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热》TXT全集下载_17(2 / 2)
祈热回头时吓一跳,再也不敢往后看,拼了命地往下跑,四只蹄子沉沉往地上压,祈热只觉脚下的地都在震。杂草跟树枝擦过,跑一会儿,脚上火辣辣地疼。
那牛疯了似的跟着跑,慌里慌张间她竟有空后悔不该穿红裙子出来,身后冷飕飕的,她没时间合计,看准了小道边一个大坑,喉咙吼出一句壮胆,与此同时,人眯着眼便往坑里跳了下去。
摔了个狗啃泥,祈热摸着地站起身,见牛蹄子消失在视野里,拍了拍身上的土,抓着杂草往上爬时气愤地想,她也是“斗”过牛的人了,即便胆子被吓破半个。
那草浅浅扎着泥,只消一扯,就能连根拔起,祈热气得奋力一扔,刚要喊人,听见一串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那脚步很快,祈热往泥壁上靠,抬眼就见到一双脏了的匡威鞋。
陆时樾尽力平复着呼吸,他盯着狼狈的祈热看了一会儿,眼神犀利,蹲下时更近,又如鹰眼似的,祈热抓住伸下来的两只手,“你不知道,这牛太野了。”
陆时樾双手用力,几乎是将她悬空拉上来的,祈热整个人被提上去,人往前摔,挨住一片胸膛,腰上也被一双手掐紧了。
“也不知道是公的母的,要是母的,我该说,这妞儿也太野了。”祈热抓住他胳膊,没往后躲,反而开起了玩笑。
陆时樾那双眼一变又变,最后溢出笑,他松了手,帮她把头上沾的叶子拿掉,又帮她拍掉背上的泥。
两人一起下了山,还没到刚才玩石子的地方,祈热定睛一看,有点哭笑不得。
跑下山的牛这会儿温顺得很,分离的绳子重新接上,牵着绳头的,是陆时迦。
高大的牛,矮小的人。祈热对着这副景象笑弯了腰,回头朝陆时樾要手机,“我给小矮子拍一张。”
旁边那几个守着牛的娃惊魂甫定,又听祈热邀请他们去家里玩,更是羞得脸都红了。
祈热走前再三嘱咐,喊他们一定来。
晚上吃完饭,祈热没等来新认识的朋友,倒等来了停电。
陷入黑暗那一刻,祈热耳朵嗡嗡作响,只觉安静得厉害,她一伸手,糊到了谁的脸上,手心被什么东西一扫一扫,她觉得痒,把那颗小脑袋给推开了。
往外摸出几步,屋外也是墨色的黑,抬头只见满天的星星,远处有萤火虫一闪一闪,池塘里青蛙呱呱乱叫,安静中十分热闹。
身后闪过一道光,祈热回头,陆时樾拿了个手电筒出来,“整个村子都停电了。”
祈热“嗯”一句,没再作声。
陆时樾手里照出一道光,借着这道光,他看见祈热脸上的笑容。
“待会儿我们出去吧。”祈热那颗躁动的心也跟着不工作的电路一齐熄灭下去,多出几分安分。
陆时樾跟着她一块儿往外看,“嗯。”
乡下的路总不分明,好像走哪儿都是对的,祈热在前,脚下是身后手电筒照过来的光。乡下的草也总不分地方,漫山遍野地疯长,扫过白天的旧伤,祈热时不时要抬脚摸一摸被割伤的脚踝。
她直走到一条田埂上,手伸出去要扶住电线杆,身后的人跟上来,捏住她手腕,再走两步到了她身前,屈膝蹲下去,侧头示意她往前。
祈热笑出来,不客气地趴上去,双手扣在他身前,身下的人直膝起身,她也跟着高出一截。
头顶片片星光,祈热从没见过这么多的星星,密密麻麻像一只只金鱼,亮而矮,似乎伸手就可以捉下一只放在手心。
她也真的伸出了手,自然是遥不可及。
“陆时樾。”祈热喊得十分平静,是不太常见的方式。
“嗯。”走出一段距离,陆时樾停了下来。
祈热笑了笑,“我好久没这么想喻星淮了。”
“我们以前,说要一起看星星。”她像是喃喃自语。
陆时樾抬头,星河璀璨,美得有些不真实。
“不知道南方的星星是不是也这么亮,”她低下头,“等去了兰城,记得要多跟Biu联系,她其实不太爱说话,我怕她受欺负了也不说。”
陆时樾不答应,她便用力拍他肩膀,他这才应了一声。
梁碧梧的志愿填的都是兰城的学校,这让很多人都意外,最意外的当然是祈热,可联系她的估分,又情有可原。
祈热直觉她估低了,可没有试卷,她不知道她答得怎么样,没办法给出意见,眼见她填了几个录取线比她平时成绩低了不少的学校,又什么也做不成。
