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2)
严奚如接过来一看,是把钥匙。他咧了嘴笑开:这些由你来给的话,又算什么?
陆符丁厌烦他,没好气地赶出去,大声道:算娶你的彩礼!
为什么非得今天来听戏?
这天沈枝的农历生日,虽然素来不过,但严奚如本想带这豆蔻回趟家。俞访云却执意要来戏院,严奚如独自站在门口等了半天,前者说还没忙完,让他先进去。
剧院里光线已经暗了,观众席倒是空空荡荡。严奚如佝着腰摸到前排,见到邻座的人,大吃一惊:爸?你怎么在这里?!
严成松更惊讶:你又怎么在这里?
语音刚落,台上箜篌声起,父子俩同时朝台上望去,拨琴的人银钗红罗,装扮起来仍可饰演夭桃年华,唱的是一段《孔雀东南飞惜别离》。
惜别离,惜别离。无限情思弦中系,弦声沉沉似流水。
沈枝扮的这位刘兰芝,缺了她的焦仲卿,合唱也成独角戏。可几十年的功底扎实,即使长久没有登台,腔调仍然婉转动听。眉眼在琴弦后藏着,银弦丝丝,似额前缀下的珠帘。
一曲选段唱罢,严成松犹自愣神,严奚如先站起来鼓掌喝彩,被他狠狠一拽,瞎喊些什么!
沈枝就这么下台来找这父子俩,打扮近看,更加明艳似少女姿态。她朝严奚如笑一笑,又转头看严成松,面带羞涩:唱得还好吗?
严成松的表情看不清楚,却是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话。严奚如替他夸奖:妈,好听!就是太短了,我还想听全本的。
沈枝盈盈一笑,眼神看向他身后:谢谢你,费心给我准备这么个地方。
严奚如以为说的是他爸,没曾想老头子还能这么浪漫。严成松先嫌他碍事,扒拉开儿子去牵沈枝的手:陪我去外面散散步罢。
沈枝一愣:我妆还没卸呢,衣服也没换。
严成松握住她手腕上的花丝缀,只说:好看。
严奚如坐回位置,听见身后磕绊脚步声,有人从暗里摸了上来,搂住自己的肩膀。不需转头也知道是谁。
你刚去哪里了?
俞访云说:最后面一排,怕你爸看到我。
严奚如这时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你准备的?你早就见过我妈了?
俞访云没答话,抻开长腿要翻越椅子,却被倒下的椅背绊了重心,一下朝严奚如身上扑去,跌进怀里才算坐稳当。
其实你妈妈早就来医院找过我,也说了你爸爸的顾虑。在他完全接受之前,我总该回避。俞访云承认,但今天是你妈妈的生日,你也没和我说过她喜欢什么,我想了几天,如果能准备一个只属于她的戏台,和最重要的两个观众,大概会喜欢。
沈枝错过一场告别演出,始终是个遗憾。自己只随口提过一句,他却记住了。
我有时候常常想,我何德何能严奚如仰头看这个自己膝上的人,但其实我妈也不知道,我爸早就已经原谅我那些混帐事了。
他复述了严成松在湃庄说过的话。对面脸色一红,抠紧了他的手指:在你来之前,你妈妈还教我唱了首曲子。
教的哪句?
俞访云想唱调子,面对严奚如又不好意思,平白念出来却更加郑重。叫人听了,在他额头落下珍重的一吻。
《孔雀东南飞》这故事没有个好结局,但里面这句词,严奚如初回听就记到现在
誓天不相负。
科室的分组变多了,病房也比以前宽敞,但桐山的普外依旧是那个普外,各组割席分坐,互不相闻。严奚如的调任已经在科室公开,不过除了江简,其余人除了寒暄几句,并不关心他离开的日子。
一个医院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多得是暗淡收场无人问津,严奚如留在这里的十年也不算太长,不足以惋惜。可没想最后一天,一直装聋作哑的新主任,竟然亲自给他攒了个送别宴,
在场的人,不管是鸣锣欢送也好,心怀窃喜也罢,总归是把严奚如往光鲜的台面上推了一把。挤兑和误会,跟着酒入喉肠,尽数消泯。
唯有江简把脸拧成朵浴花,水泡开了,哭得稀里哗啦,
你哭得这么伤心,让我多尴尬,别人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严奚如拉他来阳台上清醒,楼建军比我稳重也比我有经验很多,我离开之后的普外的分组更加精细划分,你也有更多主刀的机会。再不行你就认他做老大,我没什么意见。
我老大就你一个。江简咬着牙抹眼泪,哭得夸张,老大,你都没教完呢,就把我先扔下了。
严奚如知道他爱钻牛角尖:这一个月的手术,有一大半都是你主刀的,你还觉得是因为我在旁边看着才有底气。但江简,你考主治考主刀,我都没有真的帮到你什么。你最开始喊我一句老师我也不敢应,因为我从来不敢说能教会你些什么,但能遇到你这样天真热忱的同事,是我的幸运。
他又笑着说:其实当时,是我直接问方光明要的你。在早些年几乎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刻,多谢你带给我横冲直撞的热情。
江简醉醺醺的,后半句最重要的都没听情,终于止住眼泪:老大,我舍不得你。
严奚如无奈:大男人脆弱成这样,我还怎么敢把俞访云托付给你。
对面抽噎一下:知道了,会照顾好你的师侄的。
他聪明得很,轮不着你照顾,我自己也会照顾。
江简傻乎乎的 :那要托付什么?
严奚如将笑容收敛:只是想告诉你,我也有人可以托付。
江简一瞬就明白了,睁大双眼,掩鼻干啼也成了喜极而泣,竖起大拇指:老大,你真的很行!
俞访云这天在家默默观察,这人已经收拾了一晚上的行李,箱子仍是乱糟糟的,终于忍不住。
衣服别和毛巾堆在一起,会捂出霉花的。折泷那儿潮得很,多带点干燥剂。
说着就要上手来替他打理,严奚如按住这手:我就是值班的时候要在那医院住两天,又不是真要去那里过日子。
这倒提醒了俞访云,对了,还有值班室要换的床单,我去给你找个新的。
严奚如直接折了膝盖把人抱起来,俞访云瞬间吓得缩起手脚,被端着送出了卧室。
你去忙你的好吗,等下又弄到三更半夜的不肯和我睡觉,这比什么床单毛巾的糟心多了。
等他收拾完出来,见到俞访云正在伏案专注写字。以为这豆蔻看什么专业书,严奚如悄无声息凑近一看,竟然在一笔一划地练着字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背着自己已经认认真真摹到了后半本。
师叔冒出一句:光这样写不行的。
俞访云吓得一哆嗦,纸都戳破。严奚如笑着握上他的手指,一同沿着那红色框架描摹。
豆蔻忍不住嘟囔:这样写更不行。
笔下摹的是一句《蝶恋花》,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