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胭脂铺》TXT全集下载_189(2 / 2)
她续道:“……我会记得你。”
殷曼失望的“哎”了一声:“我还当你能说出什么话来,又是这种没有意思的话。得啦,看清你啦!”
殷微曼显然说了大话。
这世上能看清猫儿的人,实在太少。
作为一个嘴里几乎没有实话的人,有时候连猫儿都看不清自己,更遑论是旁人。
纵然与猫儿生死与共的萧定晔,也做不到。
如若他能做到,他现下就不可能将所有的热情和注意力放在带着异邦囚犯回京城的准备工作上。
在这个当口,其实他只要稍微分一点神在猫儿身上,他就还能发现端倪。
毕竟这两日,猫儿外出时,已完全没有过问过他的意见。
她出去一趟,回来一趟,两手空空,并不是逛街游玩的模样。
他以往对她疑神疑鬼,到了这个时候,却又丧失了敏感性。
猫儿加紧了自己的事。
她前去同卖骡子的青年,交涉了收货时间与地点。同时同青年道:“你去寻二十五个人来,一个年轻女子,二十四个年轻男子。每人二十两的酬金,请他们坐船。”
青年不明白她为何如此乐善好施,想出了诸般折腾银子的法子。
然而主顾有要求,他自然好好去办,还十分善解人意的想到:
“小的届时在西城门外一里地处向姑娘交付骡子,那二十五人便无法同时带出东城门。小的去寻另一人,帮小的带着人去坐船。”
猫儿点点头,觉着她此事诸般顺利,在她穿越过来的第六个年头,老天终于站在了她这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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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继续三更
第567章 前夜(二更)
三月十四,依然春光明媚。
客栈的客房窗外,洒进一片阳光。
八岁的翠玉坐在窗边,熟练的穿针引线,为猫儿改造一双官靴。要将两双鞋底合并成一双,好让猫儿穿着的时候显高,以求与殷大人更加相似。
猫儿坐在桌案前,握着一支笔,准备写一封诀别信。
她原本以为只要她握着笔,便仿佛握住了化妆刷,文思如泉涌。毕竟她和萧定晔纠纠缠缠的这些年,有太多可以说道的事情。
然而当她面对着桌上的白纸,她的脑中也空白一片。
说什么呢,有用的,过去已经说了。
没用的,说出来也不能改变历史。
在男女关系上,她其实比较推崇的是和平分手。
如若萧定晔是个能平和相谈的人,她就用不着坐在这里,手里握着一只她并不擅长的毛笔,去同他交代什么心理历程。
她会将他约到一间茶楼,与他品茗相谈,回忆回忆过去,然后给他发个好人卡,再说她不适合他。
最后两个人亲切握手,甚至拥抱一回也成。
然而她了解萧定晔。
他是个皇子。
他再接地气,再与旁的皇子不同,他的性格里有无法消亡的强势、霸道、不讲理。
他不可能同她和平分手。
如若他能,她上一回出宫,就不至于到了油尽灯枯的程度。
她不想再那般窝囊。
她相信命运将她推进凤翼族圣女的躯体的时候,是希望她能雄起,能衬的上那个身份。
她要健健康康的走。
她刚想到这里,喉间涌上一口酸水,打了她的脸。
翠玉立刻停下手中针线,着急上前道:“阿姐,你病了?”忙忙为她倒了一杯茶,小心翼翼的端过来,送到她手边。
猫儿饮下一口热茶,抚了抚翠玉的脑袋瓜:“此前吃过药的后遗症,无碍的。”等她回去继续做针线,便重新执了笔。
“你既然睡了姐儿,此生就这样吧。”她写下这样一行字,立刻又揉成一团,丢进纸篓。
她和他的问题,不仅仅是姐儿的问题。
她落笔重新写:“我当不了你的私产,此生就这样吧。”
她立刻又揉了纸,丢进纸篓。
说这些没有意义,显得她像个怨妇。
她再写了一张,又写了一张,无一例外的都进了纸篓。
当桌上只剩最后一张纸时,她终于明白,她果然同萧定晔没有多余的话。
在文州,他领兵去往铁矿,她等待的那些日子,已经是她对他残留感情的情绪最高点。
就像饿过头的人,虽然曾经饿的眼冒金光,可等饭到了眼前,又不怎么想吃了。
“让明珠去嫁人,过自己的生活。
让贾忠良去娶亲,他与我的亲事不算数。
照顾好大黑。
保重。”
*
三月十四的晌午,日头已十分温暖。
猫儿回了殷宅,将老黑送进马厩。
她为它添了水、添了料,待它吃过喝过,又从袖袋中摸出一块麦芽糖。
老黑嗜甜,长舌卷起糖块,几息间下了肚,见再没有多的,便一下又一下舔着她的掌心。
她揉一揉它的脑袋,它原本该舒服的打着响鼻,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焦躁。
它从未像今日这般粘人,她略略离它远一些,它便将急切的将脑袋靠过来,四蹄来来回回的踱着。
她靠在它宽厚温暖的颈子上,它的鬃毛随风轻刷着她的面颊,仿佛它同她相见的第一天,她在它眉心印下一滴血。
自此它从一匹高傲的烈马,臣服成她的老黑,如现下这般,容她靠在它颈子上。
那时的秋风轻轻吹拂,和此时同样的轻柔。
**
三月十四的夜里,略略起了风,萧定晔忙完手头事,回到殷家客院时,已过了三更。
猫儿还没有睡。
他沐浴过,她给他擦拭湿发的时候,说起她第二日要跟随殷夫人去白云庙里求平安福之事。
他一点没有要阻拦她,只问道:“可要我陪你一起去?”
