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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人》TXT全集下载_16(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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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霁青比他年长七岁。沈霁青有自己的生活。沈霁青性格开朗,乐观,富有感染力……沈霁青才是他对于自己虚无缥缈的另一半的最终幻想,而这个幻想就住在隔壁,住在他每天能看见的地方。是因为沈霁青存在他才有了这样的幻想,还是因为他幻想如此,才出现了沈霁青?

程姜背在身后搭在开关器上的手痉挛着一抖,喷头里的水温骤降,把他冻得瞬间断掉了思维链。他站在冰水里,直到觉得自己缓过来了,才切换回热水。

幽暗温柔的水流过他的皮肤,包裹着他,让他平静地结束了最后几分钟的洗浴。

他关水,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睡衣,清理浴室。他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忘却先前在浴室里的所思所想。

他打开了门。

*

“什么都不要想?” 程姜问。

“对,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沈霁青回答。

程姜在黑暗中仍然睁大眼睛,试图去看说话者在什么地方,但房间里已经拉了窗帘,关了灯,连外面的走廊也是黑漆漆的。他搭在被单外面的手往床边伸了伸,慢慢向外摸,被一只从另一个方向伸过来的手摊平压住。他这才闭上眼睛。

他试了几回,小声说:

“我没法什么都不想。”

“描述一下你的困难。”

“最开始可以保持几秒,之后就能听到外面刮风的声音。然后我就想,这到底是我听到的,还是我想到的呢?所以我就得重来一遍。然后我会开始自己数数,或者我开始模拟听到的声音的拟声词。反正我总是要想一点什么东西。”

“那就想一点东西。你能感觉到自己的小脚趾吗?”

“有点困难。”

“集中注意力,然后把关注点一个个转移到大脚趾,然后是脚背,脚踝,一直往上……中间的顺序你自己看着来,到头顶的时候按一下我的手。行吗?”

沈霁青手掌下程姜的一个指关节往上屈了一下。他这会儿已经在床边坐了半天,双眼适应了黑暗,一边百无聊赖地等待那根指关节再动一下一边端详程姜的脸。

“程姜,”他突然说,“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啊,不告诉你。”他狡黠地一笑,“等你睡着了再告诉你。”

*

沈霁青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当然已经过了一小时的时限,但没人真去掐表数时间。

他关上房门,拉开灯,又开始低低地哼唱,一边唱一边走到对面书架边,眯着眼睛去看上面的几张彩色小贴纸。

他想:明年这个时候这里会贴一整排花花绿绿的小贴纸,会很漂亮的。

所谓三十天生活指南,不过是一个小孩巴掌大的小纸盒子,开篇就是一句大言不惭的便签纸:【如实照做,开启幸福生活】。下面就是三十张小纸卡贴片,每张正面画一幅小画,背面写一件有可能让人感觉到幸福的事情。

盒子很小,三十张纸片也其实很少,天天用的话一个月就用完了。

假如舍不得让它这么快就物尽其用,从开封起就尽可能一个月用一张。

一年十二个月,这么一小盒用上两年半没问题。

他希望这两年半能过慢一点。

本来距离上一张“慢跑十分钟”的卡片到日子还有一小段时间,但他前一天晚上觉得实在是难受得受不了,不得不把两年半缩减成两年零五个月,如饥似渴地把手伸进书架上的亮黄色小纸盒,从里面夹出一枚新的小贴片翻来覆去地看。画片上一只水彩小鸟站在树杈上,旁边是飘浮的音乐符。

他把卡片一翻,背面写着:“唱一首歌吧。”

照着一个不到五十块钱的小纸盒子的话去做,真的可以得到幸福吗?

只有傻瓜才会相信,但此前不傻也没有给他带来过幸福。现在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醒着。他跪坐在书架前的地上,凭感觉摸出医药箱,熟门熟路地拿起最上面的一个半开封的小纸盒,拆出一粒白色药片丢进嘴里,就着桌子上一杯冷水咽了。

他把盒子和箱子收好,站起来后退几步,仰面躺倒在床上,闭上眼睛。

女孩从额头上飞溅出细小的血滴。程姜的大眼睛战战兢兢地睁着,像是迷失在塞满怪兽的迷宫里的小人。这眼神让他感觉分外熟悉。他自己在什么时候看见过那种眼神呢?

柳江茵的微笑。他在镜子里的脸。

二十年前,一年前,昨天。

你和我是一样的吗?

