷风吹过时带起浓重的血腥之气,令人作呕。
“少爷,都是死士,看不出来路。”砚舟查看了刺客的尸体,没有发现任何线索,颇有些烦躁。
这是今夜第二波刺杀了。
“可以确定两拨人不是一起的。”说话之人一身黑衣,头戴斗笠,双臂抱着剑,隐在萧元瑛身后。
他是萧羽派来保护萧元瑛的,也是睿王府的死士,没有姓名,只有一个代号叫做影。
“不是一起的?除了荣家的人,还能有谁盼着咱们死?总不会是北秦派来刺杀本世子的,来报复父王吧。”萧元瑛道。
“自然不会是北秦,北秦怕是巴不得世子早早进京,巴不得京城越乱越好呢。”
傅辞推开客栈的窗户,大雨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血腥味被冲散,一股清冽的夹杂着泥土气味的空气冲进屋里,驱散了一丝烦闷。
“那会是谁?”
“不知道。离京越来越近,他们还没有得手,只怕后面几日会更加凶险。砚舟,你带几个人继续往前走,我和世子绕通州走水路,我们在京城碰面。”
“少爷,眼下处处危机,砚舟绝不能离开少爷身边。”
傅辞笑道:“放心好了,我们跟着商船走水路,他们未必发现的了。倒是砚舟,你要小心行事,没有本少爷拖累,你们也不必与他们正面交手,保存实力,到京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那留下砚心保护少爷。”
“好。”
林玉致回到灵州,与裴绍等人商讨了一下关于粮饷的问题。此时已进五月,手头的屯粮虽说可以坚持到秋收,但秋收之后还有寒冬。若秋收时收不上粮食,大军必陷入困境。
“还是那个问题,我们必须要整合整个江北,只有江北全境在咱们手里,到时调度秋粮才会更加顺利便捷。”林玉致说道。
“但整合江北总要有个名头,眼下睿王尚在,睿王世子进京,在天下人眼里,这表示睿王要夺回萧家基业,登基为帝。江北众将就算听从调遣,也是听睿王的,与咱们何干。”裴绍说道。
这也是困扰他们的一个问题。但眼下京城局势,世子又不得不进京。而世子一旦进了京,他们在江北的处境就会变得尴尬。
林玉致收拢江北为的是林玉瑾,虽然睿王没有争那位子的心思,世子进京也不过是为了稳定京城局势,给战事留出时间,也给她和阿瑾留出时间。但若此时借着睿王的名声拉拢江北众将,日后阿瑾登基,江北也会成为一个隐患。
这些问题,林玉致心里明白,睿王明白,裴绍也明白,但天下人还不明白。
除非在这时将林玉瑾推出来,联合吴家,拿出证据,证明林皇后清白,证明林家清白。这也是支撑林玉致走到今天的目标,她没有一天不想这么做。
但眼下一旦推出林玉瑾,南楚必将陷入无休止的内斗,对目前的局势来说,只会给北秦更大的机会吞下江北。
林玉致烦躁的捏了捏眉心,萧元珅好巧不巧的偏要在这时候死。
“我们且在等等吧,孟勇已经回了盛京,相信北秦六皇子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裴绍叹了一声:“也只能如此了。”
“大郎哥,出事了出事了!”李怀骋满头大汗从外头跑进来。
林玉致见他如此,心里咯噔一跳。
她离家第三日,何绰便派出一队镖师护送林家老小来灵州,为防万一,林玉致叫李怀骋带兵接应。
“大郎哥,瑾哥儿他,他他他被人带走了。”
林玉致猛地站起身,一脚踹开了面前几案,笔墨纸砚散落一地。
“你说什么!”林玉致只觉一阵头晕目眩,险些站立不住。
“阿兄!”
林玉娇和程钰扶着林老爹,身后跟着几个镖局伙计,由亲兵引着,来到了书房。
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血迹,几个伙计更是伤的不轻,十分狼狈。
“怎么会这样!”
