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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尔蛮荆》TXT全集下载_2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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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貊道:“我以前拿麟趾玉屑给胡荑,是叫她去毒楚穆王的,没想到她自作主张,把毒用到你们头上。我一生受赵家恩识,但如今老迈,为小主人嫌弃,又被胡荑之流视为眼中钉,想想甚为无趣。我从今后,可能找处山清水秀之地隐姓埋名过日子,再不过问朝政世事,不过退隐前,想跟你说一件事,稍微抵偿我对你们犯下的过失。”

白且惠冷冷地道:“严重了。各为其主,原算不上什么过失。”

韩貊顿了顿,手下意识地摩挲着腿伤处,仍是道:“我还是告诉你吧。胡荑派人在楚宫卧底,已有很长一段日子。你一回来,她就知道了。她对你的一举一动相当关心和紧张。楚叛臣斗椒之子斗贲皇逃到晋国,现为晋大夫,改叫‘苗贲皇’,他和胡荑走得很近。几个月前,胡荑去了苗宅一趟。次日,苗贲皇便亲自率领一队家丁离开绛州。前些日子,我在绛州的耳目报信称:他们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姓‘彭’的巫医。我也不知这人是否和你有关,但胡荑和苗贲皇这么郑重其事地把人掳来,想必此人与楚国干系非小。”

白且惠努力克制自己的激动,道:“我不知这人是谁,胡荑抓他做什么,但还是谢谢你。你还有什么关于胡荑的事要告诉我的?”

韩貊又捡了几件事说了。

小悦忽然道:“之思要跟我们一起去绛州,韩先生腿伤未愈,一个人住这里不方便,我先另外找个地方,把他安顿好了吧。”

白且惠对她这个提议有些惊讶,想她什么时候对个不相干的人也变得这么细致周到了?韩貊察言观色,连忙摇手道:“不必麻烦了。”

白且惠又起了那种别别扭扭、好像哪里不对的感觉。

小悦不作声,听从她的吩咐。

白且惠道:“也好。小悦,你把人弄来的,你负责把人弄走。我和之思就在这里等你。”

第80章 第四回之发作

旅回到郢都第一天晚上, 便昏了过去。

燕羽营将不周宫围得铁桶一样,封锁消息外传。彭从云成了唯一一个可以出入其间的巫医。

彭从云一搭脉便知旅体内强用药提气压制住的毒爆发了,缘全身脉络进入五脏六腑。他估计, 旅再昏迷些时候, 便会在昏昏沉沉中撒手尘寰。

但他没想到,旅昏了两日,自己醒过来。他面容困乏,但神智清明, 招呼人说他饿了。

彭从云忙让人煮粥喂他, 喂饱了,再一检查, 毒跟涨潮退潮似地又退守原处。

彭从云又是惊讶又是糊涂,他从医数十年,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

他让旅沿用过去的药。至于其它, 一片模糊, 只能听天由命。

旅听了彭从云的述说,倒比他镇定许多。他本来以为这次必死无疑,能再“活”一次, 每一刻光阴,都是乞儿从人手中讨得的续命奢侈。

旅处理了几件迫在眉睫的政事,就散发敞衣,横卧榻上, 不敢让自己太过劳累。

两个小宫女为他捶腿, 他闭着眼睛,想像其中一人是白且惠。

他忽然睁眼, 让介福去把吕良蒲叫来。

吕良蒲很快来了,旅问他道:“巴美人这两日如何?”

吕良蒲道:“大王一病倒, 臣便依旨着人严守放春台。这几日,巴美人都在台中度过,也未见她派人出入放春台。”

旅点点头,让人更衣,他坐车去放春台。

吕良蒲诚如他所言,在放春台外也布下层层把守,防护之严,不亚于不周宫。旅见了觉得好笑。

吕良蒲还要和他一块上放春台,旅阻止道:“良蒲,你知这里对寡人意义不同,你就别来了。”

“可是大王,万一她对你……”

“她是个聪明女子,除非山穷水尽,不然不会选择对寡人不利,以自绝后路。”

吕良蒲不敢违逆旅,乖乖在外守着,眼睁睁看介福陪旅进去。

这里的寝殿和旅记忆中分毫不差——花椒壁,紫贝地,桂梁兰椽,屋子一隅摆了张东海龙王榻。榻脚处一个珊瑚矮几,上置香炉,缓缓吐出淡远兰香。一色青铜制药工具和玉制法器干干净净地排列着,仿佛等待检阅的士兵……就冲巴雪雱没有擅自挪动和改变这屋的布置,旅觉得自己已经原谅了她。

巴雪雱原在无聊试琴,见到旅,便微笑起身行礼。旅扶起她,她笑道:“谢天谢地,大王你没事就好。”

旅仔细看了看她。巴雪雱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她的紧张瞒不过两只老辣的眼睛。

旅道:“这一阵忙着征战和盟会,已有许久没听过你的琴了。你弹一首,给寡人听听。”