在黑暗里,他微笑起来。凝固了一样的笑容在一秒内经历从开放到枯萎,且已经开始下垂,痉挛,变形。

☆、chapter 44

程姜觉得沈霁青教的那个办法还挺有用。

虽然每一次需要的时间肯定都超出了一小时,但却神奇地极大程度地缓解了他的独处时的妄想,堪堪保住了他每晚至少5个小时的睡眠。

即使如此,5个小时的睡眠显然还并不充分。程姜周末本来打算补补觉,但又被林穗梦一条信息叫去了她家,说是几个人要商讨商讨怎么整合目前规划出来的主要情节。

“你的那段可以直接用,设定也可以直接用,其他具体细节我们待会儿再讨论讨论。今天时斌也在,璐璐演女主人公,我们讨论的时候他们会在下面对整理好的台词。”

比起地铁来,程姜更喜欢公交车,因为地铁里太暗了。

不论S区还是T区都没有地铁,所以他出来后也一直习惯不起来。他后来查出了一条坐公交车前往林穗梦家的线路,尽管因为堵车等原因会每次多花费一点时间,他还是更倾向于这个。

更好的是,因为沈霁青小区处是线路从总站开始的第二站,每次去的时候都有座位可以坐。

去的路上他本来是打算补觉的,但他的手机在兜里振动起来,震了好几下。他的手机好像没连上流量,在外面不联网是收不到telegram信息的,因此只可能是短信进来。给他发短信的不是垃圾广告就是程月故。

程月故给他从来都是打电话,极少发信息,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睁开眼睛,把手机拿了出来。他把屏幕滑开,打开信息列表,里面程月故的名字下面赫然躺着几条链接,内容明细都清楚地写在了链接后面。他起初还不明所以,但下一条信息很快跟了进来——

程姜的脸色霎时间变了。

半晌,他才关掉页面,把手机重新收好,闭上眼睛。一路上他都没睡着,充其量是在闭目养神。

*

程姜走进林穗梦家大门的时候,尤璐璐正和魏时斌正坐在沙发上对台词。

剧团里总共就有四个男性,其实差不多全不适合演这个男主角:一个浑身喜剧色彩太浓,虽然也表达出了希望试着演演的意愿,但不管怎么样都令人发笑;魏时斌原本是跟着他表妹进来的,之前没有接触过演戏,演起来总感觉有什么地方别扭;另外一个小伙子有些木讷僵硬,只能演那种中规中矩的角色,让他演感情充沛的角色时根本放不开;而程姜自己害羞寡言,完全没法以正常语速和语气同女演员对戏,充其量也只能在《怡人的芳草地》之流中串个场。最后几个决策者只能矬子里拔将军,把没有进行任何剧本上的贡献的魏时斌强行推了出来。

魏时斌干巴巴地念道:

“我很抱歉。真的,我真的很抱歉。是的,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对不起。”

“你夸张一点,”尤璐璐说,“这是一场夸张舞台剧。你还记得林穗梦怎么说的吗?虽然我们的目的是提醒观众他们只是在看一场戏,但该表达的东西你都得表达出来。你最起码得让观众认为你在试图表演绝望,没人想看你在怎么给被打碎了窗户的大爷道歉。明白吗?”

魏时斌又试了一次。

尤璐璐接下去:

“我不明白。”

“没关系。不需要你明白,只是我想要和你道歉,一次,再一次,又一次。我无法控制自己走到你的窗台下,穷尽一生去期待你的垂怜,渴望你探出头来,宽恕我。”

“你做了什么坏事吗?为什么道歉呢?”

“因为我爱你。”

“这太奇怪了。你不必因为爱我而道歉。”

“可是我的爱不是什么好东西,配不上美丽的小姐。它太脆弱。”

“脆弱的爱有什么不好?但凡美丽的都是娇嫩的。我窗前的玫瑰一经风雨吹打就会破碎凋零,但我愿意小心照料、保护它——你也一样。你的脆弱的爱,我会好好保留在玻璃匣子里,决不让它在我这里有一点损伤。”

“它太忧愁。”

“忧愁有什么不好?我常去读忧愁诗人写下的诗篇,并为里面的悲伤故事哭泣。亲爱的人啊,让我们就地取材,从忧愁里获取一点浪漫吧。”

“它太绝望。”

“绝望有什么不好?是绝望把我们撮合在一起,让我们想要不顾一切地抓住所有,因此愈加难舍难分。正是绝望升华了我们本身,不是吗?”