林玉娇吓的花容失色,林老爹更是几度晕厥。只有程钰还算个明白人。
“队伍刚出潞州,还未到林源,便遇上一波刺客,武功高强。他们是冲着阿瑾去的。就在我们落於下风时,又出现一波刺客,也是冲阿瑾去的。”
“他们趁机劫了人就走,第一波刺客也追了过去,葛师父唯恐阿瑾有失,派了几个伙计跟上。又担心刺客再杀回来,便带着我们继续往前走,直到半路碰上李大人接应。”
“对了,第二波刺客劫了人,还留了信,我没有拆开,还请林将军过目。”
林玉致匆匆拆开信,当即怒骂:“好一个睿王!”
“睿王?玉致是说睿王劫了阿瑾!”
林玉致冷笑:“萧元瑛在京城,萧羽恐我们保护不力,这是拿阿瑾做质呢。”
裴绍目光有几分深沉:“总比落入刺客手里要好。”
林玉致气的不轻,但也知裴绍说的在理。
“葛师父,可知道刺客是什么来路?”
葛师父道:“不知,但领头那人的功夫看起来和当日劫走夫人的很像,保不齐是一伙人。”
“李元……”
林玉致眯起眸子,浑身气势凛然,林玉娇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她好像第一次见到阿兄这副模样,骇人的紧。
“镖头放心,崔师父跟着小少爷呢。”
“怀骋,给年年送信,告诉他阿瑾在萧羽手里,让他务必保护阿瑾的安全。”
李怀骋心里也很着急,不单是林玉瑾,李怀宣和冯安也都跟着来了,若是他们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要他如何跟爹娘交代。
“大郎哥放心,我这就去办。”
他看了眼受惊的林玉娇,柔声道:“娇儿别怕,瑾哥儿他们不会有事的。”
林玉致听得小妹轻声啜泣,一张俏脸哭的都花了,她爹更是一夜间苍老不少,心下一阵难受。
林玉致上前将林老爹背起,叫军士安排两间房,将他父女二人安顿在军署衙们后院。
“阿兄,瑾哥儿他……那个什么睿王,会不会对瑾哥儿不利。”
安抚好林老爹睡下,林玉娇也渐渐回过神儿来。她虽是乡下女子,但性聪慧,又在林玉瑾和林玉致的熏陶下,见识也不算浅薄。
阿兄和瑾哥儿是六年前逃难来的她家,那时她便觉得这兄弟两人不似寻常人家养出的孩子。后来阿兄成了镖头,瑾哥儿学问又极好,举手投足,优雅有礼。她更觉得两人非同寻常。
但阿兄对她爹孝顺,对自己也十分好,是真正将他们当成家人的。即便知道阿兄有秘密,她也不去戳破。一日是阿兄,就永远都是一家人。
今日听他们提起睿王,林玉娇忽然觉得,她这两个兄弟的身份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尊贵。
“阿兄,我没有要窥探什么的意思,也没有怀疑你。我只想知道,阿兄做的事,是不是很艰难,很危险。我和爹会不会给阿兄添麻烦。”
林玉致知道小妮子是有所察觉了,索性也不瞒她了,有些事,还是要透个底,也好叫他们有个准备。尤其是经历两次刺杀之后……
京城林家,林玉致有很多年没有跟人提起这件事了,但刑台上的鲜血和刽子手的长刀,却每夜都准时入梦,它根植于血液里,与她共生共长。
林家,傅家,吴家,还有牵扯进那件事的许多无辜之人,在无数次她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只要想起他们,哪怕咬碎了牙,也要往前走。只要一息尚存,就一定要让他们沉冤昭雪。
林玉娇从来没有想过,也根本想象不到,世上竟还有这样残酷的事。朝臣算计,势力倾轧,在权势的背后,是无数人的鲜血,无数人的冤魂,无数人的挣扎。
更想象不到,阿兄和瑾哥儿是怎样从地狱般的境地逃脱的,这一路上又吃了多少苦。这么些年,阿兄又是怎么挺过来的。那样的血海深仇,若是换了自己,怕是一天都坚持不下来。
怪不得瑾哥儿刚来家里时,总是闷着头,那么瘦瘦小小的孩子,眼睛里却布满阴郁和狠厉。只有在看见阿兄时,才会出现些许光亮。
他像是个游魂,无声无息,害怕任何人靠近,也不与任何人说话。每每自己试图与他聊天,他总是像受惊的兔子,一下子就跑开了。
林玉娇想起那些过往,再想到他们经历的事儿,整颗心就像泡在盐水里,刺的生疼。
“娇儿,今日阿兄跟你说的事儿,莫对其他人说起。咱爹性子憨厚老实……”
“阿兄。”林玉娇红着眼打断她的话,道:“咱爹老实,可又不傻。你觉得这两次的事儿过后,爹心里能踏实。”
“只是这事牵扯太大。”
“阿兄怕我和爹会泄密么?”