他忖了忖便要起身披外裳:“我趁夜再去处理些事情,就能把明日的时间空出来。我早先就提过,想带你去白云庙里赏景,后来各种事情耽搁,都未成行。”
她将他按回椅上,继续擦着他的湿发,道:“上京在即,哪里需要你分神去赏景。日后回了京城,多少庙宇看不尽。有殷夫人陪我,多了你一个汉子,大家反而拘束。”
萧定晔便点点头,又感慨道:“江宁移步换景,本是好去处。可惜此回到江宁,却无暇领略美景。大晏江山,美不胜收。待你我回京,平了三哥之事,我带你多多往天下各处去游玩。”
他忙了一整日,躺在床上,牵着猫儿的手极快睡去,仿佛毫无戒心的娃儿。
猫儿看了他一整夜。
从一片漆黑到光影渐涨,他的侧脸轮廓如同雕像一般,时时刻刻都是完美。在他脸上,她从来没有看到过难看的神情。
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他因他母后的疾病而病急乱投医。
那时他仿佛杀神附体,她战战兢兢,随时都害怕他一言不合就杀了她。
谁能知道,这个并不算美好的初遇,开启了她和他的后来,展开了那般多的牵绊。
可她和他之间,终究相差了千年的光阴,有着太多难以调和的理念。
那样的开始,原本就不该有下文。强行有了下文,也不会有结果。
外间的风停了,后来多了啾啾的鸟叫。那鸟叫声十分脆嫩,乃声乃气,不知道何处的鸟儿行动麻利,在这单薄的春日孕育出了一窝雏鸟。
外间天色渐麻,原本一团漆黑的窗纸渐渐有了颜色。
丫头轻手轻脚进来,提醒猫儿今日的行程。
如豆油灯燃起,猫儿起身穿衣净面。
沉睡了一整夜的萧定晔终于被这动静吵醒,此时猫儿已换好了绣鞋。
房中昏暗,他向她伸出手臂,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喑哑:“过来。”
猫儿脚步轻轻,缓缓到了他身边。
他牵着她手,继而圈住了她的腰身,将脑袋埋在她怀里。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抬手,将手指探进了他的发间。
他的发丝强韧,如同他的性格,也如同他的身份,更如同他的志向。
她道:“时间还早,再歇歇。”
他抬首望着她,很快的在她唇上印上一吻,低声道:“如若今日忙完的早,我就赶去白云庙接你。”
她极低的“嗯”了一声,道:“可白云庙今日有千万的人,你不会寻见我的。”
他抬手抚着她的面颊:“你可能不知道,你站在人群里,是会发光的,为夫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心中酸涩的难受,也抬手抚着他面,几不可闻道:“我快要迟了。”
他笑了笑,终于放开了她,重新躺去被窝里。
她几步到了门边,只顿了一顿,便忍住了要回首的冲动,不歇气的跨出了门槛,走出了客院。
马车从殷宅出发,缓缓前行。待快到正街附近,马车里的猫儿倏地“哎哟”一声,笑道:
“真是粗心,原本要带了玉佩出来,前去白云庙里寻高僧开光。昨夜专门寻了出来,却偏偏未带在身上。”
殷夫人笑道:“胡姑娘这是不懂行,开光一事,并非指僧人放在掌中把玩两下、说几句吉利话就成。得供在佛前,由僧人诵经七七四十九日才成。你过两日就要上京,却没有等待开光的时间。”
猫儿便笑道:“便不是开光,带去令僧人加持一番也好。夫人不知,我同夫君自在一起,总是有些磕磕绊绊。我要带去加持的,是与他的定情玉佩,是想日后与他之间平顺一些。”
殷夫人便不再劝阻,令马车停在路畔。
猫儿下了车,透过车窗同殷夫人道:“夫人莫等我,等来等去误了烧香时间。我回去取了玉佩,骑着黑马径直往白云庙里去寻夫人。它脚程快,说不得我比夫人先到庙里。”
殷夫人不疑有他,点头应下,吩咐车夫重新上路。
猫儿站在路畔,瞧着那马车直行穿过正街,拐了方向,立刻转头往西城门方向而去。
客栈里,年仅八岁的翠玉给猫儿打下手,眼睁睁看着原本的娇美阿姐,在经历了十几种妆粉的涂抹下,渐渐出落成了一个四旬多的汉子。
她非但没有觉着害怕,还好奇又钦佩,嘴甜赞道:“阿姐真厉害,竟然会变戏法!”