“它太沉重。”

“沉重有什么不好?若你说我在你心里有千钧之重,我面上流泪,心里也是快乐的。”

“它太污浊。”

“可是这世上有什么东西不是污浊的?停下吧,才我不要听你无用的喋喋不休,更不要你的退缩。如果你是炽热耀眼的太阳,我便是影子一样追随你,赞美你的月亮。你爱我!而你呢,你听见了吗?从未有人这样地爱过我,也不会有爱及得上这样的爱。我只要你一句话,就跳下窗台,和你远走高飞。说啊!”

“啊,我能说什么?同我在一起你永远得不到寻常的爱恋。亲爱的人啊,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激情,浪漫,愉悦?但追根究底,我和你却不是一样的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卑微的,也许能带给你快乐的男人,但你可知你是什么?你是我的抚慰,是我的幸福,是夏花,是白昼,你是神!啊,我多么爱你!所以我身不由己地来到这里,想要得到你的爱。我想接近你,我想同你山盟海誓,天荒地老,我想也许——不,我希望——希望你能救我。”

“我有三条建议给你,收音机先生。”尤璐璐说,“第一,说’啊’的时候不要像在拔牙。跟我说:啊!而不是,啊——”

魏时斌学了一句。

“好极了,现在拔牙变成了吐痰。”她悲伤地说,随后重新振作起来:“要不你试试尽可能平滑地把这个音发出来,拉长一点,到尾音的时候虚下来,像叹息一样。来,再重复一下第一句。”

“啊,我能说什么?”

“对,就是这样,非常好。第二条,注意情绪递进,比如白昼夏花那句。你开始的时候要轻一点,然后情绪要越来越激动,到最后要激动地大吼出来。我们这不是拍电影,是舞台剧,要夸张。试试?”

“你是我的抚慰,是我的幸福,是夏——”

“停一停。你要不试试用幸福的语气说’是我的幸福’?”

“我的语气不幸福吗?”

“你如丧考妣。”

“好吧,那我再试一次。”魏时斌好脾气地说。

剩下的人此时坐在二楼,开始讨论剧本片段的组合。因为之前的要求只是简单的“死去活来的爱情故事”,所以写了剧本的八个人里有六个都把其中一个人物给写死了。

“不能死这么多次,”林穗梦闹着玩一样在说,“我觉得男女主加起来顶天只能死三次,多了就没意思了。你们觉得呢?你想想看,第一次有人死掉的时候观众会非常震惊,第二次的时候他们可能会还有点悲伤,但次数再多了之后他们就只会想,哦,没关系,反正待会儿又会活回来,先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花样吧。”

“那咱们删一删,让每一对死掉一到两次。我看看……像跳崖这种太老套的咱们就改掉吧。这部分剧本没给他俩吧?”

“没给。”

“那就删掉吧。好了!现在只剩下这么几段。”魏熙追把几张打印纸摊在桌子上,“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把它们组合起来。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难道不是跟做排列顺序一样,排排看吗?”林穗梦问。

“不一定。”程姜好不容易插进一句话来,“也可以做其他的花样什么的。”

“什么花样?说来听听。”

“是我自己闲的没事胡乱分出来的,你们随便听听就好。”程姜不安地说,“我的意思是,分类会有一点混乱,不过……”

“没事儿,我们也就随便听听。”林穗梦转着笔,“来说说呗。”

程姜看着她的笔,示意了两次要借来用用,无奈后者一点儿也没有看明白。他只能再开口问道:

“能把笔给我用一下吗?”

*

程姜把刚刚被废除了的空白印刷纸翻了过来,在干净的背面画示意图。

“第一种大概就是你之前说的那种,我自己管它叫’多米诺骨牌式’。这种组合方法的特点就是情节高度紧凑,环环相扣,在抵达结局之前每一场都直接导致了下一场。比如说这里,你看,它讲到女主角和男主角在偷偷幽会,但这里就直接写他们在山岗上遭到追杀,男主角被乱刀砍死。这两部分的因果就要强一些,比如因为女主角的父亲发现了他们,所以买通了杀手去杀他。”