有时候,直觉太准确也不好。
等几个学生从乡下返城,过几日便到了查分的日子。
祈热卡着点打出电话,听到数字后回头告诉给祈畔跟季来烟,“607。”
又过3天,学生们去学校拿成绩单,一对比,就能发现祈热几乎是班上估分最准确的,陆时樾原来估分560,成绩出来竟多出20多分,梁碧梧就差得更多了,她估的470,真实成绩是513,不止她一个,很多学生都估得不准,这也意味着,录取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结果也如此。
7月中旬,非典基本结束,过不了几日,各大高校开始了招录。
祈热以最高分进入梅城外语大学的法语系,陆时樾顺利被第一志愿兰城大学录取,梁碧梧虽也被第一志愿录取,可分数与分数线一对比,实在是亏了。
这一年这样的情况过于普遍,胆小的往低了报,胆大的“高攀”,导致很多高校因招生人数不够大大降低了录取分数线,就连全国最好的几所学校,在某些省份的录取分也降低了五六十分,反倒是平时分数线低的学校,报考的学生爆满,他们不得不把分数线往高了提,以至于一些学生名落孙山。
祈热听说了很多悲惨的事例,再难过,到底是别人的事儿,除了惋惜,也做不了什么。
也是录取结果出来后,班上才开始组织一些活动,次次说是散伙饭,也次次都有下一次。
非典基本结束,大街上也恢复了久违的生机勃勃,肆意过暑假的学生们走在街上也有心情去听店里放的歌儿。
2003年的这个暑假,大街小巷最常听得到的有两首,听得让人耳朵腻,甚至有些反胃。
那日她们约好去喝新开张的街客奶茶,店里放的就是《晴天》,等奶茶的间隙,她们一块儿猜,下一首出来的果真也是孙燕姿的《遇见》。
祈热也在某一天同时拥有了手机跟电脑,而墙上的空调,是一个月前就被祈畔买来的格力。她再也不用去别家蹭空调,坐在自己房间的椅子上吹着凉风,开上电脑,WindowXP系统启动,出现的是往后最经典的蓝天白云壁纸。
那个夏天的末尾,陆正午请两家人出去吃牛排,祈热也不必再听那两首腻了的歌儿,餐厅里放的,变成最近爆火的《Super Star》。
这顿饭吃到最后,祈热才吃出点践行的味道。
陆时樾还没走,柳佩君一提起便要抹泪,这次尤其凶,哭得牛排也被淋湿了。
九月初,各大高校陆续开学,兰城大学自然也在其中。陆时樾走的那天,两家人开车送他去机场,祈热终于体会了一把柳佩君的心情。
机场里,柳佩君倒不哭了,脸上带笑,给陆时樾整理本就齐整干净的衣领,话也不多说,手上的东西交给他,便默默退到了一边。
两个爸爸笑着拍他肩膀,只叮嘱他到了打电话报平安。
轮到两个小学生,换陆时樾叮嘱他们,左不过两三句,要他们好好念书,劳逸结合。
祈热排在最后,低头走到他跟前,陆时樾不见她抬头,揉她脑袋,弯腰见着她一对通红的眼睛。
“该说的,那天都说了。”祈热故意歪头,不让他手压着。
陆时樾笑了笑,把手收了回去,“你说的,我都记着。”
“我努力。”他说这话,面前断断续续的眼泪往地上砸。
祈热索性不管了,捂着脸呜呜哭出声,“惨了……哭一次,又要少穿一次裙子了。”
陆时樾笑不出来,旁边两个爸爸故意开玩笑逗她玩。
指缝中她笑眼里还含着泪,陆时樾心一阵阵抽痛,往前一步,扣住她后脑勺,将她按进了怀里。
他们话里提及的对话,是发生在乡下停电的那晚。
那一晚,他背着她在月光下直行,星光铺了满路。
没有走多远,祈热让他原路返回。又走半程,祈热再次喊了他。
“陆时樾。”
蛙鸣四起,陆时樾在一阵喧闹中听见她说:“把我放下吧。”
他脚步一滞,整个人也跟着怔住。
头顶继而传来一声笑,祈热晃晃腿,手撑在他肩头,“听到没?把我放下,我要自己走。”
陆时樾继续愣了片刻,她又问一句:“听到没?”他才弯腰将她放下了地。
脚踝上的伤口止了血,仍隐隐作疼,祈热隐在他身前的阴影里,化作一团触不可及的墨。
夜里风还是凉,她说话有了鼻音,“去外地了,要好好照顾自己。”
陆时樾看不清她的脸,没应下她的话,沉默片刻,转而开了另一个话题,“前年国足出线,打赌你输了,你还欠我一件事,记得么?”