巴雪雱道了声“遵命”,端坐抚琴。

她献的是一首描述高山流水的曲子,然而第一个音便狰狞,往后无论怎么拉,也只能是险道悬崖、穷山恶水。

她不甘心,重弹两次,都是一样的道阻且长,全无原曲悠远淡泊、静中出尘的韵味。

巴雪雱住手,想了想,对旅笑道:“看来今日不是弹悠悠自然风光的好日子。大王,不如妾献一首赤狄人的曲子吧。”她不等旅说什么,双手高起低落,十指轮转如风,五弦琴上,顿时风云变色。有沙烟连绵,风车阵马;也有长草如茵,鹰飞兽跑;有崇山峻岭,莽梗拢丘;也有清河曲流,儿女情长。爱恨恣意,如烈酒般在血管中奔腾燃烧。没有束缚,也无需束缚,灵魂如鲲鹏,如长鲸,九霄深海,任由飞驰潜游。

一曲弹完,五弦尽断。

巴雪雱舒了口长长的浊气,觉得畅快了不少。她抬眼看旅,旅也正看着她,目光略微复杂。

旅冲她招招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将头枕在他大腿上,恢复了一贯的温婉依人。

旅道:“雪雱,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巴雪雱笑道:“大王明知故问,楚宫中哪个女人不喜欢大王呢?”

旅微微一笑,道:“嗯,那你入宫前,有过喜欢的人吗?”

巴雪雱身子一僵,敷衍道:“小时候的事,妾早忘记了。”

旅叹了一口气,游目四顾这间屋子,道:“寡人也想忘记。可有些人,有些事,来过,便留下印迹,时间越久,痕迹越深,渐渐成了不可或缺的心灵慰藉,强忘徒增痛苦,倒不如坦然接受。只可惜,镜花水月,本来那个人于寡人已是虚幻,像她之人,则更是幻上加幻。”

巴雪雱从旅腿上抬起头,直视着他。好几次,她觉得自己不可抑制地被他吸引,想要不顾一切冲向他,打碎膈膜,融为一体。她不怕自己是替代品,她年轻美貌,而美很多时候,便是王权,能够挥斥众生,令君王也拜倒。爱情本来虚幻,假作真时真亦假。她有信心挤兑出旅心中的“那个人”,彻底取而代之。然而,她太理智了。王权、俊貌、深情,都冲不过她自我保护的关卡,她始终无法纵容自己不计一切代价地扑向旅这团火。她想:“白且惠就没有这种顾忌,她看着文静怯弱,行动起来却可以不顾一切。”

旅伸指抚摸了下巴雪雱的脸庞。她正在最好的年纪,肤如千秋岭上雪,唇若芙蓉花间露,皓齿编白贝,星眸结辰辉,整个人简直不由自己心志地容光焕发着。旅微微一笑,道:“这几年,谢谢你陪着寡人。你辛苦了。”

旅推开她站了起来。巴雪雱茫然若失,甚至忘了行礼送他。

旅走到门口,又停住,道:“对了,吕统领过于大惊小怪,寡人会让他撤去放春台外的护卫。”

他说完便走了出去。

——————

次晨,吕良蒲不等旅用完早膳就来了。旅没让他久等,打发走除介福外的其他宫人,招他进来。

吕良蒲脸色不好看,他报告说巴雪雱不见了,搜遍整座放春台也不见她人影。旅对此并不惊讶。

吕良蒲肯定了自己心中猜测,但他有几分不服气,道:“大王,你早知巴美人是晋国派来的奸细了吧?为什么故意放她走呢?”

旅道:“且惠那次抓到韩貊,巴雪雱突然出现,谎称寡人旧疾复发,引她扔下韩貊过来,之后没多久,韩貊又被胡荑换走。那时我们便怀疑她为晋人奸细。这次,寡人撤了燕羽营防守,便是想试她一试。她做贼心虚,趁夜逃走,是自己坐实了我们的猜测。”

“那要不要通缉她?”

旅摇头:“算了。她能知道多少楚国机密?充其量寡人身子不好之事传去晋国。但自古谁人不死?寡人已经安排好太子及辅佐之臣。楚国如今,铜墙铁壁,寡人在与不在,都无影响。她陪寡人解了多少烦闷,随她去吧。”

吕良蒲低头,还有些忿忿不平。过了片刻,他又道:“大王,臣还有一事,始终想不明白。”

“你说。”

“大王出血昏迷后,大王母夫人输血救治大王等事,巴美人当时随侍在侧,知道也不奇怪。但彭二先生说只有彭大先生可解大王身上毒之事,巴美人却又从何处知晓,然后传消息出去,招来人劫走他呢?”

旅冷笑道:“那恐怕是奸细,不止她一个。”

第81章 第四回之他乡遇故人I

车子在路边停了停, 之思扶着车门下去,一跳一跳地跑去一块大石后小解。

小悦见他走远,才开口道:“到绛州后, 你打算怎么办?”

白且惠道:“先拿解药, 再救彭大先生。”

小悦点头:“我也这么想。韩貊因胡荑排挤才心灰意冷,决定归隐。他不喜胡荑,既肯告诉我们她派人掳走彭大先生之事,说不定我们再向他的门生打听打听, 还会告诉我们人到底关在哪儿。”

白且惠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小悦一愣:“怎么了?”