猫儿微微一笑,起身穿好江宁府尹的官服,再在官服外套上汉子的衣衫。
她忖了忖,执笔在纸上写下客栈名称与房号,将纸装进信封里,用浆糊封了口,塞进袖袋里,又从袖袋里掏出数个物件。
一封不做数的婚书。
半块皇子慷慨送出的紫玉。
一只不值钱的泥猫。
一只藏着凤翼族叛党与巨额银子的印章。
这些东西连同她昨日写好的信,整整齐齐摆在桌案上。
她于他,自觉付出极多,没有亏欠他。
第568章 三月十五(三更)
清晨的春风有些凉意。
早早坐在客栈对面乞讨的小叫花,瞧见客栈门口一个牵着小女孩的汉子对着他招手,他忙忙从街面上绕过去,一个搭眼就明白了即将遇到什么活计。
定然不是施舍。向叫花子施舍的人,面上都带着感动自己的表情。
怕是有跑腿的事要寻他。
果然,这汉子问道:“你可识得府尹殷大人家的公子?”
小叫花忙忙道:“识得,识得。此前殷公子还联合我们丐帮,干了大事。他断了手臂,现下还吊着膀子呢!”
猫儿点点头,将一两银子连同手中的信封递过去:“掌灯之后送给殷公子。”
小叫花从来没有得过这许多赏钱,喜得见牙不见眼:“大爷放心,小的一定将信送到。”
猫儿冷冷道:“记住,掌灯之后。你不送,或者早送,我会寻你将赏银十倍讨回。”
她的话中含着些嗜血的冷厉,小叫花突的打了个冷战,忙忙道:“不会不会,我们丐帮行事,最知道分寸,绝不会坏了大爷的事情。”
猫儿点点头,背着包袱皮,牵着翠玉而去。
***
辰时还未到,日头将一抹天光顺着天井投进去,给大牢里增添了一抹光明。
大牢门口,衙役们哈着腰,从殷大人手中接过调令,并不因上峰身份而忽略了调令,依然认真的垂首去瞧。
猫儿的掌心全是汗水,双眸一瞬不瞬的盯着衙役的表情,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眨眼。
她完全无法确定,这调令究竟能否糊弄过去。
如若不能,她又该如何脱身。
她此前从来没想过失败之后的退路。
她没有退路。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过了几息,衙役放下调令,哈着腰道:“大人且等一等,卑职去带人犯。”
猫儿负手而立,只点一点头,再不多言。
时间一息一息而过,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大牢里还没有做好交接牢犯的准备。
猫儿心里的焦急一点一点累积。
正值江宁府衙押运异邦囚犯上京的准备期,真正的殷大人可能随时都会出现,将她这个假货秒的渣都不剩。
她开始来回踱步,却不敢催促。
她自出现在大牢,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她不敢从声音上露出端倪,以防被他人发觉。
再过了两息,路边陡的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短打扮的汉子驾着马到了大牢前。
猫儿只瞟了一眼,倏地背转了身子,一颗心咚咚咚跳动不停。
是阿蛮,殷大人身边最得力的下人。
阿蛮两步跃上台阶,正要同守门的衙役说话,眼角瞥见猫儿,惊诧道:“大人,您竟亲自来了?”
猫儿紧咬牙关,竭力压制住内心的紧张,只肃着脸点点头,向阿蛮摆摆手,示意让他办他的事,自己装出不耐烦的样子,踱了开去。
阿蛮便“哦”了一声,心下有些纳闷,抬脚进了大牢。
阿蛮进去不久,二十四名坎坦牢犯便被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