他不提,祈热自然不记得,提了,她便记了起来。
见她点头,他笑了笑,“先欠着,以后要你兑现。”
祈热跟着笑一声,“你这是掐着时间段提醒我别忘记呢?”
陆时樾不否认,微微一低头,黑暗中伸手牵住了她。
紧紧握着,剩下的路,他都不打算放。
“陆时樾。”祈热今晚喊他喊得有些频繁。
被喊的人回头,手上被她扯了扯,他便再一次停下脚步。
这一回,他看清了她的脸。
祈热生了一双笑眼,眼角一扬,就能让人移不开眼。
祈热也看进他的眼睛,“我说过,你喜欢什么,都逃不过我的眼睛,这话,我一直都有信心。”
陆时樾察觉到她面上与话里的不一样,呼吸跟着一紧。
祈热要说的,是憋了很久未说出口的话,“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对我好,以后也不会了。”跳脱出平常神经大条的模样,她从未这么笃定,话语里也隐隐透出几分遗憾。
“我永远把你放在心上,”她扣紧了他五指,“以后,还会有其他人进来,也希望你,把心上的一些位置留给别人。”
那个人,只要不是她便好。
“好么?”她静静看着他,等待着一个势必是肯定的答案。
陆时樾不用回答,他可以什么也不用做,面前的人就能明白。
“好。”他终究还是回答了,手微微用力,将她往自己身前拉了一步。
待他卸了力气,面前的人又主动往前一步。
他忘不了这一刻,在六月的某一日,在某个与他有些关联的小村庄里,在刮着夜风的一片田野上,他的女孩,踮脚亲了他一侧脸颊。
他明白,这个吻,比天上的星辰珍贵。
比任何一只萤火虫都纯粹。
第35章
胡桃里大学城聚集了除梅城大学外梅城最好的学校。外语大学在大学城外沿, 斜对面是交大跟师大,隔壁是理工大, 再有隔壁, 是紧挨大学城,梅城最好的中学——胡桃里中学。
祈热偶尔出校门吃饭, 混在三三两两着校服结队回家的中学生中,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梅城外语大学法语系录取了三个班级的新生,每个班24人。祈热在3班, 班上阴盛阳衰,男生只占总人数的零头。
祈热宿舍四个人,对床女生毕业于胡桃里中学,入学考试分数排在祈热后面,按她本人所讲, 她入学考试与高考一样, 都没发挥好;另外两个女生来自外省, 性格偏内向,祈热几次喊她们一起吃饭都被拒绝,她们一下课便往图书馆跑, 书包里装厚厚的教材书跟面包和水。
同样的教材书,祈热的早被她塞进了柜子里, 她带去课堂用的是早前自己用的老版, 上面有她做的笔记,看起来习惯些。带去了也只摊开放桌上,她上课不太听, 只管埋头进行自己的学习计划。
那个计划表被班上同学传阅了一遍,不消多会儿,全班都知道,班上有只先飞的“笨鸟”。
“笨鸟”是祈热自己的说法,同学问,她也就大大方方解释自己是怎么“先飞”的。她有时候三分钟热度,学法语是她少有坚持下来的事情。
“那怎么学的啊?”大课间,前后的人围住她,就连台上的专业课老师也放下了书在认真听。
“我爸给我买了教材,没钱请老师,他就自己先学,再教我。”祈热会自学乐理知识再教祈凉,学的就是祈畔。
祈畔带她入了门,等她能自学,他学的那些基础也就全丢了,这一点祈热同样学到了精髓,教完祈凉乐理知识,她自己的脑袋也清空了。
“我爸教得还算标准,所以后来没有花太多时间在纠正发音上,还是要多听吧。”祈热不怯场,但一双双眼睛都放她身上,她多少觉得有点负担。
末了,又有人跟她确认一遍,“那部启蒙你的电影是叫《法外之徒》?”
祈热点头。
后来,所有老师也都知道,新入学的学生里,有个自学成才的学生。
先前给班上学生取法语名字的老师,因为祈热坚持不用他取的法语名字,对她心存芥蒂,以为这个第一名有些自负,听说了后再来上课,第一时间喊她起来回答问题,他用法语问,祈热用法语回答。考完,也就心服口服了。
这位老师姓花,四十不到,祈热后来才知道,这位才是真正地自恃清高,自有一番才华,但看不惯学校的体系,上课方式有些剑走偏锋,又不屈服于形式,刻意地与学校作对,死活不写用来给申请材料加分的论文,所以,几度申请副教授职称皆以失败收尾。
也是后来,花自酌从祈热嘴里知道,她不用他取的法语名字,纯粹是因为觉得太难听。师生二人自是又唇枪舌战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