“你这一路上怪怪的。”

“我怎么啦?”

“韩貊老奸巨猾,他哪里真想归隐?不过现下他在主人跟前不如胡荑受待见, 所以暂隐锋芒而已。他告诉我们彭大先生被劫,也不过利用我们坏胡荑的事,等赵朔对胡荑厌烦了, 他又好重回旧位。一个真心退隐的人, 可不会主动热切地帮敌国人忙。你等着看吧,到绛州后,我们什么都不问, 之思也会主动把彭大先生的所在告知我们。”

之思从石头后转出来,一跳一跳地回来。小悦脸上有些不服气,咕哝道:“你和大王处久了,人也疑神疑鬼起来。”

可事情就如白且惠所料。他们到绛州后, 白且惠和小悦找了家不打眼的客栈住宿, 之思则被韩貊家人接走了。

次日一大早,之思坐车前来, 郑而重之地给了白且惠两粒麟趾玉屑解药。白且惠故意不向他打听彭从昀下落,他自己憋不住, 先提道:“还有一事,关于那位彭先生的。”

白且惠得意地瞟了小悦一眼,小悦噘嘴扭头,不去看她。

之思木知木觉地道:“先生之前吩咐我,回绛州后帮忙打听下他的所在。昨天我问了几位师兄,他们跟我说:彭先生前几天还在苗大夫家里,昨天,被胡荑派人接去相国府了。”

白且惠道:“为什么接去相国府?胡荑不自己看着他吗?”

“哎呀,那妖女勾搭小赵相国,给他生了个儿子,小赵相国虽没说要娶她过门,但不久前将他们母子都接去府中住了。先生还不知这事,知道的话,又要气死了。”

之思说着话,从怀里取出一张牛皮墨图,上书“相国府”三个大字。图中详细描画了赵朔府中的房屋位置。在西边一个叫“栖霞”的院落,有一栋小屋被红墨圈出。之思指着那红圈道:“彭先生现住这里。那妖女不放心,让她的那群虾兵蟹将守在外面,每日二餐,也都由她亲信端进送出。据说,她自己进去过一次,没大会儿功夫就出来了,脸色铁青,也不知碰了什么钉子。”

小悦送走了之思。她回来屋里,白且惠已经裹披风、戴斗笠,做好了出门的打扮。白且惠说她要跑一趟市集,去采购些必备品,让小悦在客栈等她。

小悦道:“你知道市集在哪里?”

“我跟这儿的伙计打听清楚了。”

“那你等等,我和你一块儿去!”

白且惠本来觉得没必要出动两个人,她买自己需要的东西,去去就回,但小悦说完就跑回自己屋中,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小悦很快换装完出来,瞧打扮,就是个绛州街头随处可见的年轻姑娘。白且惠不由笑了,小悦马上道:“你笑什么?”白且惠道:“笑你变得黏人了。”

小悦脸一红,随即又变得苍白。她走上去挽住白且惠的胳膊,道:“就黏你怎么了?”

两人依客栈伙计指点,到了城西南冶铸区后面的一片市集。她们途中经过赵相国府,小悦悄声道:“你准备怎么救人?”

白且惠摇摇头。她还没想好,但不出意外,今晚,最迟明日,她就得动手。旅等不起了。一想到旅随时会毒发丧命,她就恨不得自己能化身大鸟,飞冲入相国府,背了彭从昀就回郢都。

伙计介绍的市集不大,但货品种类繁多。白且惠先去食物区,买了生姜、面粉等物,又去药物区,买了几味外擦药。小悦不明白她买这些干吗,外面人多口杂,又不好直接问。最叫她惊奇的,是白且惠看中一段木头,让人切下两块给她。

在她们经过又一个药材铺时,听到有几个买药的男人在兴奋地唠嗑。因为他们提到“相国府”,白且惠和小悦互看一眼,默契地走到药铺门口,一边俯身假装挑晒在外面的药材,一边听他们说话。

原来今日天未亮,相国府遭到一群歹徒袭击。歹徒运气差,碰上庸地第一巫胡先生手下值夜,双方动手,歹徒一伙挂了彩,落荒而逃,什么好处也没捞着。

一人道:“这伙人也真叫胆大包天,偷东西偷到咱们相国府了。”

另一人冷笑:“你以为真是小毛贼偷东西啊?我看这是朝中有人看小赵相国不顺眼,特意派人来点醒他。”

一个戴斗笠的女人从外面入店,对站门口说话的几人道:“劳驾,让一让!”那几人往边上挪了挪。

白且惠讶异抬头,对小悦道:“刚才那声音让你想到谁?”

小悦愕然:“谁?”

白且惠自圆道:“对了,你可能没怎么见过她。”

她绕过小悦也进了药材铺,听到刚才那斗笠女客买了些治跌打损伤的药材,准备离店。

白且惠故意走过去撞了她一下,又连忙道歉。那女客看清她样子,愣了愣,忽然认出她来,喜不自禁。

白且惠见店家狐疑地看过来,忙冲女客使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离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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