林玉致摇头。她本就少有亲信之人,如果连林家父女都信不过,她也太失败了。
“阿兄,爹其实早就知道阿兄在做一些事,也知道阿兄更亲近何大镖头。爹从来不问不说,因为爹知道,他不如何大镖头有本事,帮不上阿兄的忙。只尽力照顾瑾哥儿,照顾家里,想让阿兄没有后顾之忧。”
“阿兄不知道,在路上遇到刺杀时,爹甚至为了不拖累大家,故意用身子挡剑……”
林玉致双目又涨又涩:“爹怎么会是拖累呢,如果当年没有爹的收留,我和阿瑾早就饿死了。”
林玉娇却道:“要是没有阿兄赚钱养家,我和爹这些年还不知道要怎么过活。阿兄,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能只享受阿兄带给我们的好日子,也要和阿兄一起承担重任。”
林玉致望着林玉娇清澈坚定的眸子,抓过她的手,覆在胸前。
“娇儿,这是阿兄最后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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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娇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从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也在此刻充斥脑海。
阿兄一直拒绝锦颜姐,并非阿兄不喜欢,而是她不能。
瑾哥儿不愿锦颜姐嫁给阿兄,是怕阿兄暴露了身份。
傅先生也不是喜欢锦颜姐的,傅先生是阿兄的未婚夫。
阿兄成亲那日,喝醉了酒,傅先生去新房是为了照顾阿兄,根本不是觊觎锦颜姐。
她的阿兄,她一直敬仰的兄长——是个女子。
林家出事时,她才十四岁,还未及笄,只比自己现在大了一岁。她出身高门贵族,是天之娇女,是父母捧在掌心的明珠。本该在第二年嫁给傅先生,夫妻琴瑟和鸣。
可这一切,都被那些人卑鄙的算计打破了。
一个娇弱女子,带着一个仅仅五岁的孩子,跋山涉水。一个娇弱女子,身负血仇。她扮成男子,行走江湖,组建势力,扛起重担。
当别家女儿都在闺阁绣花时,她却走在血雨腥风之中。当别家女儿娇俏着等待嫁人时,她却披挂上阵,游走在刀光剑影之中,成了镇守灵州的大将军。
若是她的父母在天有灵,心该有多疼啊。
“娇儿?怎么了?娇儿?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林老爹喊了她好几遍,她才回过神儿来。望着她爹担忧的目光,林玉娇再也受不住了。她一头扑到林老爹怀里,呜咽着说道:“爹,阿兄她太苦了。”
林玉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将那些事儿说给了林老爹。不知不觉的,父女两个泪湿了衣襟。
林老爹轻抚着林玉娇乌黑柔顺的长发,柔声说道:“再大的苦也都过去了,你阿兄和瑾哥儿是纯善之人,福泽深厚。他们的父母必定会好好保佑他们,保佑他们苦尽甘来,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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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荣府。
荣景辰正走向府中一个偏僻院落,他步履沉重,却没有丝毫犹豫。
“大少爷,夫人在佛堂。”丫鬟走过来说道。
不知道有多少次了,好像从记事起,母亲就一直呆在佛堂里。丫鬟这样说,就是在告诉他,母亲不想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