“你看,我也是这么想的。”林穗梦高兴地说。

“第二种,我叫它’陀螺式’。它有一个单一的关键布景、人物行为或是故事主旨,并且就是根据这个简单的设定一圈一圈地不断回扣,但是每一圈都是由浅入深,直到揭开故事的根本。比如说……嗯,还是拿山岗上这一场举例子。算了,还是用我写的窗前这幕吧。就好像全剧四场,每一场的内容都是男主角走到女主角窗户前交谈,但内容可以是回忆之前的幽会、逃跑的惊险、从浮于表面的东西讲起,最后才一步步揭开他们不能一起远走高飞的真正原因。这样的效果是观众会在中途一刻不停地想,最后恍然大悟的感觉。”

“我没听明白,但是待会儿可以再看看适不适合。”魏熙追说,“听着还挺有意思的。”

“第三种是我称为的“照片集式”,意思就是里面由许多同一主题的小故事组成,但故事之间的内容不必有太大的联系。比如说我先讲两个男女幽会的故事,然后讲另外一对不同的男女被追杀,最后再讲第三对男女在窗前争执。他们遇到的问题都是爱情上的磨难,但他们身份不同,每个故事也都是独立存在的。”

“这个也可以,而且比上一个好理解。”林穗梦说,“但演出来可能就没那么有意思了。”

其他人表示同意。

“第四种是’晾衣绳式’。就好像一条绳上挂着许多衣服一样,有一条简短的故事线。这个比较好理解:就是《返乡》里的结构手法:故事本身就是埃隆苔坐车返乡,但里面穿插了大量相关的闪回和讲解,这些才是真正要表达的故事,组成一条暗线。最终明暗双线同时到达结局。”

“那放在这个故事里怎么套呢?”

“还可以用山岗上的那场戏。”程姜想了想说,“明线就是他们在逃命,暗线就是为什么他们要逃命。还有第五种:’循环式’,这个就是结尾到达的情节和开场时的一模一样。第六种叫’视觉式’,在这里用不上,因为这种没有情节,只有高度视觉化的场景,目的是让观众在视觉上得到满足。”

“不错呀,你知道这么多。”林穗梦说,“那你觉得这个故事放在哪类好?”

☆、chapter 45

他们商讨了半天,觉得第一次尝试,还是用最常见的“多米诺骨牌式”比较稳妥。此时魏时斌已经通过重重考验过了刚刚那一大段递进,尤璐璐正接着说第三条建议:

“还有那句’希望你能救我’,你说的时候不要吼,语音发颤一点。”

“……希望你能救我。”

他颤得有点过头了,以至于楼下尤璐璐沉默许久,开始自己亲自上阵给他示范,后者则磕磕绊绊地照猫画虎。

二楼两个女孩兀自讨论,程姜就坐在旁边,看她们说到哪儿就在打印件上做笔记,自己时而也换成另外一种颜色的笔去写自己的改动建议,同时留出一只耳朵去听楼下的排练。

“什么?你是陷入了什么难以消解的麻烦了吗?”

魏时斌经过刚刚的递进感苦练,已经差不多能自然地说:

“不,不,不不。你不明白,我爱你。”

“那就不要推推脱脱,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正大光明地到我身边来!”

“正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能这样做。”

“这又是什么缘由?”

“因为你要远离我,那才是对的。回去吧!啊,你脸上血色尽褪,但我一定要这样讲。背过身去,年轻的小姐,不要看我,不要被我拖下来。让我自生自灭,让我沉入海底,到我活该归属的地方去——”

魏时斌停顿了一下,深深吸足了一口气,尽全力大吼了一声:

“让我死!”

他这一声下来,整座房子都安静了,程姜无端地觉得伏着的桌子还抖了几抖。之前一直兢兢业业讨论情节走向的林穗梦腾地跳起来冲到栏杆后面,兴致勃勃地去看楼下的热闹。

程姜没站起来,只是听楼下魏时斌颇为不好意思地说:

“我这里不是也要递进吗?我前面递得太厉害,到后面就不太行了。”

“你想把我们珍贵的观众吓死吗?……那你就递进到’归属的地方去’为止,后面弱下来试试。最好再颤抖颤抖,但不要太过了。”

程姜正把手上的打印纸翻了几页,给两段不知道是哪两个人写的的剧本中间添过渡词,但耳边不断传来或强或弱的喊叫声,让他觉得心如乱麻,落笔却不知道该写什么。许久,楼下才安静下来,似乎是进入了中场休息,连音乐都放起来了。

不过不知道是用谁的手机放的歌,程姜跟着听了两句,觉得既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曲调是温柔的,非常好听。

魏熙追突然想起来说:“主人公还没起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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